8 第八章(1 / 1)
从白露那里取了东西,三个人便告辞,闻人羽特意往前走了两步,由着后面那对师徒慢慢说话。
说实在的,谢衣人回来了,她也就不用再担心无异的安危,留下来反倒显得有些多余,倒是该考虑是否要辞行了。
这厢闻人羽还在思虑这事儿,后面乐无异却突然喊了一声:“夷则!”
闻人羽应声抬头。
他们几个人此时已出了海市,正立在江陵古道的水边,岸边正立着一个人,不是夏夷则又是谁?
他肩头停着一只偃甲鸟,此时见到闻人几人,便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了乐无异手上。
乐无异手指一动,偃甲鸟嘴里吐出人声,正是一旁夏夷则的声音:[无异,我久未往海市,亦不知情,只是近来听闻江陵古道多有奇人出没,想来入口应在左近。我有事离宫,正往江陵而来,你与闻人莫要妄动,待我来后一道行事。]
闻人羽听到这话,就扭头看旁边的夏夷则,被看的那个已经在一边扶住了额头,似乎是叹了口气。
“诶,夷则……”乐无异还在笑,跟夏夷则打了个招呼。
闻人羽也跟着点头致意,“夷则,想来是赶了巧,你来信的时候我们已经入了海市了。”
夏夷则此时已经走近了些:“我放回的偃甲鸟未曾寻得你们,便猜到是错开了。是说,你们怎么突然想要入海市?”他皱着眉头还欲问些什么,却一眼瞅见了站在乐无异身侧的人。
这几人刚出来的时候他没注意看,只道是普通友人,但走近了就见乐无异被那人握着手,显得极为亲昵,不由得很是诧异。等得看清那人的脸了,他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来,只是他惯来情绪内敛,常人不易察觉,旁边的闻人羽却是瞧得清楚。
“谢前辈回来了。”她一句话便将几人来此的缘由说得清楚。
夏夷则自然是知晓其中应有不少辗转波折,只是他从来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以后也有的是机会来了解,故此也没有多问,只是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谢前辈如今安然归来,实在是叫人欣喜。”
他言辞简练,少了些修饰辞藻,听起来有些生硬,不似他一贯风格,却显得极为真诚。
谢衣含笑应了,也不多话,只是握着乐无异的手,看他与同伴交流。
那边闻人羽正觉诧异:“夷则,你平日里忙得很,怎么有空来这里,你那些……咳……怎么会放你来?”
“是有些事情,师尊今晨传来消息,问我何时有闲暇往太华山一趟,他有些事情要与我说,似乎是与谢前辈有关系。”夏夷则抬手虚托在下巴上,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你之前说要寻师父,想来应是先从纪山着手,这江陵定然是第一站,故此闻人也是直往江陵去的,我想着你二人并未走多久,应还在江陵尚未离去,便先来这里一探,果然找见了。”这一句却是对着乐无异说的。
“清和真人怎么会与师父有关系?”乐无异一愣,看向夏夷则。
“你出发寻找谢前辈的时候,我便传讯与师父说了,让他也帮你留心一下,毕竟重生之事修道之人更为了解,”夏夷则解释道:“没想到师父仅仅根据我给出的只言片语,做出了许多推断,并且将后续可能的一些处理办法都想了出来,现在想必是有了什么进展,才着人来找我的吧。”夏夷则说起自家师父也有些无奈,“我记得师父的原话是‘谢大师乃举世无双的大偃师,造福万名,只可惜山人未能一见,此时听闻谢大师有复生可能,山人愿尽绵薄之力,若是大师能再生于人世,便是天下之福。’”
“师父……”从深山高人中听到了对谢衣极高的评价,乐无异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身边的人。
谢衣正侧着身子看向路的另一边,海市入口惯是夜间开放,此时道路两侧是乐无异见过数回的莹草,闪闪烁烁连成一片很是美丽。谢衣就这么顺着路往远处看,在乐无异眼里就像落了满身的星子,真如同画里的人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乐无异的目光,谢衣偏过头来冲他笑了笑,道:“你这是在看什么?怎么一副好像呆住了的样子。”
乐无异的脸再一次红起来,连忙避开那道视线,支支吾吾应了两声:“咳……没什么,就是……啊对了!”他急急忙忙将话题往旁处扯,“师父可识得太华山清和真人?”
谢衣唇边依旧是挂着笑意,似是对乐无异这番情态觉得很愉悦,也不去戳破他那点羞涩的心思,只是道:“素有耳闻,未曾得见,无异为何问及此事?”
“夷则说他师父找他有事,好像与师父有关。而且清和真人还说,如果师父能再生于人世,便是天下之福,所以他要帮师父。”乐无异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下去,只是耳朵尖还是红的,眼神也别扭着不肯往那人身上落去,“我还以为师父和清和真人认识呢。”
夏夷则也接过话茬:“谢前辈,家师言及有一秘术或可助谢前辈一臂之力,只是具体形容未曾言明,只要我往太华山一趟,若是可以,最好能与无异一道去,他尚需对谢前辈多做了解。”他神色坦然,全然一副没看到那师徒两人诸多的小动作一般。
闻人羽早就将视线撇到一边去,她很习惯乐无异每次面对师父时的样子,就跟稚龄孩童一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的,还总是脸红得不行,却叫她无论如何想不通。此时听得两人话归正题,也加了进来:“如此说来,如果谢前辈一道去,岂不更好?”
