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莼菜氽塘片(二)(1 / 1)
遇见你是命运的安排,爱上你是我无法控制的意外。
突如其来的大雨,茹薏一直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才醒来,那半边床已经没有人了,赤着脚四下转了一圈,傅岑川在阳台上打着电话,神色凝重,不像往常嬉笑的样子。
见她起床,他隔着玻璃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等茹薏洗漱换好衣服出来,他已经挂了电话。
“没想到你这么能睡啊。”
“小时候外婆说过,下雨天坏人都不会出门,所以睡得特别踏实。”
早餐是傅岑川端进房间的粥。
“你煮的?”
“算是吧,每天吃咖喱,口味太重。”
“怎么办,我越来越相信你是厨师了。”
“我本来就是。”
赤着脚在小岛上闲逛,看到买新鲜水果的小摊,兴冲冲地过去。
“榴莲?”茹薏看他拿起一个像是要买的样子,眉头一皱,摇头:“榴莲还真的是我少数不吃的东西之一。”
说完茹薏看到旁边大大个的释迦,问老板要了个塑料袋就要拣。
“这东西我不要吃。”傅岑川脸撇过一边:“我说过,我有密集恐惧症……”
茹薏一愣,屏住没有笑,默默地把已经装进袋子的一颗颗绿色的释迦又拿出来,拿到最后一颗的时候,她停住,调皮地叫他:“诶,要不我剥开了再给你,真的很甜,尝一尝?”
傅岑川没回头,犹豫片刻:“如果你敢尝试榴莲,我就敢吃它!”
“好!”
然后茹薏接过一小块猫山王,傅岑川捧着一颗释迦,他们对视了一分钟之后,果断放弃,最终拿着一袋莲雾走了。
因为昨晚的那场雨,风浪太大,原计划的深潜取消,他们躺在蘑菇亭下面,咬着莲雾,声音清脆,汁水饱满。
“如果你吃过释迦,就知道什么叫甜。”
“没有吃过榴莲,就不能说自己来过这里。”
茹薏手机有新提示,长时间没有刷新,一下子跳出很多信息。
好友林莞晒着自己在肯尼亚身后一群斑马呼啸而过尘土飞扬的照片,茹薏去过这么多个国家,非洲却还没机会去,等这次回国,也许该好好休一个长假,趁林莞还在那边,过去看看狮子。
上司贾司韵发来短信,言辞激烈地声讨,最后的结束语是让她帮带两瓶蜗牛霜。
从小一起长大的阎晓要从英国回来了,问她什么时候能接见,茹薏只能对着海滩拍了张照,发过去,然后告诉他:“抱歉,回程的机票还没填上日期。”
那个遗产争夺案居然已经上了新闻,法官希望能够调解,在多次尝试之后只能放弃,因为人永远都无法聚齐,哪怕是眼看着就要齐了,先到的人又因为几句不合翻脸离开。
关了新闻,微博里面突然多了许多苏迪和成峰的合照,是苏迪@了她,茹薏回了句“祝你们幸福”,这种原谅别人的感觉,果然比被别人原谅要好。
该看的都看完了,不该看的也看完了。
“诶,昨晚你说到马蹄草,后来呢?”
“后来?我说了,你没听到?”
“你说了?”
“说了。”傅岑川又把手叠到脑后:“但我也不介意再说一遍。”
天上又飘起小雨,这个时节会下雨真的不多见,朦胧中远处真的是海天连成一线。
“莼菜氽塘片,是乾隆皇帝巡视江南时必点的一道菜,塘鳢鱼片洗净,加酒和葱末抓匀,莼菜取嫩茎、叶入沸水锅氽好滤干,最后鸡清汤加清水烧沸倒入鱼片,除去浮沫,加莼菜和火腿丝,倒入汤碗内,淋鸡油。”
“你说的菜听上去都很家常。”
“能把家常菜做好才是本事。”
“莼菜到底长什么样,我倒是从来没见过,不过好像有过一篇文章,专门提到莼菜。”
“是叶圣陶的《藕与莼菜》——‘若无所牵系,更何所恋念’。”
“一道普通的菜被你这么一说,瞬间高大上了。”
傅岑川笑声朗朗:“回程的飞机要是平安着陆,我做给你吃。”
“你别吓唬我。”茹薏嗔他:“先容我把遗嘱写好再说。”
雨停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红色由浅入深,真真解释了什么是大气。
几位高鼻子银发老人在桌上铺了宣纸,手上的毛笔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握,茹薏过去跟他们攀谈,知道老人非常喜欢中国的书画,一心想要学习,却因为工作繁忙一直没有机会,现在退休了,跟着几个老朋友,都是没有老婆没有孩子的老头,开始周游世界。
“我可以教你。”茹薏拿起另一只毛笔,“写个什么字呢?”
