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1 / 1）

母亲的声音从一边传入耳中，我低着头，固执地没有言声。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久到我们都已经习惯。

很久……我感到一阵恍惚，原来，从御龙关城破至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原来，离人类彻底败亡，也已经这么久了。

“皓晨。”采儿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我从麻木的状态唤醒过来。母亲不知在何时已然离去，我沉默着抬起头，侧头看向我深爱着的妻子。一眼望去，她娇美的容颜一如往昔。可是，以我对她的熟悉，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眉宇间的一丝哀愁？

“采儿，对不起。”怎么可能没有愁？圣殿联盟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朋友，还有我们所熟悉的一切都在那里。如今，我们昔日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尽数毁灭。作为唯二的两个知晓人类历史的人类遗民，我们如何能不愁、不恨？

可是，偏偏我拥有着魔神皇的血统，我的母亲，也投靠到了魔族的阵营——并且，也在摧毁人族的过程中出了一份力。这个现实，对我如何不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这个现实，又如何让我接受？！

“这不是你的错。”采儿对我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我明白，这不是因为她不怨不恨，而是因为她对我的爱。更或许，是因为她对我的爱比对其他所有人的在乎加起来都要多吧。

可是，如今的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她对我的爱呢？就算再不想承认，毁灭人类的罪魁祸首，也与我有着血缘关系啊。

我抬眼看着我们现在栖身的地方，精巧的雕饰与建筑，充斥着浓郁的自然气息。是典型的妖精族建筑。自从我们被捉到以后，就被母亲带到了妖精族的族地，由母亲和妖精王亲自看管。

思及此处，我又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我早已绝了反抗魔族的心思，不要说现在的人类就只剩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就算现在还是当年我接手联邦之时的鼎盛状态，也不可能打败现在的魔族。

不要说魔神皇枫秀，就连我的母亲白玥的修为，也要高过我。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自尽后为什么能够再度活过来，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不能够修炼的母亲为什么能够一下子有了神级的力量。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人类的高端战力本就比不过魔族，而现在……

“皓晨，吃一点吧。”看着采儿端到我面前的饭菜，我沉默着接过。我们的灵力并没有被废除，但是却被这间建筑中铭刻着的符文压制到了最低，根本无法维持我们的日常生存。如果我要寻死不吃东西，倒也没什么，但我却知道那样的话采儿一定会随我而去。

我，自私地希望采儿能够继续活下去……

将一颗青菜纳入口中，是最熟悉的儿时味道。自我被俘之后，照顾我生活的都是母亲。我明白母亲的心思，但是我——我不能接受母亲的意愿。虽然，母亲的手艺，的确将我的思绪带回了年幼的时候。

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母子俩在奥丁镇相依为命。母亲为邻人缝缝补补，洗洗衣服，做点简单活计补贴家用。而我则每日出去挖野菜，帮帮母亲做活。那时的日子虽然很简单清贫，但是却也快乐无忧。

这样的日子，似乎是从我进入骑士圣殿的时候开始慢慢消失的。我至今还记得当初加入骑士圣殿的初衷——因为知道母亲体弱多病，所以希望能够得到可以改善身体的培元液，让母亲的身体变得好一点。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想法还真是简单，根本没有想过做了骑士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似乎，一开始的时候母亲就不希望我加入骑士圣殿吧。当初，我在通过了骑士圣殿的初次考核之后开心得一路小跑回家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但那时候正在为我倒水的母亲却失手打翻了水瓶——呵呵，母亲那时候是怕我长大了与魔神皇敌对吧。

也是，魔神皇是母亲的父亲，对母亲又是极好。为人子女，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与父母亲作对的。而她一直不告诉我的原因，恐怕也是因为怕我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我们母子俩的生命受到威胁。

我还记得，当初母亲是怎么劝我不要加入骑士圣殿的。只可惜，我没有听母亲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我选择了做个平凡的人类，怕是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了吧。

可是，我仍旧踏上了母亲最不希望我走的一条路……

至于魔神皇与我之间的关系，其实我早就应该心存疑虑的。因为自从我第一次见到魔神皇的时候，魔神皇就对我展示出了与众不同的态度。

从驱魔关上空，那有意无意的一记目光、一缕微笑，再到星魔塔中他对我说的那一席话。我早该想到，以魔神皇的性格不可能那么鲁莽地将我那些有着绝佳天赋的同伴们放虎归山。他既然那么做了，就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而父母亲的矛盾，我也早就该想到。因为从一开始，父亲对我的态度，就不同于奥丁镇上其他父亲对孩子的态度。

