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夏夷则的回信还没收到,两个人便在江陵遇到了那位白露姑娘。白露姑娘还是如以往一般模样,神态稳重了不少,面上气色也看起来甚是愉悦,想来应是日子过得舒坦。
“是乐公子和闻人姑娘。”白露在客栈门口叫住了两人,面上还挂着笑容,“两位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自然很好呀,白露姑娘,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可是寻找母亲一事有了着落?”乐无异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多谢乐公子挂怀,娘亲已于年前找到了,我们俩现在就住在江陵城,偶尔还会去海市转一下。”白露点点头。
闻人羽觉得有些诧异:“海市……白露姑娘和令堂不是……”
“博卖行自从那次以后就没在海市开过,据说换了个去处。自此以后海市虽不如从前,却依旧热闹得很。”白露说完这话,侧头看向乐无异,“乐公子是来拿东西的么?”
“是啊,我在师父那里看到了留信,就是来得晚了些。”乐无异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白露姑娘,麻烦你了。”
“没关系,东西我留在海市一个朋友那里,现在就带你们过去,说不定今天你们还能遇到他呢。”
“谁?”
“谢大师呀,他昨日传信来说,这两日便会过来了,若是你还没来,就直接把东西拿走,如果时间巧,说不定就能见到呢。”白露笑了笑,“随我来吧。”
闻人和无异跟着白露出了城,往江陵古道走了一段,直到临水的台子那里。白露扔了个什么东西进了水中,随即水面泛起了波纹,三个人就依次下了水,也没来得及看到那从空中飞来的偃甲鸟。
海市依旧是往昔欢乐美丽的样子,暗蓝的天幕下飘着一盏盏色彩斑斓的宫灯,明媚艳丽。乐无异随着白露往里走了没两步,就看到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
斑驳梦幻的光影交织成一张网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笼罩在里面,依旧是白色的长袍,乌黑的头发,宽袍广袖,光是背影便让人觉得气度不凡。
“无异……那是……”
“一定是师父!”白露和闻人羽都没来得及拦住他,乐无异已经抢先两步冲了上去,“师父——!”
可是前面那个温文尔雅的背影在他的第一个字喊出来的时候便删去微妙地一顿,随即人竟是往边上一闪,明显是避开的动作。
乐无异一愣,便慢了一拍,冲上去的时候就已经见不到人了,旁边的屋子来来往往全是各色妖魅鬼怪,修行道人,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那个。
等到白露和闻人羽赶来的时候,乐无异整个人都萎靡了,总是很精神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面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也看起来很没有神采,连白露都忍不住要伸手摸摸头安抚一下。
“无异……说不定那人不是……”
“肯定是师父。”他这句话说得即肯定又委屈,看得旁边闻人羽忍不住叹了口气。
“乐公子,谢大师想必是有事情所以才离开,不要沮丧。他既会选择此时来,自然是有准备好与你碰面的呀。”白露也开口安慰道:“你莫要着急,说不定他一会儿就来了。”
“咳。”她话刚说完,就听到背后一声轻咳。
白露还不觉得如何,闻人羽也只是愣了一下,乐无异却是嗖地一下转过身来,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扑上去,却在前一秒停下了动作,僵硬地收回了伸过去的手脚,显得很是拘谨和不安,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委委屈屈,比平日里小了不止半分:“师父。”
谢衣忍不住跟着闻人羽一起叹气,这都过了好些年,他这个徒儿却如同当年见过的一般无二,那些纯真的心思毫不掩藏,面对他的时候越发像个小孩子,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无异。”他唤了一声,想了想又伸出手来摸了摸他头顶那根没精打采的呆毛。
偃师的手修长柔软,干燥温暖,顺着乐无异微微带着黄色光泽的头发滑过脸颊,最后停在下巴的地方,把脸抬了起来:“为师好容易回来,这样低着头是不愿意见我?”
于是下一秒,乐无异飞快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满全是谢衣的影子:“不是的,我——”他一句话说了一半,又被自己吞了进去。
闻人羽早就拉着白露站远了些,将说话的空间留给那师徒二人,此时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那来来往往许多人,仿佛都是别人的世界,和那师徒二人毫无关系,不由得轻轻笑了两声,继续拉着白露说些女孩儿家的话题。
谢衣越发是不明白这个徒弟脑子里想了些什么,这样闪躲的神态,自己究竟是哪里让他如此这般?
