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16（1 / 1）
开学后我的作息发生了新一轮的变化。现在就是凌晨睡觉，五点爬起来赶最早的一班公车去学校，却属于最晚到班里的学生之一的状态。
班上没几个人不住校。我属于几个走读生之一。
我跟顾映的交流变少了，通常都是我端给他的牛奶不知何时变成了他热好了端给我。
班上组织春游的那天我没去，我悄悄去了顾映所在的高中部，碰上他们上体育课自由活动。顾映先瞧见了我，他朝我小跑过来，别过头去笑了笑。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我最近太冷落顾映了么？来他学校一趟他就乐成这样？
顾映拉过我的手继续跑，我跟着他跑了一段，一回头，闹了个大红脸。被高年级的同学直视着，尤其是被貌似认识顾映的人直视，我不好意思了，越想越觉得挺傻气。
顾映发现了我的窘态，他在一座雕塑后面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
“跑段路就累成这样，你是有多虚。”
顾映显然对我的问法不满意，甩了甩头发上的汗珠，雕塑后面就是个带喷泉的水池，我似乎听到有女生压抑着的尖叫。
顾映充耳不闻，交叉了食指：“十四圈半，你试试？”
“哇！你好牛！”
顾映哼笑了声“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没来过就想来看看，你们学校蛮大的，现代化与古朴氛围融合得很好啊。”我身后就是一尊母长颈鹿低头亲吻小长颈鹿的雕塑，写着四个字“护犊情深”。
顾映笑了一笑：“那有时间多来。”
我嗯嗯两声，报以微笑，心想短时间内我应该都不会再来了。
顾映拉下我的领子，在侧颈上咬了一口。
我脑子里排出刎颈之交四个字，心想这里都能咬？咬断了谁来看你？
顾映有个小毛病，高兴了就咬人，我一度为此沾沾自喜过，认为这是亲密的表现。但被咬得多了我就不这么认为了，被顾映咬一口还是很痛的。夏天咬人最方便，拉过胳膊就可以咬。穿得厚了他就咬手背。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问顾映。
顾映朝水池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帮我个忙，假装下我女朋友”。
“！！！”我心里三支□□突突齐射，警笛就此拉响。
小崽子，今天回家就要对你进行思想教育。去年还厚着脸皮跟我要六一儿童节礼物来的，你见哪个儿童早恋了？
“你可不能谈恋爱啊”我警告顾映。
“我为什么不能？”
“你要明白，青苹果又酸又涩，不成熟不可口，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感觉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
呵呵，你没有办法，我有办法，晚上等着给你的游戏机收拾去吧~你这么小，能知道什么是感觉吗？能分辨吗？
“正是不想跟她们纠缠才找你的。”
“好……好的”
原来如此。我心领神会。
要是我们现在人在家里，顾映一定哼哼两声，耍帅说：“被她们一行人搞得神烦”，或者他什么都不说了，一心沉浸在他的游戏当中，不再花费时间去想这件事。
顾映在自身形象维护上，谨慎得厉害，在家和在外有些差别。
顾映靠过来抱了一下，在我耳边说：“装装样子就好”。
我们从一群人旁边经过，顾映拖着我跟其中几个人打招呼，交握的手指马上变成十指交扣。
“你女朋友？”一个男生问。
“对”
一女生笑说：“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我看不像是咱们学校的，是隔壁大学的？”
我心口被人刷刷刷插了三把飞刀，呵呵，虽然我很想去隔壁大学，但我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大吧？
“不是”顾映说。
“你应该学习很好吧？长得一看就像是学霸。”
我：“……”
“她跟你不一样，她是真学霸，你长得像学霸，其实是学渣。”顾映笑了笑，与我交握的手紧了紧，“她容易骄傲，你们不要夸她，我一个人惯着她就够了。”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个女生笑笑：“假……假的吧？大家都以为你跟XX是一对。”