他对我，没有那么亲切、也没有那么疼爱。甚至于，像将我丢入蚁穴那样的训练都毫不手软。原本我只以为那是因为父亲对我的期望太高，希望我以后的成就能够继承龙家的辉煌，为人类做出卓越的贡献。但是现在想想——其实那是因为他从心底，希望我作为一柄划破夜幕的尖刀死去。

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将我当成他的儿子，只是将我看做一个敌人之子、一个他尽力想要打造得更为尖锐好用得武器。

我真的不知道，在得知了这些事情后，我应该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虽然父亲从来没有对我直言明说过当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母亲过世之后，我仔细回想、翻阅当时的一些情报后却渐渐发现了很多不对的地方。

而最让我觉得痛心、令我几乎失态的就是。当年我们在强闯星魔塔的时候，父亲其实也在心城！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来阻止我们的鲁莽行为。可是——他没有。这也是我最不能够原谅父亲的地方。

他想要我死，我可以理解。毕竟他以为我是魔神皇的孩子，以为魔神皇玷污了母亲。但是，他有没有想过我的伙伴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魔神皇顺手铲除了我们整个猎魔团，对人来来说会是多大的损失？

谁能够知道，我在永恒之塔中睁开双眸，看到浑身上下被鲜血冷汗浸透，心脏不在的采儿幻影时是一种怎样的心痛如割？谁能够知道，我在得知背着我采儿一步一叩首，跪上通天路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自责？又有谁能够知道，我在得知当初父亲就在我们身边，完全可以免除我们这一场灾难时，是怎样的悲痛和愤怒？！

没有人知道，所有的愤怒和哀伤，都只能由我自己品尝。父亲母亲再怎么不对，也对我有生养之恩。我本就没有立场去憎恨他们——更何况，父亲不过是被仇恨迷了眼、母亲不过是选择了能够给她更多温暖与关怀的娘家罢了。

事到如今——我所能够恨的，就只是自己的弱小而已。如果我足够强，就能够保住我的皓月；如果我足够强，就能够保护我身边所有想保护的人；如果我足够强，人类就不会覆灭。

可是，事实就是，我不够强。所以，我只能够看着我身边的悲剧一幕幕上映，却不能阻止、无力阻止。

入夜，我看着枕在我腿上熟睡过去的采儿，满心的温柔中夹杂着一丝丝的苦涩。

曾几何时，我与采儿一起勾画过未来的蓝图。等到人类打败魔族，收复失地，和平再临后，我和采儿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建一个小木屋，在四周种上花，再要几个孩子，我们一家人和和□□地在一起。

那时候，没有战争、没有责任，我和采儿不再是人类联邦的顶梁柱，而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养育自己的孩子、我们的爱情结晶。我们的孩子不一定要成为强者，但一定要平安、快乐……

但是，如今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我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达成梦想了。

我知道，如果我和采儿能够妥协，我们照样可以安静平稳地度过余生。我们照旧可以搭一个小木屋，种花、养育我们的孩子。

但是，我和采儿都放不下。我们惨死在战争中的亲人，朋友，永远是解不开的心结。采儿放不下她曾祖和父母的死，我放不下骑士圣殿的师长们和我的伙伴的死、放不下人类覆灭的仇恨。所以，我们的梦想，只能是一场梦了……

低下头，我轻轻亲吻了一下采儿的前额，心中呓语。‘采儿，如果有来生，我们再做夫妻吧。但愿来生，我们能够生在和平盛世。那样，没有死亡、没有牺牲，一生，平安和乐。’

作者有话要说：

☆、BE结局

单薄的身影在夜明珠璀璨光华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孤独，毫无光泽的橙红长发散落在玄色衣袍上，将人衬得愈加憔悴。

瓦沙克靠在桌案边，翻阅着一卷卷的公文，深锁的眉心和疲倦的神情，无不显露出他所处理事情的棘手。看着看着，他突然抬手掩住唇角，低咳起来，滴滴冷汗凝汇在额上，缓缓滑落。

半晌之后，咳声渐歇。瓦沙克垂下的手指上，沾染着触目惊心的偏偏殷红。但他本人却浑然不觉，只是麻木地将用手帕擦拭掉指间和唇角的血迹，继续将注意力投注在他面前的一堆文件上。

他会咳血，无非是因为长期的劳累与大预言术的透支牵动了体内积年累月的痼疾。

俊美的容颜上一片苍白，就连那曾经仿佛能够看透世间一切阴霾的星眸都失去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