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人间无地著相思(1 / 1)
“这一跪,你是心甘情愿的罢。”
白清轩苍白着脸不语,皇帝俯下身,眼眸里仿佛有火在烧,瞬间燎原。
“苦肉计呵……”皇帝笑意冷然,眼眸雪亮,仿佛直直看到了白清轩心里,“为何如此行事?”
“为何太监本已松手,你却执意长跪不起?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朕进殿的那一瞬间?”
脸上扭曲了一下,极力地压抑住了,白清轩咬牙道:“奴才恨她!”
“哦?”皇帝的手在白清轩的身上肆意地游走着,轻缓地撩拨,“说下去。”
“她……她处处刁难我。”白清轩仰起头,有些难耐地大口呼吸着,“看到她倒霉,我便很爽快。”
“是么……”皇帝轻吻着他的耳际,“那么你说,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让人爽快的呢?”
白清轩抿唇一笑,手臂似蛇一般自动缠上皇帝的脖子,轻轻地道:“奴才……不知呢。”
皇帝抬起手,拨开白清轩垂在耳边的长发,模糊的光影中,雪白肌肤上赫然有一块紫色斑痕,从眉尖贯穿到下巴,半张脸俊美,半张脸却是狰狞骇人。
白清轩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要看!”
皇帝嗤笑:“你生的这副模样,还怕人看么?”
“奴才就知道呵……您是离不开我的呢。”白清轩终是微笑了,搂紧了皇帝,眼底掠过一丝冷色,光影模糊中格外铮然。
月如弓,独上中天。烛影摇红,珠帘流紫,紫光殿内血意沉沉。
容桓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白清轩。
白清轩眼眸里迷蒙一片,唇角却始终挑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皇帝陡然心火高涨,啪地摔了他一耳光。
这一下子,白清轩重重一颤,从床榻的边际无力滑落,萎顿于地。
他无所谓地从地上直起身子,破碎的衣襟滑落了,就那么波光潋滟地望向了一脸铁青的皇帝。皇帝陡然神色一动,蹭蹭疾步上前大力把人抱紧了。
“清轩……”皇帝似是后悔了,忽然很低很低地唤了声,仿佛梦呓,“疼吗……”
白清轩身子动了一下,似要逃离他的禁锢。皇帝死死地抱住了他。
“圣上……”白清轩开口,终于有了一丝疲惫。
“叫朕的名字。”皇帝轻吻着他,仿佛哀求一般地,“叫朕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叫朕的名字……”
白清轩眼眸幽幽地一动,无声地微笑:“容桓……容桓。”
“墨……”皇帝抱的更紧,口里无意识地叫出了一个名字。
出口的一瞬,两人都是微微一震。
这便是梦醒的一瞬。
皇帝浑身一颤,似是惊醒过来,瞪着白清轩,猛地把人推开,起身冷冷对门外道:“来人。”
立即有太监闻声而进,俯身整理好白清轩破碎的衣物,然后将他抱起,一路送出去,动作熟练之极。
剑谜立在门外,淡淡地掠了白清轩一身的血渍,似是叹息了一声。
“扔出去。”
剑谜豁然抬眼,望着灯下的容桓,容桓冷冷看了过来,挑眉眯眼:“朕的话你没听见?”
剑谜立在原处久久不动,忽然跪下身子,沉声开口。“请圣上饶白清轩一命。”
容桓长眉一拧,抄起案前墨台砸过去,剑谜不闪不避,硬生生解下这一击,光洁的额头顿时鲜血淋漓。
容桓愠怒,冷声道:“看来是朕太纵容你。这些话,你从来不敢对朕说,你几时如此仁慈心软了?”
“臣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剑谜缓缓道,直视着君王写满怒意的双眼,忽然抬高了声调,“圣上可知,墨之影已死三十一人,百姓早已对圣上颇有微词,如此下去,只怕会动摇江山。而且……”
剑谜深吸一口气:“即使圣上如此苛待墨之影,也换不回朗墨。”
“放肆!”容桓扬起手,却生生落在半空,手竟有些颤抖。
“剑谜顶撞圣上,甘愿领死。”剑谜低头跪下,语气中却殊无半分畏惧。
容桓绷着脸,盯着忠心耿耿的下属,半晌才长叹一声:“剑迷啊,朕是不是,有些痴狂了?”一向果断英明的君王,此时竟有些呆呆地看着窗外,脸色有些灰白,喃喃道,“若不是为了他,若不是因为他……”
听的这一声叹息,剑谜抬起头,毫无波澜的眼波幽幽地掠过容熙。
五年来,那个锦衣华冠的男子,还是头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真实的心绪。
眼底落寞,神情苦痛,仿佛在一夕间已苍老。此刻,他望向虚空中的目光中有痴,亦有怨,更多的是癫狂。
任君王坐拥天下,大权在握,他只是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可怜男子。
剑谜心中震动,亦是叹息一声:“朗墨若是泉下有知,亦会为圣上一腔痴迷而感动吧。”
“朕就算是为他送了江山,又如何?朕只怕,从此碧落黄泉,再也见不到他。”
“圣上何出此言!”
