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不过一死（1 / 1）
才一入院门，柳轩只想回身往花厅里走，跟在他身后的穆逸已经一掌就把他抓了过来，狠狠地就往墙上一扔，接着手中的长青剑“唰”地一声出鞘，直接扣在柳轩的脖子上！
跟在穆逸身后的几个人立刻喊：“大师兄！”
柳轩被穆逸压在墙上，他的剑寒气逼人，剑光闪闪地倒映出柳轩的脸色。穆逸那双凌厉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怒火来。
柳轩斜着眼睛看他：“你又想杀我？”
“杀你如何！”穆逸的愤怒，已经到了顶端。
“那你便动手好了。”柳轩直接闭上眼睛。
穆逸的手一抖，长青剑已经整个脱出剑鞘，他只稍稍一用力，就会抹掉柳轩的脖子！
“大师兄！”众人又叫他。
穆逸的手都在颤抖，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又恨又怒，恨不得一剑斩了他，那么这个世事，就不再有这样的麻烦，小师妹也不必再次动手，深入那重重宫围，去行刺皇帝！那是何等境地，只有得进，没有得出！更何况她要动手的是当今的皇帝，不说可能要牺牲自己的美色，更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样的事情，竟然落在小师妹那瘦弱的肩上。虽然之间她在承墨门，师父也给了她许多这样的任务，但那不过是些贪官污吏，酒肉之徒，小师妹的一身功夫，当能来去自如。可是现在呢？现在她深陷那重重深宫！只为了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柳轩！
“我真想一剑结果了你！这样小师妹就不必为你报什么杀父之仇！柳轩，你的国仇家恨，为什么要让小师妹来为你承担！我一剑杀了你，所有人都如此清净！”
“你动手吧。”柳轩竟然也不多言，只闭上眼睛。
仿佛他真的已经看淡生死。
“今日死，明日死 ，不过一死。”柳轩对着穆逸，“我连累了她，自然黄泉路上，陪她同行！”
“你——”穆逸气愤不得。
柳轩张开眼睛，看着穆逸：“你放心，娘子若有什么差池，我绝不会苟且偷生，这是我欠她的，我一定会偿还。今生还不得，来世我在她身边做牛做马，定当报偿！今生，我的命运无法选择，但望来世，我依然还能寻到她的影子……”
穆逸瞪着他，眸光里已经是一片血红。
他对小师妹的情深，也许从十八岁时便已开始。他们那时一起习武，一起生活，每天看着师娘手把手地教她，让她从一个小巧玲珑的小丫头，成为艳绝天下的美人杀手。他看着她，心中虽有不忍，但身在门中，不得不为。每次她独自任务，他都会坐在山门前等她回来，每到夜半，看着山路上那个蹦蹦跳跳，提着一柄鸳鸯剑回来的红璃，他的那颗心，才微微地放回肚中。
红璃，在他心中如同琉璃一般的存在。
直到那一次，他一直坐在山门前，等她到月色西斜，晨曦薄露，她却依然还没有出现。他忽然就有些心慌，没有顾及师父的命令，直接提了剑就闯下了山。
到了那处她行任务的山庄，庄内的血腥之气，早已经弥散半空。晨曦中，死一样的沉寂。满地的鲜血，满地的尸身，手脚头颅，四处分散。即使天色蒙亮，依然挡不住的骇人恐怖。他拿着剑，着急地寻找着她的身影，直到在山庄后山上的深潭边寻到她，才大惊失色。
她满身的血污。
衣衫，手掌，长剑，长发。她掬了深潭的水，像是要清洗自己的脸色，但是却望着深潭中映出的自己恐怖的神色，满脸的血污，不知是多少人的血……她竟怔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清水，从指缝中缓缓流落……
她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大颗大颗地，砸在潭里，扑嗵作响。
她的身子突然斜了斜，整个人差点就要滑进那潭中。穆逸冲过去，一把抱住她。
“师妹！”
她神色异常，脸上的血水和泪水，花了一片。抬眼看到是他，心头的拥堵痛楚，一下子就全涌了出来。她跌进他的怀抱，失声痛哭。
穆逸抱住她，第一次被女子在怀中痛哭，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被她哭了小半个时辰，胸前的衣衫都尽湿。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师兄，我要退出。”
穆逸听到她这句话，大惊失色。
