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骸骨城(1 / 1)
御音望着那少女消失的窗口,双眸血红,不见笑容,就和那夜九芝要杀我时一样。
不,还不一样,形容九芝可以说是杀红了眼,但他却像是着了魔,仿佛随时都能让所到之处起一座骸骨之城。
我连忙拍上御音的肩头,同时身子转到他面前,大声叫他:“御音,御音!你怎么了,快看看姐姐!”
无论我怎样叫,御音只是看着少女离开的窗户,眼睛都不眨一下,周身上下腾起层层杀气。
九芝也举伞过来问,“姐姐,怎么了?”
我回望了一眼花色妍丽的紫薇花,“这海市有古怪,御音他像是被什么摄走了心魂,你看,眼睛都红了。”
“我想起来了,”九芝一拍额头,“方才那神君是红头发,而传说中的饮玉真神也是红发,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凡人女子就应该是后来他惨死的未婚妻,”说到这儿,她面色严肃起来,“说不定这海市就是饮玉真神的怨气幻化而成的,姐姐,咱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我正想赞同,忽然周围景色大变,人们脸上的笑容不在,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神情木然地看着我们,雨也停了,停在半空中,所有的一切被凝固了一般。
与此同时诡异的声音从城池深处传来,像是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在拼命挣扎,又像是地狱中的饿鬼撕咬着坠入深渊的路人,那是一种牙齿和骨骼互相碰撞的声响,那是一种肉体被碾碎的声响,那是一种昭告着你们再也出不去的声音。
本神女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捡起筏子上的船篙,另外嘱咐九芝,“九芝,你抓好御音,我们要马上离开。”
九芝点头,伸手抓住御音的胳膊,像一个姐姐的样子。
御音任凭她抓着,眼睛红红的盯着落在后头的小窗看,万般留恋,不知是为了房子,神君,还是那不爱走门的少女。
白狗子也像是嗅到了不安的气息,乖乖地缩回到他的怀中,只露出两个耳朵尖儿。
我稳稳地撑筏,一篙又一篙,尽量稳住心神。
那声音兀然又停止了,四周很安静,连船篙入水的声音都没有。
忽地,城中的人们开始身形扭曲起来,落在地上的影子一个个都是尖尖嘴,长耳朵,粗尾巴,嘴角还向下留着什么东西,一滴一滴的,不只是口水还是什么。
雾气四下而起,一眼望不到尽头。
九芝扯着御音凑到我跟前,小声道:“姐姐,我怕。”
作为三人中唯一的长辈,还是神志清醒的长辈,一定要控制好轻松愉快的气氛,我装腔作势道:“怕什么,景色这么好,就当是游山玩水了,可惜没有笔墨,要不然还可以执笔平宣,把这长生府泼墨入画,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长生饮玉,如笑春山……”
“真好,”御音忽然望向我,眼中猩红尽褪,呐呐地站在那里像个被夫子夸奖的孩子,“执笔平宣,泼墨入画。长生饮玉,如笑春山。”
“小音,”我慌忙去拉他的手,“你好了?你不知道,方才你就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一样,把我和九芝吓个半死,眼睛红得和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又怕吓到他,吞吞吐吐间,手腕被反扣起来。
“是这样子么?”他拉着我的手,嘴角边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是,就是现在,现在……”
红色,又是那种红。
本神女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背脊被冰冻了一般。
花木,草树,房子全都不见了。连那些如鬼魅一般的尖嘴,长腿,粗尾的东西都一溜烟仓惶地跑掉了,似乎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在威胁它们一样。
只剩下光滑如镜的水面和倒影在上面的红月亮。
忽然降临的黑夜中,有什么东西随风绽开在水面上。
玉色花苞,花瓣缓缓绽放而开,玉色渐变成粉色,粉色又化成红色,最后成了通透的墨色,一花千叶,每一片花瓣都镶着金边,花瓣的脉络上有隐隐的红色,像是人的血管,静静地流淌在皮肤之下。
这种花,我认得。
阴玉说这是他家乡的花。
鬼面牡丹。
九芝惊愕地松开手,同时把我被御音扣着的腕子拉出来,步伐慌乱地扯着我退到筏尾。
御音的头巾不知何时被风吹落在湖面,锦缎般的红发全披散在肩背上,脸庞雪白,双目赤红,幽幽发亮,嘴里默默叨念着,“执笔平宣,长生饮玉,泼墨入画,如笑春山,如笑春山,春山,春山……”
九芝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姐姐,御音他恐怕是入魔了。”
入魔?
