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客堂的桌上，茶已半凉。白振南压着怒气看着跪在厅堂中的白襄：“我不是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再和刘原珅来往吗，为什么你始终不听！如今闹出这种事来，要我们白家的颜面何存？”
白襄跪在地上并未多言，虽然父亲早就告诫，但是自己是绝对不会跟刘原珅断绝来往的。之前总是战战兢兢，现在事情败露，他反而觉得轻松，仿佛之前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虽然如他所料，父亲必定震怒，但是，事已至此，白襄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沉默了一会，白襄道：“父亲，原珅是一位军人，他为国家不顾生死，在前线抗战，为什么您就是不愿意接受他！”
白振南把茶杯用力地扫到地上，气得发抖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如果你娘地下有知，也绝对不会允许你们来往！你现在就跟他断绝关系！并且保证以后不允许再见面！”
白襄道：“原珅还在前线，此时时刻，我更是不能弃他而不顾，父亲，孩儿不孝，我实在不能答应您，我不能没有他！”
白振南气得差点就晕过去，跌坐在椅子上，剧烈的咳嗽起来，白襄从地上站了起来，就要去扶，被白振南一把推开，怒吼道：“你这个逆子！就当我从没生过，你给我滚！”
白襄眼含热泪，跪在地上，道：“请恕孩儿不孝，父亲保重。”说罢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张妈赶忙拉着白襄，对白振南劝道：“老爷，您消消气，少爷他......”
“滚，都给我滚！”白振南怒哄一声，众人皆是一惊，再没人敢上前来劝，白襄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梁裕臣送白玉茹回家，白玉茹站在门外道：“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家吧，注意安全。”梁裕臣在白玉茹额头上轻轻一吻，握着她的手道：“我回去了，这几天在家等我。”白玉茹点了点头，目送梁裕臣身影直至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进了门。
一进门就感觉家里静的可怕，张妈听到脚步声想，想是白玉茹回来了，这才红着眼睛走了出来。
白玉茹见她这样，奇怪道：“发生了什么事，襄儿还没有回来吗？”
张妈道：“晚饭时，少爷和老爷吵了一架，负气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玉茹听了这消息，愕然道：“这是为了什么？”
张妈凝了一凝神，脸色有些尴尬，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片刻后道：“具体的我也是不知道的，只听说……听说，好像是因为一位姓刘的年轻军官……”
白玉茹站在一边，静静地听她说，这时插嘴道：“是刘原珅，刘团长吗”
张妈听她这么说，怔了一怔，想她可能也是知道刘原珅的事的，这才把脖子扬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红，继续道：“老爷叫少爷不要再和刘团长来往，但是少爷他执意不肯，老爷一气之下才把少爷赶走了。”
白玉茹虽然听白襄时常提起刘原珅，但是具体情况也不甚了了，听张妈这么说，疑惑道，襄儿他一向是敬佩保卫国家的军人的，就算跟刘原珅来往过密又能如何，一时还是云里雾里，完全不能明白，但是就算再问，估计张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下还是得先找到白襄，问个清楚才好。但是现在也已是深夜，只得先作罢，遂问张妈道：“父亲可睡下了？”
张妈道：“老爷吃完晚饭就回房了，现下许是睡下了罢。”
白玉茹点了点头，道：“好的，我明日一早再去打听襄儿的下落，现在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张妈鞠了一躬说了声好的，自走了。
白玉茹这一天的心清气爽这一刻仿佛被人抽干了似的，难受了起来。她踱到房里，关上门，坐在沙发上兀自发愣。心里的疑问连同白襄以前的描述，似乎有什么即将浮出水面，但是又不甚明晰，影影绰绰的，好似今天河水里倒映着的月亮，触不到摸不着。
过了一会，敲门声想起。张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可睡下了？我拿了点点心过来，小姐吃点宵夜罢。”
白玉茹打开门，笑了一笑道：“难为你还这样用心。”伸手接过点心盘子，道，“你也早些去睡吧。”