容桓一惊,总算回过神来,闭上眼,深深的疲惫与痛心,许久,才缓缓道,“你带他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不过,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谢圣上成全!”剑谜大喜,抱起昏迷不醒的白清轩。足尖一点,好似一道黑影,转瞬消失在院中。
窗外一轮孤月,两点疏星,三更寂寥,掩不住的萧瑟落寞。
白清轩醒来之时,已是三天之后。
他的身体本就不甚健朗,粗暴虐待之后,发起了高烧,人也陷入昏迷。此刻悠悠转醒,才发现四肢和腰都动弹不得。
“喂喂喂,你还活着呀!”耳边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树鱼叉腰杵在床前,瞪着水眸,“我说你就是自己犯贱,非要去招惹蓝贵妃,她母家是谁你不是不知道,干嘛非要鸡蛋撞石头啊?”
白清轩闻言冷冷地笑:“就因为他哥哥是蓝重羽,我就要低她一等处处忍让?”极细的寒光在他的眼底划过,一点尖尖的怨毒,“我受过的苦楚,定要她也尝个遍。”
树鱼啪地把水盆放在桌上,蹙眉哼道:“你倒是说的轻巧,还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哪里学来的话?”白清轩奇道,“你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么?”
树鱼的俏脸腾地红了个透,闷声道:“干嘛?还不允许我自己下功夫啊,要不是为了学这些个之乎者也,我才不会整日和剑谜那家伙走得近呢!”
话音未落,立即看到白清轩笑得一脸玩味暧昧,腾地又是脸红脖子粗,干脆一把将湿毛巾啪地扔到白清轩的脸上:“我让你牙尖嘴利!”
“你这丫头,将来可怎么嫁出去?”白清轩挑眉,“我看剑谜这人的确不错,会是个好丈夫呢。”
“你再说,信不信我让你三天没饭吃!”树鱼拿起桌上的饭菜就往白清轩嘴里塞。
“那可真是劳姑姑您的大驾,原本伺候我这奴才的活计,就不是您该做的。”白清轩冷笑,言语中的嘲讽之意令树鱼停下了动作,她盯着一脸淡漠的白清轩,悠悠叹气,“你这个翻脸不认人的臭脾气,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看上你的。”
“呵呵……”白清轩笑意更浓,冰冷之意浓重得缠在心上化不开抹不去,“树鱼姑姑言重了,我只是个奴才,一个下贱的奴才。”
话还没说完,忽然咳嗽起来,树鱼急忙帮他顺气,有些讥讽地道:“让你死拧着不肯就范,这回难受了吧。”她撇撇嘴,道,“你说不让我管,我倒是真的没时间顾得上你了呢。”
白清轩神色一动,树鱼道:“最近小公主的身子不大好,我得忙着照顾她。”
“有司神医在,还要你费心思?”白清轩嘲讽地一笑。树鱼气结,瞪着他,半晌才咽下这口气,抬起手唤门外之人:“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
声音未落便有人推门而入,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直送到他面前,舀起一勺在嘴边吹吹送给白清轩。
白清轩眼底迅速划过一道冷色,瞅着那小太监,勾起嘴角,挑眉看着小太监一口一口地将热粥喂给自己,一言不发。
“他名叫黑欢。”瞧着黑欢给白清轩喂粥,树鱼很是满意,伸手在黑欢肩上拍了一拍,“我见他手脚麻利办事干脆,就安排他照顾你的起居,要是有什么怠慢之处,尽管和我说,看我不打断这奴才的腿!”
“奴才自会照顾主子周全。”黑欢跪在地上深深俯首。
“嗯嗯,孺子可教。”树鱼摇晃着脑袋满意地一笑,冲白清轩挤挤眼,白清轩白了她一眼,扭过头不再理她。树鱼不搭理他的冷笑,水袖一展出门去了。
左右宫人将门关好,簌簌退去了。
屋里很安静,寂静,直到死寂。
白清轩倚在榻边,眼眸里寒色萧萧,盯着跪在地上的太监,脸色有些泛白。
许久,他才发声,声音沙哑:“你……不必对我俯首。”
“主子,尊卑有序。”黑欢的头埋得更低,“奴才有自知之明。”
“你不必叫我主子!”白清轩陡然拔高了声调,倚在榻边胸口竟有些微微起伏。
“奴才叫黑欢。”黑欢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起伏,“奴才是伺候您的一条狗。”
“你——”白清轩瞪眼,喘着粗气,许久似是脱力一般地躺下身子,低声道,“你现在……已经无根了么?”
黑欢似是没有听见这句话,一动不动。
“你,果真比我狠绝得多……”白清轩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似残忍又似苦楚的味道,“手脚麻利办事干脆,树鱼那傻丫头,倒是没有看错了人呢。”
“主子若有吩咐,奴才赴汤蹈火。”黑欢终于抬起头来,眼底一片雪亮。
白清轩慢慢地微笑,细密而诡异地,轻轻道:“那就好,若是拖了我的后腿……休怪我连你一起,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