我没听清XX是怎样一个名字，有点上火。大家都以为？一对？我完了，我觉得接下来我非要找出那女生是谁不可。
我想的太过专注，听不进去他们后面说了句什么，顾映凑过来的时候我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到反应过来他是我亲我，我才甩了下他的手，又不敢真的让他难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越凑越近。
我相信顾映不会亲我，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在最后关头打住，再说一句什么圆场。
他就这样将他的双唇贴上了我的，贴上后我还在继续想为什么顾映不打住，他们到底说了句什么，让顾映如此认真。
唇分后，我脑袋里传出信息：我和顾映亲了，这下他同学应该相信他有女朋友了。
顾映又凑上来，我脑袋继续输出信息：被人亲的感觉还挺好的，不仅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可以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难怪我们学校的一些情侣喜欢亲过来亲过去的。
顾映的嘴唇第三次贴上来，我仍在思索：要不要闭眼睛？电视上都是怎么演的？演员们脑袋拧到左又拧到右的，亲起来就是比比谁的嘴巴大？顾映为什么只和我贴着嘴唇？
唇缝被顾映的舌尖扫了下，我有种正巧被挠到痒处的满足感，一阵阵的颤栗直冲得我眼冒金星，并紧了腿想找个地儿攀着。
顾映额前的头发略长，发尖上的一滴汗滴在我的鼻尖上，我下意识眨了眨眼，不料和顾映来了个对视，这一看不要紧，像是被抽了筋似的软得没力气，从心肝到指尖都在抖，我整个人慌得不行了。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等到注意力从分开的双唇移开，重新回到交握的手上，我才发觉紧贴着的掌心很烫，我的指尖却凉。
我觉得顾映变帅了，怎么看怎么帅，比任何人都帅。
我承认顾映长得不错，可和顾映在一起生活久了，就会忽略他的长相。拍广告或画报时，化妆师给顾映修整了下，确实又添了几分精致，听见别人夸他时，我高兴，但也会想：有那么夸张吗？溢美之词说得太夸张了吧？没有帅到那种程度吧。
现在再看顾映，就像是从来没仔细看过他一样。
我想不通透了。
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集中不了精神，回家后我就倒在长沙发上，脑袋依然围着顾映转。
我不受控制地想了一些事情。
顾映说过的“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可劲儿花，偶尔洗洗刷刷”，我当笑话听了，没指望过让他来养家，嘻嘻哈哈一笑了事，这时再拿出来思量一番，越想越觉得是说不出来的味儿。再思量一番，动作、表情、眼神、说话的口气，越想越觉得我家顾映好帅好帅，帅翻天了。再想想这小子居然学人家去恋爱，心塞。
晚上我跑到公共电话亭里给姜文秀打了个电话，心里舒坦了点。
也是，《红楼梦》里十二三岁的人就生情愫了，顾映处在一堆十六七的高中生里面，思想上会受到影响，我就是觉得那些女孩子在骗顾映，不是真喜欢顾映，看上的是顾映的颜。
顾映在男生中属于早长的类型，半年前开始窜个子，饭量一连翻了好几倍，回到家就喊饿，肚子跟无底洞似的，个子也悄无声息拔高了一大截，但相较普通高中生，顾映的颜还是稚嫩了些。
顾映放学回家又摆了张扑克脸，我给他送牛奶，他生硬地说了声谢谢，惊得我差点将牛奶泼了他一游戏机。
顾映的脾气来得毫无道理，我反倒轻松了许多，对，就顾映这臭脾气，哪个女孩子能伺候得了？谁喜欢顾映就把顾映赶到谁家去。日子要够长，长到能让别人认清顾映的真面目，也不能太长，不能让别人发现顾映的好。
不用我赶了，没过多久，顾映就开始夜不归宿。
我从老师和他的同学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不亚于一颗颗手榴弹，我放学后不回家做模拟试卷了，一家家网吧挨着搜，总能在某家网吧里找到他。