张妈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白玉茹欲再问，张妈却道了别，然后转身离开了。
白玉茹坐回沙发上，越发疑惑起来。从回国到现在，短短不过一周多的光景，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把手抚在额头上，轻轻皱起了眉头，愣愣地出神。
这一晚，白振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夜晚安静得可怕，仿佛要被这黑夜吞噬了一般，偶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在小巷中听来格外清晰，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凉意。
突然在这静谧到可怕的夜色中，有人狂呼：“”着火了！着火了！”白家上下一惊而起，开门一看，只见柴房火气，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难闻的汽油味。丫鬟们吓得大哭，张妈喝道“还不快去看看老爷！”，一众丫鬟小斯们提着水桶往主院里跑。
白玉茹和秋丽听到呼声从院里冲了出来，见到王妈，焦急地道：“这是怎么回事，父亲呢？”说罢，脚下也不停，也直往主院里跑，张妈跟在身后，衣裳还凌乱着，想是睡到半夜惊醒，还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跑了出来，喘着气道：“突然着火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差人去老爷院落看了。”
白玉茹听她这么说，身边慌乱的人群提着水来来回回不停的浇水，但奈何风又大了起来，刮着人在耳边呼呼作响，火势很快蔓延的无法控制，转眼整个白家就被大火包围，白玉茹抬头看自家楼宇火势冲天，完全没有要停息的样子，越发焦急了起来。待赶到住院时，屋檐已经烧断坠落，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着火声。
白玉茹忙拉住一个人问道：“父亲呢，父亲呢？”
那人突然被拉住，手上的水桶一时没有抓牢，掉落在地，洒了两人一腿的水，也顾不得了，慌乱道：“老爷还在屋里面，房梁塌了，进去了两个人都被堵在屋子外边，都进不去啊！”
白玉茹听后呼吸一窒，就要往里面冲，被张妈拉住胳膊，张妈大喊道：“小姐可千万不要冲动啊，火势这样大……”说到一半，又一根屋梁掉落，掠起一团火星，众人均是一惊，不禁后退了几步。张妈还待再劝，突然整个屋子轰然倒塌，轰的一声巨响，白玉茹奋力挣开张妈往里头冲去，才没跑两步，突然被人击中了后颈，倒了下去，被管家背起，往大门跑去。
火势越来越大，已无力回天，张妈抹着泪，还算秋丽比较镇定，和小斯扶着白玉茹，连同惊慌失措的众人一齐往外跑去，涌向了大马路。哭声、喊声、呼唤声淹没在了燃烧的火声中……
一座百年老宅就这样在噼里啪啦的燃烧中消逝了……
街上到处都是日本人，天渐渐暗了下来，街上行人也很少了，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时不时的还可以听到汽车驶过的轰轰声。
白玉茹站在烧成黑炭的大门前，望着这座熟悉的院落。四周的白墙已经被烟熏的焦黑，她朦胧地记得这片白墙和黑瓦，以及墙内的屋宇，记得院里的笑声、天空中放飞的风筝，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岁月悠悠，空留巷。行人匆匆，复不回。
“没有了，我的家......”白玉茹清喃道，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梁裕臣把手清搭在白玉茹的肩上，安慰道：“不要太难过了，身体要紧。”
白振南已经在大火中不幸离世，白襄又不知所踪，梁裕臣最近生意不顺，这几天既要忙着生意上的事，又要帮白玉茹家料理后事，真是焦头烂额。白玉茹才刚回国不久就遭此变故，身心俱受沉重的打击，这几天连饭都没有吃得多少，憔悴非常。
梁裕臣伸手拭去白玉茹的眼泪，温柔的道：“人死不能复生，在这里也只是睹物思人，徒增伤悲罢了。外面风又大，担心别着凉了，我们先回去吧。”
白玉茹知道梁裕臣这几天为了自己的事，已经很疲惫了，不想再让他为难，遂点了点头，梁裕臣轻拥着白玉茹上车回去了。
一路驶向梁家。
车子停在了一座西式楼屋前，屋前有块开阔的院落，洋楼外面用深灰色的墙壁粉刷，窗棂和门户都刷着碧绿色，被几棵梧桐树半遮半掩着，树长得正茂盛，绿挺挺的，甚是好看。
此刻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扇大的叶面上，滴溜溜的滑落下来，落在草地上、石阶上，嘀嗒嘀嗒，更添了一缕哀愁。天上雨丝渐稀，阴云密布，没有一丝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