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工作（一）（1 / 1）

1997年夏，我终于考完了所有的大专科目，完成了中南财大的会计专业的自学考试，下一步就是等着半年后拿文凭了。

而就是这一年，姐姐也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学习，而且考上了研究生，这是姐姐拼搏多年终于考取了一次，她的考取让我们家人都扬眉吐气，特别是父亲，倍觉得脸上有光。

在等待一纸文凭的这半年时间中，我也曾努力找过工作，但越是想得到，却偏偏来得这么不容易。

刚毕业那阵，父亲厂里的有个工友，他老婆在汉口一家五星级大酒店任领班，说是有机会可以把我介绍进去，父亲回家跟我说了，我当时只想有份工作，也满怀希望地等待。

曾经幻想着自己在灯光耀眼的大厅进出，也想像着餐厅色香俱全地菜肴该是多么诱人！

终于有天傍晚，全家人都在，家里来了一位陌生人，就是那位领班，长得也不出众，化着妆，我记得她穿着身旗袍，身材偏瘦，但毕竟结过婚，透出一丝女人味，谈吐也算随和，只是我隐隐感觉所谈的事情似乎与我无关。

交谈的时间不长，但事情也没了下文，想想自己那时不常出门，皮肤更白皙，如果不是一张脸总是给人的感觉丰满圆润。

二十岁的人，体重不到八十斤，而且胸部像飞机场一般平坦，更像一个初中女生，我对自己的外在真的很不自信。

同时我发觉找一份合适地工作确实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但闲来的日子也会去寻找机会，印象最深的是《武汉都市报》通版的招聘，是红心保健品公司的。

可能是新建的公司，很多岗位都招。由于文凭还没有拿到手，我看过所有的岗位，悲哀的发现自己只能去应聘车间工人。

由于在家呆的太久，想想当个车间工人也不错，起码是不用天天这样无所事事。

于是在时间期限内的一个下午，我带着报纸就骑上车去到指定的地方面试。

这家新开的保健品公司在街道口附近，寻找起来并不困难。新建的公司有三幢楼房，上面飘着鲜艳的国旗，是一幅新开张的格局，应聘的人密密麻麻站在门外。

等到门一开，应聘的人群就蜂拥而进，领表，填资料，等待面试。我应聘的是车间工人，所以在二楼一个空房间进行，里面坐着些脸色泛黑，轮廓粗犷的人，我心想可能也是粗人吧，简单地问话后那面试的人就放下我的资料，我想应当就算可以了。

谁知他随口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认真地回答，希望公司能有时间让我有提升自我的时间，因为我报考了自修本科。

那人愣了一下，嗯嗯答应了两声，就叫着下一位的名字，我当时还天真地认为，这份工作就应当可以顺利上岗了，谁知时间渐渐过去，还没下通知书，我就知道事情又泡了汤，谁叫我这么单纯，以为用人单位都会识人用人，真是天真，连个车间工人都没当上。

事后我听姐姐说，她原先高中的同学有人在里面当技术人员，负责化验，看来这家公司也招了不少人。

算了，我对自己说，无缘。但很多事情是云淡风轻的，你一直以为很难得到，应当是惊天动地或自认为轰轰烈烈的事情，就像墙脚不停滴落的水滴，滴答滴答就过去了，在生活中，什么都是平淡的。

那是在一幢我们全家去中南商业大楼经常会路过的楼房，上面有写着就业大厦，每次走过都会瞅两眼，但不会作何感想，谁会想到我的第一次就业跟这幢房子有关呢。

有一次经过无意间发现周六和周日有免费入场的机会，我和姐姐，我一直依赖的姐姐，陪着我去找工作，里面人不太多，全是武昌这边的一些用人单位，有不少像我这般年纪的年青人挤在那里面试，递表格。

姐姐看到有家商业大楼招营业员，年龄要求18-25岁，想想就要我去试试。

我看见面试的也是一个年青的女孩，轮廓粗犷，人称罗主管，年纪也不大，略显青涩，对每个来面试的人都表情生硬地递上一份表格。

我认真地填写了每一项，惟恐有失，对于工作经历一项，也胡乱填了一项。

对于营业员这项工作，我没有太多的概念，大抵就是卖东西而已。填完后又转了几家，便跟姐姐回家，这事也抛在脑后，可能也是习惯了无所事事，蜷缩在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里用电视来打发时间，偶尔的电话来了才提醒我，周边的人都在工作，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我很无助，但又无能为力。

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不知道是哪里打来的电话，说是我录取了营业员的工作，要我马上就去上班。

当时家里就我一个正在看电视，我没有考虑，就穿上一件宽大鲜红的棉袄，扎上马尾就骑着我的二手女式单车来到了指定的地点，原来就是那家填表格的商场——新大陆商业大楼，位于中南商业大楼的右侧，三层楼，面积不算大，平时很少去逛，也不曾留意，没想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居然是这里。

新大陆商业大楼当时生意还是很红火的，因为当时的中南商业大楼经营的琳琅满目，相对服装都是传统的款式，而且各种品牌的服饰都掺杂一起，给人的感觉没有档次。

而新大陆则是主攻服装，采取专柜式销售，一个品牌一个专柜，而且多以年轻时尚的款式经营，所以一些追求个性和时尚的年轻人来这里消费，整个新大陆给人的感觉是时尚，年轻的。