“无异……”他又喊了一声,声音越发温柔低沉,直叫乐无异整个心都砰砰跳起来,“为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而已,所以一时没有准备好,”他不介意适当损失一下自己的形象,如果能把敏感如同小动物的徒弟哄好的话,“你要知道,如此费尽千辛万苦,为师所求的,不过是回来见一见你而已。”
这句话说得,连谢衣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叫人感动不已,乐无异却是更加睁大了眼睛,那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里不是激动,却满满的是担忧和惊惧。
“无异?”他觉得有些诧异,下一秒就被乐无异抱了个满怀。
少年的身体比他更热一些,带着朝气蓬勃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谢衣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属于乐无异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头柔软的头发正埋在他胸前,那根顽固的呆毛看得人很想要伸手摸一摸。一抬手却被乐无异双手一收抱得更紧,根本抬不起来。
“无异……”他无奈叹气,“把手松一松,为师又不会跑掉。”
“不要!”乐无异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喑哑,谢衣感到胸前一阵湿润,便明白他显然是哭过了。
“无异。”谢衣没了法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腰。他此时也隐约明白过来徒弟脑子里想到的是些什么念头,只觉得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我一松手,师父又要走了!”年轻人固执地不肯松开手,“师父每次都拿这个话哄我,捐毒的时候就是这样,前两天晚上也是的!”
这一句话说得谢衣顿时没了脾气,只是最后那一句却叫他摸不着头脑:“那天晚上为师哪里骗你了,再说,之前也没有骗你呀。”
“师父说在纪山,可是根本没人!”那声音无限委屈,再配上因为哭泣而黏腻的尾音,听得谢衣心忍不住又软了两分。
“咳,那只是意外,本来的确是在纪山等你来的。”谢衣总算是从乐无异的怀抱里抽出一只手来,“为师也是在寻找方法,只求能做得更好些,不就能陪你更久吗?”
说到这里,乐无异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松开怀抱,只是另一只手却拽着谢衣的手腕不肯放,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半天,眼睛里满是担忧。
面前的谢衣和以前看起来一般无二,真要说的话就是看起来约莫年轻了些。
“师父……这是偃甲?”
“恩,在原有的作品基础上,修改了一下,想来这般模样你应该更熟悉些,便连容貌一并改了。当年制作时的材料可遇不可求,为师实验再三,也只有这个用起来顺手些。”谢衣点点头,“偃甲和人不同,特别是如我这般,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实在是麻烦得很,每次更换身体都会损耗不少力量,几次下来为师也不敢贸然尝试了,所以才会这样千里迢迢寻找最合适的材料,力求一次成功。”
听了这话,乐无异只觉得更担心了:“师父现在没事吗?那……纪山门口那个……‘初七’……呃不是……就是那个偃甲人也是实验换下来的?”说到这里乐无异忍不住嘟囔了两句:“师父干嘛要做成那样子的,乍一看吓了一跳。”
“呵,除却我自身模样,便是那样子最为熟悉,我这身打扮做起来太过麻烦,自然便是做那样的了,或者是……无异想让我做个和你一样的?”见乐无异终于不再如那样紧张,谢衣神态也轻松了起来,“你见到的那个和为师现在用的这个是唯二的成功品,只是那一件制作时行为设定得太过精细,反倒和我自身的力量有了冲突,倒不如如今这个好,便留在那里看门了。”谢衣笑了笑,又极顺手地摸了摸乐无异的头,“好了,不用如此盯着为师,既然见了你,自然是不会轻易再走了,先和为师一道去白露姑娘那边把东西拿了吧,莫叫两位姑娘等久了。”
乐无异点点头,半晌才扭捏着收回握着谢衣的手。谢衣此时却反过来拉住了他,神态极其自然地朝两个姑娘那边走去。
“闻人姑娘,白露姑娘,久候了。”
“谢前辈。”闻人羽行了个礼,“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无异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这个姑娘对于这样的事情接受程度比乐无异高出不知道多少,“我也高兴得很,等夷则知道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是谢某让诸位担忧了,劳几位挂心,谢某何德何能。”
“谢前辈这又是说的哪里的话,您是大偃师,我们本就敬仰得很,如今又是无异的师父,我们与无异生死之交,与谢前辈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闻人羽拱了拱手,“只盼望谢前辈这回是真回来了,不然无异又要伤心很久。”
“这是自然。”谢衣笑着点头,拉了拉乐无异的手,“我自是再舍不得将这个好徒儿独自留下,若再叫他伤心,岂不是我这个做师傅的太过失败了?”
乐无异扭开脸,脸颊上红了一片,“好啦好啦,师父你怎么和闻人一起取笑我?让白露姑娘平白看了我许多笑话去。”
白露一直安静地站在边上,此时提到她才笑盈盈接了口,“几位随我来吧,先把东西拿了,再叙旧不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