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Chapter 29(1 / 1)
第二天一早小花就得回北京去,工作放不下。我和闷油瓶送他去机场,老痒没来。
从坐上车小花就没怎么说话,我跟他胡侃也不理。讨了个没趣,我干脆也不言语。
早晨上班的点路上堵车堵得跟便秘一样,我们三人夹在一片尾气中动弹不得,时间过得跟这车流一样缓慢而且操蛋。
“吴邪。”眼看还有一公里就能从堵车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小花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他。
“叔本华是个虚伪暴躁的混蛋。”
“嗯。”
“尼采最后疯了。”
“嗯。”
“维特根斯坦一生都在抑郁症和追求‘体面地自杀’中度过;祁克果一辈子孤独抑郁自我折磨。”
“嗯。”
“你一辈子都成不了尼采萨特叔本华。”
“我知道,我是个规划师。”
“别跟我装傻。如果你想继续走‘他人就是地狱’的路,就得摈弃对这世界表象抱有的幻想,冷眼旁观,理智而孤独地活着。明显你没法接受自己成为旁观者游离于世界之外。你想爱人,想相信人性,对人世存有期待,希望事物都是它们看上去的样子。但是聪明是无邪的天敌,你不能既要觉醒又要天真,必须得放弃一样,否则你还得疯下去。”
小花说得激动,身子前倾着,微红了脸。
“小花,你对着我的时候,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自己。”小花往后一仰,“以前的我。”
“那你是怎么选择的?”
“我没选,没得选。我在觉醒前就已经扔了天真。”
我被噎住,默默地看着前路。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可笑。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路况通畅起来,气氛也随之变得轻松。我笑说小花你贵不你要给我友情价。
沉默了好大一会,小花才说:“我早就不当心理医生了。”
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不想每天对着失恋的小屁孩,想杀了老板的员工,无病呻吟的女人。可是你这样的,我又治不了。”
“我是你的最后一个病人?”
“对,也可以说是第一个。你用不着内疚,就算没有你,我早晚也得明白过来。”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管着我爸的公司,帮家里忙。”
“解总。”
“哈哈。”
安静了一会,小花望着窗外自顾自念了几句诗:
“我看见一只天鹅逃出樊笼,
有蹼的足摩擦着干燥的街石,
不平的地上拖着雪白的羽绒,
把嘴伸向一条没有水的小溪,
它在尘埃中焦躁地梳理翅膀,
心中怀念着故乡那美丽的湖;
‘水啊,你何时流?雷啊,你何时响?’
可怜啊,奇特不幸的荒诞之物,
几次像奥维德笔下的人一般,
伸长抽搐的颈,抬起渴望的头,
望着那片嘲弄的、冷酷的蓝天,
仿佛向上帝吐出了它的诅咒。”
送走了小花,闷油瓶慢慢开着车往我的公寓走。我问他要不要上班,他说请假了。
看来这回跟闷油瓶搞上的罪名是坐实了。
路上接到胖子的电话。
“喂?”
“小天真,你怎么样了现在?”
“出院了。”
“那晚上有空呗?”
“有。干啥?”
“请你吃饭。”
“干嘛呢不明不白地请我吃饭?”
“嘿嘿嘿,庆祝你出院啊。”
“少忽悠我,你绝对没安好心。不说明白我不去啊。”
“诶,别。我真请你吃饭,顺便叫上云彩小哥。”
“哟,小哥没空。”
“靠。我请小哥吃饭,顺便叫上你。”
“你敢跟小爷顺便小爷让你一辈子不便。”
“就这么定了六点老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跟闷油瓶一说,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进门的时候看着一地狼藉我还是在心里狠狠地操了一声。血迹干了几天没管,清理起来还挺费劲。我俩忙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房间恢复原样。
倒在沙发上不想动弹,活动了一会身上的疤有些痒。这种想挠又挠不着的感觉太他妈难受了。
闷油瓶默默地在我脚边坐着。本来他话就少,这几天更是闷不吭声。我掰着指头数这两天他跟我说了几句话,发现一只手就数完了。
“小哥。”
他看着我。
“我大一那会有个哥们儿,隔壁寝的,三天两头找我上外头疯去,不是喝酒打球就是通宵玩游戏。我们学校女生少得可怜,我俩总往其他学校跑,就想能认识几个妹子。大一下的时候,他真勾搭上一个,特单纯的一个小女生,长得也漂亮。他真是喜欢那女生喜欢到骨子里了,一放暑假就跟着人家回去见家长。那女生家里吓了一跳,说什么都不同意,还把我哥们儿赶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
“他俩私奔了。是不是很狗血?他们退学走的那天我真是觉得他妈的以后我再也不嘲笑八点档编剧了,世界上真有这么傻逼的人这么傻逼的事。我给他打电话,他的卡废了;我发□□消息,他从没回过。折腾了几天我就不管了,爱咋咋地,就当我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
“后来大概又过了一年,有天我接到个电话,我喂了半天那边都不出声,刚想挂忽然听见一阵哈哈大笑,我认出是他的声音。他说吴邪你猜我在哪呢,我说谁他妈管你,然后他就问记不记得有天我俩在寝室楼楼顶喝酒的时候说的话。我说我俩上楼顶喝酒的时候多了去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次。他说就我们说这辈子要干些啥的那次,我说不记得了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他说我在西藏呢,跟我女人,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值了,你还在学校吧?舔哪个教授的屁股呢?你知道我出来走了这一年看到了什么吗?吴邪你个怂人。我当即就把电话挂了。再后来,我打听他俩的消息时发现没有人跟他们联系过,包括亲人。他们失踪了。”
“……”
“小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你羡慕他。”
“对,羡慕嫉妒恨。我当然记得那晚的对话。那天我们喝了一打啤酒,他说他一定要带着心爱的姑娘去西藏,看看雪山,走走荒芜的峡谷,养只藏獒,天寒地冻地□□取暖。我说我要离开所有认识的人,永远不停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无爱无恨无欲无求地生活。他做到了,我怂了。”
“吴邪。”
“小哥,带我走吧。”
我起身朝闷油瓶笑,他坚定地摇头:
“不。”
我怔怔地看着他,觉得就像有一盆凉水浇得我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吴邪,如果我带你走,你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总有一天你会想离开,那时我就留不住你了。”
“……”
“你得自己选择你要走的路,我会陪你。”
我跳起来朝闷油瓶扑过去,把他压在沙发上,恶狠狠地吼:
“你说话不大喘气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