魔道也是这么随随便便就入得了的么?
同在海市中,为什么我和九芝都好好的……
魔由心生。
想必是本神女英明神武定力强,九芝是草木,又刚刚化成人,心中没什么杂念。
那御音呢?
他入魔的契机是什么?
莫非,莫非……
莫非是因为他太年轻,青春萌动,定力不强?
“阿姐,我好冷,抱抱我好么?”血瞳中是浓重血腥味,他说着,缓步向前走来,赤红发和血红衣一起飞扬。。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脚下一空,这才发现,已无退路。
猛然间,虚空中刮起一阵阴风,风中飞沙走石,厉鬼嚎哭般呼啸不去,与此同时那诡异的声音再次从风中隐隐约约传来,我捂住胸口,胸膛在剧烈地起伏,随着御音的走进,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来,心仿佛已经到了喉头,下一瞬就要跃出来一样。九芝的情况也很糟,她半跪在我身边,脸色苍白如纸,娇小的身躯不停颤抖。
眼看着御音就站在我三步远之外。
一道淡红的光芒忽从我胸前射出,在我和御音之间形成一道屏障,他只得停住。
我低头一看,是凤冉给我的留音石,正闪着温润的红光,在黑暗中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暖。
御音皱了皱眉,伸手在结界上点了一下。
只是这么轻轻一点,结界便碎成了渣渣。
难道说入魔还会让个普通的凡人拥有瞬间破坏九霄帝君结界的法力……
我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水面上的牡丹花幽幽地飘着,嘶地一声,微小的火苗从一朵牡丹的最下层花瓣开始腾起来,火焰越来越旺,然后整个水面上的牡丹都开始燃烧,金粉被吹上天,黑暗中闪闪烁烁。
御音停在三步之外,伸手笑笑道:“阿姐,过来。”
九芝连忙拽住我的大腿,“姐姐,别过去,他已经不是你弟弟了。”
话音方落,只见御音手指一动,九芝惨叫一声坠入河中,所堕之处,不见水花,像是被海市吸进去一般。
“御音!你疯了!”我想动却发现腿脚僵直,似是被定在原地。
一脸无辜的少年来到我面前,手指堪堪触到脸颊,“阿姐,你流血了。”
想必是方才飞沙走石间被划破了。
比起小白莲一样的脸,我更喜欢现在这张,可惜又被划破了。
御音呆呆地将手指放在眼前看,指尖上还沾着我的血,然后,他把手指送到口中,看着我,津津有味地吸吮起来。
我张口结舌,腹中翻江倒海。
半饷,他抽出手指,甜甜一笑,“甜的。”
本神女还没来得及吐一吐,御音就把我揽进怀中,一手扣着腰,一手托在我的后脑,兔子眼一瞬不瞬,专心致志地看着我。
等等,这怎么个情形。
这种……呦,你看起来一定很好吃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老子不是吮指鸡。
还不等我扭头,他就低头吻上了本神女的脸颊。
不是吻,是舔。
冰凉的舌尖擦过伤口,酥酥麻麻间带着丝丝疼痛。
他一路认真地舔下去,舔到脖子,然后从舔又变成贪婪地吸吮。
有割肉供母,还没听过以血饲弟。
况且,小家伙,我不是你亲姐啊!
你这般自来熟算哪般!
为避免被吸成仙干,我只好对着他皓白的脖颈狠狠地咬下去。
虽然没出血,但这一下后,本神女脖子上的动作明显停了下来。
却也只是一刹那,旋即他又更深地俯在我肩头,顺便还扯开了本神女的衣领。
我只好磨磨牙,和本神女比咬人么?
你是不知道本神女的真身。
这一口下去,血出来了。
说实话,味道不怎么样。
御音怔怔地抬起头,眸光迷离,“疼。你不是她。”
莫名其妙。
“对,我不是她。”
他愣了愣,旋即又依然固执地问,“你当真不是她?”
我摇摇头,看着他血红色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对,我不是她。”
无论他口中的她是谁,我都不可能是,也不想是。
“你骗我。”他指甲陷进肉里,用力之大,手掌似是被戳出四个血洞。
虽然心疼,但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你骗我,”少年垂下眼睛,咬着嘴唇道,“《珍珠楼》的最后一句,你分明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