我被班主任叫出去谈了话，被问及注意力不集中的原因，我撒谎了。
去操场跑了几圈，我装病翘掉了晚自习，去顾映学校附近的网吧找他。像我这种情况，我翘一周的课，班主任也不会管我，他说我紧张说我浮躁，却不了解这些情绪与学习无关。
举着伞找顾映找到夜里十一点多，我抱怨了黑心的网吧老板，说好的未成年人禁入呢？结果我很快被某家网吧老板拦在了门外，拿不出成年证明不让进，找人也不行。
我在我常去查资料的网吧找到了顾映，他要了包间，我和姜文秀层在那里呆过一夜，烟味和皮质味道让人作呕的地方。门虚掩着，顾映坐在皮椅上，搂着一个女生打游戏。
我在顾映背后站了近一小时，想给全神贯注的顾映一下子，把他敲醒了。
我去楼下买了一兜吃的，将我的伞和外套一并挂在了门上，扭紧门把走出网吧。
在垃圾桶旁摔了一跤，我想了想，把被我踩扁的香蕉皮捏起来丢进垃圾桶，蹲在路边，望着街上一闪一闪的招牌灯发呆，一辆汽车开过来，有那么一瞬，我想直接冲到马路中间去。
我想，我若死了，这个司机就要倒霉了，顾映会被刺激醒么？顾映会不会以为这是交通事故而怪司机？呃……
我爬起来，回家写了封情真意切的“遗书”，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翌日和一同学挤在了学校宿舍。
一连几天没听到任何动静，周末我按捺不住回家了一趟，对门邻居的收音机里放着“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房间里的摆设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茶几上的水果已经烂在果盘里了，果盘下面压着的遗书没被人动过。
这几日，顾映没回家。
我直接去了顾映学校，得知顾映这几天没来学校，有人在市中心的一豪华酒店见过他。市中心的酒店就能那几座，我问了前台，都说没有。
我没抱太大希望，市中心的这几家酒店跟我们家附近的那几家不一样，入住需要身份证。站在市中心最高最豪华的一栋建筑物前面，我犹豫了。兴许是顾映的同学看错了呢？
可人都来到市中心了，公车费也花了……
赶上有人包场，酒店保安不让随便进，我试图混迹在客人当中混进去，被请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尝试在员工通道进入，被清出。我爬到了对面的建筑物，在那里看不到舞会盛况，只能看到玻璃里面的三楼大厅。
我守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在大厅的扶手旁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我不能确定是不是顾映，但我已经激动了。
我像个疯子一样跑下楼，在酒店门口和保安们纠缠。我能觉察到此刻我的情商是负值，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迫切想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顾映。
我咬了人，冲进了一楼大厅，很快被架了出去。
不用他们架，我也会安静走掉，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觉得冷，需要回家穿衣服，要去学校做试卷，要去操场跑圈，我很忙。
顾映……他也忙。
靠在护栏上的人是顾映，他前倾着身子压着一个腰身后仰成直角的女孩子亲吻，大厅里仰头看的人不止我一个，被大厅中央吊灯的璀璨光芒照得睁不开眼的人也不会只有我一个。
大厅里那么人看着，没有一个人去说一句：小伙子，离护栏远一点，你们不能这样，危险。
被架出去的时候，我在想，架住我的人是不合格的保安。保安难道不应该保护客人的人身安全吗？
走了半条街，腋下凉飕飕地漏风，方才的拉扯中，外套被撕裂了，我夹紧胳膊，扭头就能在购物商厦的玻璃上看见我肩膀下垂、畏畏缩缩的模样，突然有种我怎么会是这样子的恍惚感，我忙挺了挺背脊。
看见顾映追过来，我跑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被顾映拦住去路了我也搞不明白顾映为何要追出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希望他追上来。
