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关键词:孽缘(1 / 1)
石贻斐曾在初中同学聚会上如此形容过那天我们的相遇:“美好的重逢叫作命运,满口脏话的重逢,只能称为孽缘。”
我呵呵着往角落里缩,顺便默默抹了把冷汗……
回到2004年9月底的某天下午。
他背着光,提起我的书,朗朗说道:“好久不见,郁丛同学。”
这份似曾相识的嗓音点醒了我,促使我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不料体位猛然改变以至天旋地转,结果又狼狈地一屁股着地。
“操!”紧跟着甩出一个字。
片刻后,十亿飞呈俯身捧腹大笑状。他放肆的笑声甚至惊动了不远处的社友们,于是我顿时变为游街的猴子……
“笑你妈的蛋!”我恼羞成怒,一把夺过我的书,“滚!”
他当然没滚,训练尚未结束。且托友谊地久天长的两位社长之福,我与他日后见面的机会,哎,估计多得很。
果然,没过几日,我又见到了他。身着印有D大校名的棒球服,压着棒球帽,倒比平时的休闲打扮经看了许多。
当地时间2004年10月1日,美职棒大联盟西雅图水手队51号铃木一郎创下单季最高262支安打记录。消息传来,比当事人更欣喜若狂的当属球迷了,不巧两位社长均为追随铃木大神的铁杆粉丝,故虽尚处于国庆长假期间,他俩一个个地把我们拷去训练。
幸好这次训练的内容只是看录像而已,只不过录像的内容由雅典奥运会棒球比赛,转为无尽的铃木大神在里头无尽地挥棒。
有人戳戳我的手臂,递来一张纸条,正是一桌之隔的十亿飞。
“晓得这人是谁不?”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只知道上杉达也吧。看过职棒的谁人不晓日本第一强棒。”
他佯装大吃一惊,画了一副其丑无比的笑脸。
“初中时没见你特别喜欢棒球啊。”我写。
“感谢你借我的那些安达充。”他答。
“不客气。我这样的同桌打哪儿找去,哈哈。”
“请别再提同桌这茬,谢谢。”
“为嘛?”
“我早已脱离第一排队伍,”他补充道,“哪像你……”
“滚蛋!”
随着我拍案而起一声大喝,引得众人齐刷刷转头。
社长也被吓得不轻,当即暂停,怔愣了片刻后问我:“你是在梦游吗?”
我死死垂头,鞋尖不断摩擦着地面,妄图徒脚挖出了个洞方便我钻进去。可十亿飞冷不丁举起了手,确凿凿地禀报社长:“社长,其实郁丛同学从初中时起就患有严重的妄想症。”
话一出口,大家的重点似乎皆转移到了“初中同学”这个点上,连瞅我们的眼神仿佛也多了几份暧昧。
好不容易结束训练,我飞也似的逃出气氛诡异的教室。
“生气啦?”偏偏克星阴魂不散。
我恨得咬牙切齿,嚎他:“别跟着我行吗!”
“我也不想啊,”他却说,“同路。”
好!我想,老娘肚里能撑船,不挡你道!遂哒哒哒穿过马路,飞奔至另一侧。
可惜只安静了几分钟,他干脆停下脚步,朝着我嚷:“对过那个妄想症!一个人回去没问题?”
七,窍,生,烟。
我一寸一寸移动如狼似虎般凶狠的视线,试图猛兽扑食般锁定住彼处让人作呕的身影,可惜头转到一半,发现反而自己先被一大波五彩缤纷的射线吞噬……
更有甚者,有位大叔还特意骑车至我身边,“嘎”地刹住,然后不断地瞅瞅我,再瞅瞅我身后。随着他的目光回头,身后的建筑物大门赫然写着“上海市精神卫生总院”……
“你够了没!”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跳起来死死掐住十亿飞的脖子。
他果然已不再是当初的身残少年,高挑的身形轻易便晃过了我的攻击圈,几个来回,双手手腕均被他捉得动弹不得。
“马加爵附体了?”他嘲笑道。
“你才马加爵!”我边反击,边挣扎,“放手!”
“不行哦,为了维护治安稳定,我得把这位病人护送回家。”
“学医的不是你!是我!”
“反正你也不想学。”
我一愣,没再声张,默默被右前方的他押解着。
见我不语,他倒奇怪了:“说中了?”
