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Chapter 36(1 / 1)
本来以为我会很快就想离开巴乃,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呆了两天。
在平日里,村民们并不孤立闷油瓶。尽管都有着若有若无的疏离,但总归是客气的。
没有人把他当做自己人,甚至还不如我这个真正的闯入者。
在巴乃的第四天,天忽然就晴了。从远日点走近,地球接收到的阳光正好给自己一个暖洋洋却不炎热的温度。
我们在湖边晒了一下午。
这湖岸是村民们来湖边的主要目的地,浅滩上遍地碎石,石缝里长着杂草。水光潋滟,湖边停了两艘旧船,过了下午三点正是拍照的好时机。找了几个角度,连我这种只会调调光圈和快门的业余摄影爱好者都能拍出可以上杂志的好片。
转了一会,闷油瓶拍够了,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我趁闷油瓶放空的时候用海鸥给他照了张半身像,他的眼睛直看进镜头里,脸上表情很放松。阳光从他左前侧斜照下来,整个轮廓棱角分明。
心里想着要把这张照片放大洗出来,挂到我房间的墙上。
次日我们收拾行李去了南宁,两天后从南宁飞往北京。
我定了一家位于西四的快捷酒店,距离紫禁城不到三千米。
这是我第三次来北京。
第一次是小学,我和妈妈跟着旅游团在故宫里差点被挤散,夏天的温度灼人而焦躁,我却觉得整个皇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冰冷。导游说着不辨真假的鬼故事,无端消失的宫女和太监,冤死的娘娘,宫斗中牺牲的皇子,不愿消散的魂魄,平白又给这昔日的禁地增添了诡秘感。
第二次是大一刚入学不久。那时高中的同学们还未疏远,总打电话让我去找他们玩。于是我趁着十一假期奔赴北京,五个人借了自行车逛遍西城区,金黄的银杏叶被车轮碾过,留下闯红灯之后打闹的笑声。
现在我站在二环老城区以内,对面就是板正的四合院和起了怪异名字的胡同,心里无端隐隐有着不安。
我喜欢北京。这座城市繁华却稳重,风雅而热情。皇城根儿上,气度非凡,连京腔听着都往外冒老时光里的风花雪月。
整整一天我们都在胡同里乱窜,从西海到后海,从公园到酒吧。期间经过大大小小的菜市场,卖豆汁焦圈的店主熟络地跟客人拉家常;有个院子门口挂了一溜鸟笼,一位老先生摘了一个逗里面的鸟儿说话;西海公园边上坐了一排钓鱼人,刚出芽的柳树下有白衣白裤的老人在打太极。我们进过死胡同,走过聚在门口操一口京片子聊天的老太太们,满怀期待地找到百花深处却发现除了一条普通的胡同什么都没有。
整整一天我都没举起过相机。它像一个印戳,盖在身上指证我游客的身份,突兀得和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想假装自己是某个四合院里的居民,只是吃过正餐出门消消食,顺便跟偶遇的朋友抱怨一下西直门的交通。
闷油瓶显然没在北京白呆五年,每当我绕着圈子出不来时就能把我带到正确的路上去。
一天走下来终究还是累了,在后海找了个人少的酒吧钻进去。
时间有些早,整个场子里就我们一桌。酒吧里有驻唱的歌手,闲闲地坐在高脚椅上唱一首舒缓的歌。
过了一会,台上的歌手似乎自己唱得无聊了,就问我们要不要点歌。我想了想,点一首《北京一夜》。
头一天逛太狠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直到中午我才从床上爬起来。闷油瓶带我挤两站地铁,到护国寺小吃街吃了一顿炒肝和卤煮火烧。
下午爬上景山看皇城的中轴线,有种俾睨天下的错觉。傍晚金黄的屋顶映着斜阳,零零落落几只乌鸦从宫殿间飞过,哇哇几声仿佛那个逝去百年的王朝的挽歌。
晚上真的走不动了,闷油瓶建议到附近的剧场听相声,立刻通过。
剧场不大,只坐了一半的人。离开场还有近十分钟,我往前抻着腿,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我们斜前方坐了六个小姑娘,看年纪大概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每个人脚边都放了一大袋零食饮料,叽叽喳喳呼朋引伴,卷了舌头说个不停。
我正感慨着年轻人真活泼,坐在中间的那个姑娘忽然转了头盯着我看。我也盯着她,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吴……邪哥哥?”她开口。
我吓了一跳,大脑急速运转,搜索一圈,实在没有这张脸的资料。
“不好意思,我们见过?”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错了,小姑娘脸一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道:
“亏人家小时候还想嫁给你,你居然就这么把我忘了。”
我背上汗都下来了,哄也不是赔礼也不是,扯着笑脸肌肉都僵了。
谁知那姑娘“噗”地一声破功,指着我笑得快背过气去。旁边几个姑娘见状也都转头看我,那场面尴尬得如果地上有个缝我一定钻进去。
忽然我就想起她是谁了。
小时候有一回过年,我和老痒在小花家见到一个女孩子。她家大人和吴家解家都认识,因此我们四人也就顺理成章玩到一起去了。那女孩古灵精怪,比我们三个都大人样,而小花那时常被打扮成姑娘,总被我和老痒取笑说他俩是姐妹花。
只是过完年,我便再也没见过她,现在想来,她似乎曾介绍过说她叫——
“霍秀秀?”
“终于想起来了?小花前阵子还提起过你呢,今天真巧,让我见到了。来北京都不说一声,真不够意思。”
我陪着笑说我们就是随便逛逛,不想麻烦朋友们,所以什么都没说就来了。
秀秀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斜着一双桃花眼瞪我。接着又看旁边的闷油瓶,问:
“张起灵?”
“嗯。”闷油瓶答。
“哦——啧啧啧,原来如此。”秀秀笑得意味深长。
正说着,剧场里灯光暗下来,相声大会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