“你说说你在气什么？”
一身礼服的顾映瞪着我，在街上熙攘人群里，他成了奇怪的焦点。
“我没生气”我哆嗦着牙齿答道，“我要回家穿衣服了”。
顾映没来由地笑了：“换做我，疯子一样大吵大闹一通，闯进大厅却看见在乎的人跟别人接吻，我受不了。”
“……”觉得自己像个疯子，跟听到疯子二字从顾映嘴巴里出来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我想给顾映一个鬼脸，装作不在乎地说你也知道我在乎你，在乎到里子面子都没了，你就不能争气一点么？换做你，你也不会这么做。
然而我今天没心情更没力气说什么了。
就这么对站着挺难受，人家女孩子也追过来了，在顾映身后默默站着，于是我又跑了。边跑边想：呵呵呵，狗血的情节，架一台DV机就能拍剧。群众演员都是免费入镜的。本剧由真实故事改编，如有雷同，纯属抄袭。
顾映在街上喊：“喂！你也知道难受了？你在网吧和别人亲密，回来就对我说谎；刚和我亲完，转脸就和别人打电话说笑的时候，我的心情比你现在更糟糕。”
在大厅门口闹得动静挺大，我也觉得挺丢脸，我发疯的时候没提你的名字，轮到你发疯了，拉我下水干嘛？请让我做一个安静的炮灰好吗？
我竖起衣领。
我的一双比别人多出一截的腿让体育老师误把我列入了重点关注对象，在认清我只能仰卧不能起坐，扔铁饼能砸到脚的体渣本质后，我就从未来的体坛人才滑向徘徊在及格边缘的废柴，很好，从这次的跑速来看，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体育成绩了。
一头扎进家门就是个错误。
一群穿着礼服，坐姿端正，笑容僵假的人坐在我卧室的沙发上，沙发之所以被塞到我的卧室，因为顾映要在客厅打游戏，他觉得那组沙发碍事又碍眼，不能扔掉而家里又没有杂物间。
我没误以为走错家门，我诧异我的房间何时变成了太平间。
私闯民宅？而且还是女孩子的闺房？警察蜀黍救我。
家里没纸杯，我刷了房东留下来的一摞碗一字儿排开，先是倒了大半碗白开水，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喝，浪费不好，又改成倒小半碗问：“你们是顾映的家人吧，要带顾映走？”
一位年长者微笑点头。
“其实我想让顾映走想了很久了，可想死我了，你们怎么才露面？”
“……”
“你们打算给我多少遣散费？”
“……”
“给的少了我是不会让顾映走的。先开张一万的支票过来吧~”
“……”
我掖好支票，这下顾映的零花钱有了，我可以给他买台电脑，还可以租下网吧两间相连的包间，我突然觉得让顾映打游戏比任他在外面胡搞容易接受得多，只要他在我眼皮底下，我不会让报纸头条“XX连续上网X小时，心脏病突发猝死”的惨剧发生在顾映身上的。
“你们一定穷得只剩下钱了吧？”
“……”
“哈哈哈，我是在委婉夸你们有智慧，有智慧爱劳动才会有钱啊，你们又不是像顾映那样的富二代”
“……”
“你们是推动了祖国经济向前发展的大功臣，如果我不能劝走顾映，像你们这种素质高修养好的人不会打砸我们家吧？爱护环境人人有责，毕竟都是母亲生的。”
“……”
几个人的脸色像憋了尿一样，我去卫生间将马桶水阀打开了。
昨天马桶突然漏水，不用时水表也会跑，顾映不在家，不得已我只能暂时把水阀关掉。
我没本事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拿笤帚把客人们扫出门，要出门的人是我。
基本上就我唱独角戏，他们在演默剧。我淡定说了再见，淡定走出家门，淡定带上门的时候，问题来了。其中一位演默剧的人说话了。
他说：你要不要考虑做顾太太？其他一切都好说。
这句淡定的问句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推上门就跑了，拿命在跑，生怕他们追上来。
他们知道我和顾映他爸之间的事了？！！！会不会闹大？我马上就要中考了！
对我来说，这是灾难级别的威胁。
我被吓病了，我十分确定以及肯定我是被吓病的。
好端端的回学校之后就开始发高烧，睡了一觉第二天好了。
奇怪的是，顾映的家人再没找过我。
顾映的家人到我家的目的以及这句话的含义，根本不是我所认为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