新大陆招我们这批营业员，一来是它自身原先全是专柜，现在收购了一批别家商场的日用品，需要人员来销售管理，二来新大陆营业员人手缺乏，这行人员进出都很频繁，正值年未，是各家商场的黄金生意期，所以当时招了大概十多个女孩，我有幸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记得那天下午正是隆冬时节，武汉没有悬念的包裹在一片银白的雪花中，对于武汉，我印象中似乎只有夏冬，没有春秋，纯粹的冷与热，也生就了我性格中的纯粹，没有太多的温和。

在雪地中骑车还是很考验我的车技的，但我并不担心，因为我的骨子里是顽强的，吸进一口冷气，很快地呼出来，感觉很爽，看着一丝热气飘荡在我鼻尖，发现这个下午果真不一样，我没有留字条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样来到了新大陆。

来到新大陆三楼，发现有几个女孩正在里面，有一个女人打扮得很光鲜，正在同其中的一个女孩谈话，叫到我的名字，我坐在了那个女人的对面，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又大又黑，眼神有些锐利，浓密的睫毛让它充满了女性的魅力，微卷的头发很随意地扎在脑后，但让这个很犀利的女人立马显出一丝青春，嘴上抹着鲜艳的红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当时感觉就是她随便问了几句，就看出了我的老实与本分，往往性格不同的人会对另一类型的人产生信任。

她被人称作郑经理，我想她是看中了我的这点，所以后面的工作都是安排我和同样老实本分的解姐搭档。

刚开始是安排我们一些营业员实习，我老实地站在指定的位置当班，正好是大门口正对的位置，帮着照看一些衣服，因为第一次工作，对于环境的不适合，加上角色的转变，让我站在那里二个多小时不曾离开那个柜台，不知如何去与周边的人打交道，也不知如何来面对顾客，感觉自己很木，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吹，也感觉自己很僵，不止是身体，也包括脑袋。

所幸身边有位很娟秀叫郑琳的女孩，她教我去哪里上卫生间，实在累了就到处走走，我对她报以微笑，这温暖的语句让我那天下午平安度过。

当九点下班时，我随着别的营业员从员工通道走到了我的单车面前，发现座垫上已经飘了一层雪花，我狠狠地拍了几掌，心里的忿闷似乎也排挤了。

道路上的雪花已经被南来北往的车辆轧出一道道痕迹，所以骑上单车我并不害怕，倒是越接近家门，走得人和车越少，好几次还差点摔下车来。

可是我过了好几天才知道，那天下午我根本就没有打卡，算工资时也不会算进去，白折磨了一个下午。

其实我还不知道，我仓促地出门却让家人慌了神，到了晚上家人回来，发现那个总蜷缩在被窝看电视的家伙不见了，像一阵风消失了。

可能是姐姐翻到了我的电话薄，于是就一个个打过去询问。当我敲门时，我听到家里的声音立马响起来，父亲的声音就顺着门缝传过来：恬月，你去哪里了？

我拍了拍头上的雪花，说我上班去了。我看到家人的眼睛都愣圆了，说你上班了？

满是惊奇。于是我告诉了她们我确实是去上班了，就是在新大陆。家人对我是信任的，吃惊过后就是责怪我都不说一声，害她们担心一场。

因为那天下午走的太匆忙，我没带钱，所以直到回家我才吃了一顿热饭。

父母也没想到，长期在家吃闲饭的人，说上班就上班了，而且是这种方式。

上班的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由于是第二次来这里上班，加上郑琳的陪伴，我已经感觉表情柔和了许多，走动来走动去还是新鲜的。

在照看衣服之余，我居然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别的柜台，天，原来是我中专的同学，尹冬玲，真没想到地球会这么小，在这里我居然会碰到同学，当我跟她打招呼时，她也吃了一惊，在中专时我们不太熟，我只知道她住在青山，当时跟一个叫林坦的男孩成双入对。

尹冬玲是照看着冬装的柜台，生意很好，她来这里已经有一年多了，也就是中专毕业后，我还在无所事事之时，她就在这里上班了。

我立即就觉得新大陆温暖起来，毕竟我有一个同窗在此，该是多么幸运！

那天上午我洋溢在这种小幸福上面，到了二点半下班，营业员的工作才算有了一个体验。

在推车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的来接尹冬玲，但并不是林坦，俩人一起走到中南站坐车，我则骑上我的单车，内心哼着小曲回家。

下午居然接到了邬敬礼的电话，一开口他就说：你玩失踪呢？我如实告诉他，我上班了。

他听了有些许吃惊，不过他还是不忘嘲哄一下，说家里蹲大学终于毕业了。

不久我又接到了郭玉美的电话，也是问我怎么会不在家的事情，我告诉她上班，而且碰上了尹冬玲的事情，郭玉美当时正在国棉三厂上三班倒，不过这次的电话她却告诉我，国棉三厂已经倒闭了，愿意去国棉一厂的就去报到，不愿意的人就内退，领取一部分赔偿金。

我听了感到有些意外，毕竟她才上班一年多，看来纺织行业已经日落西山了。

郭玉美说她不想继续去棉纺厂上班了，这意味着她也跟我一样，面临着就业的压力。

我们四年的棉纺专业最终还是化作了一江春水，我们的青春就在无谓的学习中度耗了，不知怎么说，反正我们要做的，就是向前行，没有别的出路。

郭玉美还告诉我，高进明也选择了不去棉纺厂上班，而邬敬礼则是打算去国棉一厂继续上班，这多少有点让人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邬敬礼向来就比较安于现状，不愠不火是他的性格。

而高进明选择退出，我多少有点意外，毕竟他父母在纺织系统，他也选择了这一行，理应就走下去，但他的退出，让我对他有些赞赏，希望他有更好地发展，听说他的本科也快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