“应是如此,不知谢前辈……”夏夷则将视线转到谢衣身上,口中有些迟疑,方才乐无异盯着他师父发呆时,闻人羽已同他讲两人寻得谢衣之事,故此他也明白如今谢衣正在做些什么,不敢贸然相邀。
“无妨。”谢衣自然是明白两人担忧些什么,目光温和地点了点头,“能往太华山一趟拜见清和真人,也是谢衣福缘。偃甲之事两位无需担心,稍后待我往静水湖一趟,将那些材料收入桃源仙居图里便可。”
“如此甚好。”夏夷则点头,“现下已是深夜,先往江陵城去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往静水湖吧。”
谢衣点头应了,闻人羽也没有异议,倒是乐无异满脸的好奇:“夷则你跟我们一起去没关系?你朝中那些个大臣不会有意见?”
“我自然是处理好了才来此的。再者我亦许久未见师尊,自该前往拜见。”夏夷则眉毛都不动一下,“走吧,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寻了个隐蔽处,由馋鸡驮着往静水湖去了。
此时馋鸡已非彼时,虽说年岁仍是幼小,也照旧是好吃得很,却也是今非昔比,往昔须得半日的行程,不足两个时辰便已到了静水湖心。
静水湖的旧居在结界的保护下并没有什么两样,乐无异还偶尔来此收拾打扫一番,只是后来跑的地方多了远了,来的次数也少了些,但每年也少不了几次。
此时想来,他师父刚刚醒来时便是在这静水湖中,他竟是错过了许多次也未曾见到,若是当初能留心发现,岂不是早就能再见?
越是这般想他是越发懊恼起来,旁边却有一人伸了手过来牵他:“无异,还站在馋鸡身上发什么呆?”
握住他的掌心没什么温度,却是实实在在的,乐无异心里陡然一松,也笑了起来,“我这是……好久没来了,一时间觉得挺怀念的。”他说着还挠挠头,还如旧时的模样。
谢衣也就顺势拍了拍他的头,“好了,我自进去收拾东西,这里你们也熟悉,随意休息吧。”
其余几人也不多做客套,倒是乐无异却一定要跟着师父去看看那些“过去的作品”,谢衣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就顺势领着他去了偃甲房。
他此时才知道,这偃甲房中另有一处暗门,里头留着的便是那些偃甲人作品。
谢衣站在里头,神色间颇为怀念:“此时想来,我应是在此地诞生的吧。”
乐无异一愣,才想起来自家师尊算来也是一尊偃甲,只是他与常人无异,又有了自己的魂魄灵识,若不是此时提起,他总也是记不住,此时听得谢衣这么说,他下意识就要开口:“师父……”可是一声出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谢衣只是安抚地笑了笑:“做什么这样的表情,又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无论我是什么,我为何而诞生,我俱不会因此而对自己产生什么质疑或者后悔。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经历这么多事情,为师又如何能收了你这个徒弟?”最后一句他换了个自称,听得乐无异心里一阵激动。
“是,师父!”乐无异一时也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就凑上去要看那些偃甲的细节,只是一眼就觉得精妙无比。
这偃甲人与他平日里常做的那些东西还是有不同,他这数年来的时间细心钻研,造出不少利于百姓之物,也堪称一代偃术大师。可此时见了谢衣旧时的作品,却始终还是觉得差了不止一点,让偃甲有如真人一般,光这一点就是他所不及的了。
只是他也从不灰心,这个打小便最是崇拜谢大师的人,如今成了谢大师的弟子,自然是师父偃术越高深他便越是开心,哪里还会觉得沮丧?
谢衣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看以后有的是时候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可以问我,不急在这一时,闻人姑娘与夏公子还等着,莫让他们久候了。”
被这么一说,乐无异才想起来他们是来拿东西的,连忙收拾了心思,帮忙将一应材料物品都收入了仙居图中,再跟着谢衣出了客厅。
夏夷则见两人出来,就站起身来:“谢前辈可是收拾好了?闻人说去太华有些远,怕馋鸡途上饿了,所以出去找些吃的喂它,想来应是差不多要好了,若没什么别的事情,这便出发吧。”
“好。”谢衣点头,三个人便出了屋子。
屋子外头,再度化为鹏鸟之态的馋鸡已经展开了翅膀,悠长的啼叫声中,包含着跃跃欲试的味道。
乐无异只觉得太阳之下一切都美好到了极点,过去那些再痛苦难过的回忆此时也沉淀成了蜜一般的甜味,丝丝缕缕地浸润他的肺腑。
他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