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金陵(四)(1 / 1)
柳笑道:“也好,不过你一个人要小心。”
朱奇怔住,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你要我一个人去?你难道不准备帮我?”
柳笑苦笑道:“我当然想帮你,可是我现在的样子,只怕非但帮不了你,还会拖累你。”
朱奇睁大眼睛看了他半天,才道:“你不对。”
柳笑道:“我哪里不对?”
朱奇道:“你变了,变得很多。”
柳笑道:“每个人都会变的。”
朱奇道:“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风郎君’了。”
柳笑惨然一笑:“原来的风郎君已经死了,只有柳笑还活着。”
朱奇的眼神里忽然充满了痛苦。
柳笑勉强笑道:“桌上还有酒,喝完了我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说着走到桌前,提起酒壶,却又道:“这酒冷了,我再去温一下。”
朱奇看着他伛偻的背影,叹了口气,坐了下去。
就在他刚刚坐上椅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绝对意想不到的事。本来像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两个捕快突然如豹子般窜起,两柄雪亮的钢刀飞斩朱奇。
瘦高个子的刀斩向朱奇腰间,矮胖子的刀则疾斩朱奇后颈。二人出手毒辣而诡异,快似闪电,相互之间配合默契,绝不是第一次联合出手。
朱奇刚刚坐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绝不可能跃起闪避,想后退,但脚下却被椅子绊住。
朱奇的脸色变了。
这两人出手的时间以及角度无疑都是最好的,足可以造成最大的杀伤力。江湖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这两人已可算得上是第一流的杀手。
朱奇进不能进,退无可退,两柄利刀已将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刀光如虹,闪电般斩下,可就在这雪亮的刀光中,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比刀光更快,也更亮。
鲜血飞溅,有人倒下。朱奇却还是好好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衣服沾染了血滴。
血是溅上去的,不是流出来的。杀人的人已倒在地上,每人咽喉上一个血洞,鲜血兀自汩汩地流出。
这一次他们倒下,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柳笑从厨房里走出来,由对面墙壁上拔下一柄斧头。这斧头长仅一尺,银光闪闪,血珠从斧刃上滚下,就如晨露自荷叶上滚落一般,不留丝毫痕迹。
就是这把斧头,救了朱奇的命。
柳笑道:“这两个人相信就是青龙会派来杀你的。”
朱奇道:“看来你一早就知道。”
柳笑道:“他们的确装得很像,可是也露出了马脚。”
朱奇道:“什么马脚?”
柳笑道:“一个人若是被重击震伤了内脏,嘴里又岂会不吐血?”
朱奇想了想道:“不错,这两个人的确没有吐血。”
柳笑道:“除了这一点,还有一点更明显的。”
朱奇道:“哪一点?”
柳笑道:“衙门里的人我几乎都认识,却没有一个姓陈的。”
朱奇笑了:“所以你才会故意离开,好让他们有机会来杀我。”
柳笑道:“是的,正是因为他们有机会杀你,我才有机会杀他们。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奇道:“看来一个人若是想偷袭别人,先要防备被别人偷袭。”
他的目光落在那把斧头上,道:“我记得你以前不用兵刃的。”
柳笑道:“我说过人是会变的。”
朱奇道:“你这件兵刃似乎很不寻常。”
柳笑道:“你看得出?”
朱奇道:“我看不出,却感觉得出。方才你发出它的时候,目标虽然不是我,但我还是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它叫什么名字?”
“惊神斧。”
“它真地能惊动天上的神?”
“它不能惊动天上的神,却可以惊动人心里的神。”
“心里的神?”
“也就是人的信心和斗志。一个人若是没有了信心和斗志,他还能战胜别人么?”
“我明白了,你用惊神斧,攻击的就是人的信心和斗志。”
“是的。”
(四)
阳光升起,从门缝里射进来。
屋子里温暖了许多。
朱奇道:“你是怎样得到这件兵器的?”
柳笑道:“等你的事完了,我一定告诉你。”
朱奇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我的事你岂非不管了?”
柳笑道:“我本来是不想管,但现在不得不管了。”
朱奇道:“为什么?”
柳笑苦笑道:“这店里一下子死了两个人,你说我的生意还能做得下去么?”