“可以写你的名字吗?”老头接着说了理由:“中国人的名字通常都含有寓意,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有没有故事。”
茹薏沾了墨,写了个“茹”字,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
“我以为你练的是小楷,没有想到,你喜欢的是苍劲的柳体。”傅岑川在她身后,啧啧称赞。
茹薏莞尔一笑,对老外解释这个字的含义:“这在中国是极罕见的姓氏,源于古代柔然和鲜卑,这是一时半会很难解释清楚的历史,您权当听听就好。”
老头似懂非懂地点头,茹薏正要继续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到有人呼叫“help”,茹薏还以为是有人掉到水里,拿着毛笔继续要沾墨,突然被拉着跑开,遇到椅子也就这样撞过去,见到人也是一样,茹薏膝盖被撞得很疼,也顾不上去管,只知道一种可怕的危险在朝她逼近,虽然看不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但听声音就知道已经一片混乱,小孩的哭声、男人的呵斥声,还有,两声枪响。
这辈子,茹薏第一次听到真实的枪声,就是那一次子弹射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对子弹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恐惧又敬畏。
茹薏被傅岑川左拐右拐拉到隐蔽的角落,踢开一扇门,人进去,门关上,逼仄的空间里,她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她赤着脚,只到他肩膀,脸摩挲着他的白色衬衫,手臂肌肤不时触碰,微微发烫。
他粗重的呼吸拂过,和她的交缠着,同样交缠着的,还有空气中淡淡的咸涩汗水味。
外面混乱声依旧,而她更清楚听到的是他们的心跳,
过了十几秒,似乎是安静了,茹薏的意识却还停留在上一个镜头,拉不回来。
傅岑川的手滑过她的背脊,茹薏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蔓延,傅岑川低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心跳这么快?”
逐渐远去的快艇的声音让她恢复清醒,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他的身体整个覆上来,把她压在用来隔出空间的木板上,吱呀的一声,茹薏“啊”的一声还没完,就被他漫长而深入的吻,慢慢滋润因为紧张变得干涸的嘴唇。
“我们逃过一劫。”他松开她,手却流连在她后背,声音擦过她的耳边:“我觉得,应该庆祝一场。”
他说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从背脊滑到腰上,一寸一寸卷起被汗水浸湿的贴身T恤,还要往上,被用力拦住。
“不行……”茹薏用最后剩下的理智,却用最没有说服力的声音,说着:“不行……”
“不行?还是不要在这里?”
茹薏没有回答,只有急促的喘息,在不透气的空间里就像无法化开的浓稠的血液,徒增灼热。
“我们回去。”
他抱着她,从黑暗的过道回到房间,所经过之处一地狼藉。
“茹薏。”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修长的手指辗转反侧,
她轻轻嗯了声,皮肤在躁动的灯光下排列着细密的汗,分不清是在回答他,还是在回答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一次,死里逃生之后的欢悦,让所有与生命无关的事都变得不重要。
傅岑川手指停留在左腹部那道半指大笑的疤痕,反复地抚摸。
“疼吗?”他像是寻找回丢失多年的珍宝那般珍惜。
茹薏把他的手放在胸口:“这里疼。”
他低头吻住伤口,“还想着那个医生?”
长叹一口气:“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再一次用力地吻她,茹薏已经无法判断,这是不是一个带着感情的深吻。
“傅岑川。”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在。”
最后她终于流下泪水,是因为疼,但又说不出,是哪里疼。
“都什么年代了还拒绝婚前性行为——”
苏迪的话让她可悲,可悲自己这么多年的坚守,却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攻破。
她和成峰,十年的相爱,却敌不过,这个与她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男人,给她的信任。
她遇见他,是命运的安排。
却不知道,他爱上她,是不是无法控制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