“无可奉告。”我恢复气鼓鼓的语调。
“看来说中了。我就觉得嘛,超级痛恨医生的你会学医,要么脑子被雷劈了,要么由于某个原由一时冲动……”他叨叨地讲着,末了,颇自豪地加了一句,“比起你的山鸡哥哥,我更了解你吧。”
步伐停滞,心跳忽然“咚咚”加速。
他纳闷:“怎么了?”
“嗯?”我缓过神,“哦,没什么。”
姜和蒜曾经一起炮轰我,我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十亿飞动的心。我回忆了老半天,才想起了他诽谤我妄想症那一出。
“了解?”她们不信,“了解有何值得动心?”
“每个人所憧憬的爱情不同,而我希望的大概是种亦情侣亦朋友的‘舒适感’。我不说话,你不说话,相对一眼,便知所有。”我应该是这样回答的。
听后,她们惋惜四起:“你们从平行线变为相交线也挺好,可为何好好的又回到平行线了呢?”
我无法定义我们的相交是否能称得上“挺好”,因为他的好友向我提过:“石贻斐说,他至今有三件后悔的事。一,westlife上海演唱会;二,美职棒铃木一郎对战达比修有;三,重逢你后爱上你。”
当然2004年国庆假期中的某天,我尚不明白自己的心脏怎么就一下子激动了。打量着十亿飞的侧脸,脑海中莫名蹦出六个字——然诺重,君须记。
罢了,损友一枚,不交为好。
墨菲定律云,事情总会往你想的反方向发展,比如当你越讨厌一个人,他就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眼前。举个生动的例子,我下午刚被十亿飞诬陷为妄想症怨念未消,当夜便在贝塔斯曼书店里头不期而遇。
“妄想症同学,美国地图如此好看?”
瞠目结舌,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不会吧!简直有缘得惊悚啊!”
“还好吧,”他无比淡定地挑了本恐怖小说,“我们家住面对面,之前基本没见过,哪里有缘?”
初中学校对口的地块绝大多数属于区内几家单位分配所得公房,像我家是我爸医院分的,他家则是他爸单位分的,仅仅隔着一道小路,共用菜场、超市、学校、等等,隶属同一街道。随便出门买个东西便能遇到熟人,但十亿飞,真没有。我遂点头表赞同。
我的地图倏地被他抢去:“光看有什么用?你山鸡哥哥难不成会从地图里爬出来?”
“要你管!”我恶狠狠地去夺。
“你就没想过试着和他通通邮件?”他咂嘴,“该不会,每次都需要我推你一把,你才有所行动吧?”
不提也罢,提起他一手撮合的表白被拒,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谢谢,不用。”
“真的?”
“真的!”
“真的不发邮件给他?”
“嗯。”
……
“你听,连孙燕姿都在劝你,‘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你不想知道?”
“……”
最终,拗不过丝丝爱慕之意,我妥协。奉他之命,立马回去从老爸的电脑里抄到尚既的邮箱。几天后,两人于区图书馆聚头,共同琢磨该发些什么内容给他比较妥当。
先纠结用英文还是用中文,其次商讨二次告白还是客套问话,经过半小时努力,终于邮件成型。
“我按发送咯?”
“发吧……”
“发咯?”
“等等!”
关键时刻,我突然把十亿飞推下座椅——上网查星座运势,接着喜滋滋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这月我运势极佳诶!久未解开的爱情或友情难题会取得突破性进展!发吧发吧快发吧!”
他啼笑皆非,无语道:“郁丛,原来除了头发长你还有数不清的特长啊,迟钝、被动、迷信、愚蠢、暴力……”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嫁不掉!”
“这倒不至于,”他按下发送,好笑地瞥我一眼,“孙燕姿唱的: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长假结束,尚既仍杳无音讯。十亿飞无时无刻嘲讽着相信星座运势的愚昧之徒,幸而蒜的一个电话解救了我。
通过高考,蒜和姜进入位于同一座大学城的两所大学学习,不仅学校相邻,专业也相同。
梦想均已实现,实感欣慰,余下的便是挽救我们的友谊,为此蒜信誓旦旦地说她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姜重新拉回我们的世界。
一个多月的努力过去,我却听到了蒜黯然无措的求助。
“她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姜以露了,”她说,“你怀念三个人亲密无间的日子,我亦是。我们最后试一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