朱奇点点头道:“就算你想做,只怕青龙会也不会让你做下去了。”
太阳已升起很高了,阳光也变得强烈而刺目。
要是在平时,这里早就能闻到炒菜的香气了,可是今天却没有。
因为酒店的门已经紧紧关上,还上了一把大锁。这可真是一件怪事,要知道这酒店开张一年多以来,从没有关过门。
那个平时一早就在店里忙碌的跛脚的年青人也不见了。街上的人都没有看到他,也不知道门是什么时候锁起来的。
店里依旧收拾得很干净,桌子擦得一尘不染,椅子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灶里的木柴已燃透,只余几点火星。
谁也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谁也看不出这里曾有过的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
三个来喝酒的老头子一边扯皮,一边沿着柳堤走到酒店门口,齐齐地怔住。其中一个酒糟鼻子的老头凑近门缝,用一双尚未清醒的浊眼向里张了一会儿,扫兴地摇摇头,走了。
他们怎么也猜不出,那个平时又勤劳又爱笑的小伙子为什么不开店了。
三惊变
(一)
夜色已临。
秦玉堂把一块乳白色的茶饼放入壶中,过了一会儿,密室里便飘起了一股浓浓地奶香。
白面文士仍旧坐有他对面,手中折扇轻摇,双目微闭,似是在想什么事,眉宇间像是有一股阴郁之色。
茶从壶里倒入茶碗,色泽乳白,如脂似雪,芳香四溢。
秦玉堂道:“这是藏人的奶茶,是我特地使人从暹娑城带回来的,你不妨尝尝。”
白面文士端起欲喝,却又放下。
秦玉堂一皱眉,道:“这茶难道烹地不好?”
白面文士道:“不是茶不好,是心情不好。”
秦玉堂道“难道那件事出了差子?”
白面文士点点头:“我派去的人已找到了朱奇。”
秦玉堂道:“那是不是已杀了他?”
白面文士道:“不知道。”
秦玉堂一怔:“怎会不知道?”
白面文士道:“因为那里已没有人,活人和死人都没有。”
秦玉堂冷笑:“或许他们跟本就没找到朱奇,而朱奇也跟本没到过那里。”
白面文士道:“绝不可能。他们在那里留下了特殊的标记,别人看不出,我却是清楚的。”
秦玉堂道:“看来这一次,你做了一回蚀本的买卖。”
白面文士道:“蚀本不要紧,我只是在奇怪为什么会蚀本。这次派去的两个人,无论武功与经验,都是第一流的,照理说绝不会失手。”
秦玉堂道:“也许他们低估了朱奇。”
白面文士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碧空如洗,月色皎洁。
白面文士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知道为什么会蚀本了,因为我少算了一个人。”
秦玉堂道:“谁?”
白面文士道:“酒店的主人。”
秦玉堂道:“那个跛子?”
白面文士道:“跛子也可以杀人。我派去的人很可能就是忽略了他,才没有得手。”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们已无法再找到他了。”
秦玉堂呷了口茶,悠然道:“你没办法,我有。”
白面文士道:“什么办法?”
秦玉堂道:“只有一个字,等。等他们自己出来。”
白面文士笑了:“他们好像不傻。”
秦玉堂也笑了:“他们不傻,我也不笨。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出现的。”
白面文士道:“什么时候?”
秦玉堂道:“安平王来的时候。”
他接着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只要安平王进了我的府门,就没有人再能救他。”
“可是从进城到你的府宅之间还有一段路,你知道他们会从哪里钻出来?”
“无论他们从哪里钻出来,我都保证他们死得很快。”
“这看起来倒像是一场游戏,”白面文士笑道:“一群猫磨尖了爪子,在等老鼠探出头来。”
“这游戏保证很好看,很刺激。”
二人四目相对,同时大笑。
他们要做的游戏通常都是充满血腥的,只有这样的游戏才能让他们感到精彩和刺激。有时候人和野兽之间也没有什么差别,都要依靠暴力和血腥才能生存下去。
这里是演武厅,厅前的演武场在月光下发着光。
场地很大,用细沙铺成的地面很平坦,就算站上三、五百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二百四十条大汉排成队列站在场上,全都赤着上身,混身的肌肉盘虬般突起,在月光下看来像是涂了油彩。
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威猛矫健,每一双眼睛里都闪着锐利的光。
二百多人站在一起,居然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仿佛是二百多尊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