“师妹，你可曾想好？你就这样退出，师父不会放过你的！你知我们门派，一入山门，不得退出，除非一死！”
“那我便得一死！”红璃举剑，一剑便刺中自己的左腹！
血一下子就狂涌出来。
穆逸吃惊万分，猛然就抱住她！
“小师妹……红璃！你……你这又是何苦！红璃！”
她的血，热热地溢出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洒落在那幽幽深碧的潭中……她似乎觉得自己蛹化成蝶，就要升到半空之中，袅袅飘散而去……
“师兄……来世……我们……不要再做杀手……”
她的剑，当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几下，滚进了那深深的碧潭之中……剑身翻了一个水花，就这样沉入深潭，消失不见……
她的身子，也在他的怀中，渐渐地软弱下去……
穆逸抱着她，心如刀绞……
尔后师父赶来，竟先摸了她的心脉，知她真的已经死去，便命众人把她丢到一个荒弃的山洞中，草草用山石掩埋。
穆逸等师父他们处理好山庄之事，趁着夜色赶回山洞。除了她身上的山石，摸到她的身上，尚有一丝余温。他拿了自己这辈子从师父那里得到的只得一颗的救命之灵草丹草，给她服下。终于救得危难之中的她的一条性命。
他把她送到了小山村里，回到她唯一的叔父家，将养身体将近一年，才终于把她恩养过来。从此之后，她便安心在那山野小村里生活，开开田，种种地，陪着叔父养点小鸡，收点小米，日子过得平静而恬淡。他一直暗暗地守护着她，看着她像个普通的农家女一样的生活，看着她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真的过得很不错。
或许再过不久，他也会像她一样，找个脱身的方式，回到这样的田园农家，陪着她一起织布种田，终此一生。
但是，人生总有种种但是。
这个姓柳名轩的男人的出现，却把这一切全部颠覆。她为脱身吃的苦，受的罪，流的血，这一次，一并偿还回去。并且还可能受到更多的折磨，更多的辛苦，乃至她的身体……和生命。
这样的结果，是穆逸没有办法忍受的。他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男人！为了他搅乱了小师妹的生活，她好不容易获得的平静，以及她的性命！
可是！
穆逸的剑，唰地一声收回来。
他记得小师妹和柳轩站在月色下，她脸上那种决绝的神色。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师妹的脸上有着那样的神色，也没有看到过她这样望着一个男人，那种眼神，让他的心都纠痛。
或许，这真的就是小师妹命里躲不过的劫难。
穆逸把剑收回剑鞘，转过身，面色阴沉地丢给柳轩一句：“你给我记住，小师妹若有什么差池，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即使你报仇成功，或者贵为什么王爷皇子，我只告诉你一句：想活，先见过我的剑！”
他的手一甩，长青剑唰地一下就在廊柱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柳轩的脸色微摒。
穆逸回身，叫一句：“走！”
承墨门偷偷出来跟他救小师妹的几个师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便都跟着他转身走去。
柳轩看着他们愤恨地转身而去，好大一阵子都没有动作。他倚在墙边上，看着满天的乌云滚滚，真的觉得山雨欲来，风已满楼。他等了许久，计划了许久的那件事，就在眼前了。
只是……
那个被送进宫去的女人，她……还好吗？
小马看到穆逸他们已经走远，才开口叫：“小公子。”
柳轩回过神来，“什么事？”
“史大将军派了人过来，我安排他到了花厅。陈丞相那边似乎有点松动，政事阁里的一位大将军，也传回了南相的军事布略图。小公子你看……”
柳轩听到小马的话，立刻直起身来。
俊逸的脸孔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冷静。
他只把手一挥，道：“随我去见史将军的人，把布略图放进我的房里，另外叫关谋士，顾先生速速到我的房中来！”
“是！”小马立刻遵命，转身办事去。
柳轩大步地走进花厅。
花厅中人见他回来，立刻起身，对他深鞠一躬。柳轩挥手：“各位请起。不必多礼，我们行事，已经箭在弩上，只等时机一到，万箭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