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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关键词:疯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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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月,我买了第一本《wink up》,依旧购于圣地文庙,花去二十五大洋。

2000年1月,有半个月的时间,我的午饭全靠蒜和姜救济,或者啃家里剩下的面包。

2000年1月,我得知了K团一个月后会在香港和台湾开千禧演唱会的消息,其中还有一场是他们的第一百场。

于是,我和蒜分头回家吵着要钱,发誓一定结伴同行。

结果,蒜绕过她妈,在她爸面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马总心一软,乖乖摸出了钱。

老爸同样事业缠身,我同法处理,眼看成功在望,被我英明威武的老妈擒获,功亏一篑。

“疯子!”

老妈吝啬地扔下两个字,掉头就走,任我死活。

在我妈弃我而去几天后,蒜东窗事发,她妈连一个字都没舍得吐,狠狠甩了两巴掌,走人。

元旦过后第一周,正轮到我们班值日。

干的与小学时代相同的事儿:校门口站岗、检查校服校徽红领巾、眼保健操打分云云。只是大概年纪和积极性通常成反比例,小学时明明可以为执勤名额挤破脑袋,而眼下除了班干部及优秀团员们被赶鸭子上架,群众们均一副病恹恹兴趣缺缺的模样。

有个当生活委员的死党真是坑爹,姜想都没想就把我和蒜拉上了门口傻站的岗位,直接导致了父嫌母弃的我俩每天都得起个大早,然后于凛冽寒风中耷拉着脑袋杵在铁门边,还不死心地一步一步往温暖的门卫室退。

她瞅着我们不禁发笑:“如此萎靡可是因早餐无着落?”

蒜叹道:“何止早餐。”

“你家开饭店还没着落,那我活该饿死?”我苦笑。

“我爸那儿?”蒜狂摇头,“不去,死也不去。”

“你们两个妈,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吧,怎么都是气完一走了之类型的。”姜说。

“她妈一向如此,我妈是气大了才会这样。”某人叹着息解释。

“去次香港得多少钱,还不在假期,你们难道还想逃学?”

我们异口同声喊道:“只喜欢ACG的人不懂哈真人的痛苦!”

我妈从来说话算话,自那日愤然离去起,便以医院为家,竟再也没在我视野范围内出现过。庇护伞奶奶偏巧被学生邀请出了国,可怜只会烧饭不会做菜的孙女,在吃厌了老爸医院食堂饭菜及各大方便面品牌后,走上了与蒜狼狈为奸的道路。

完全不理家事的蒜最近的蹭饭地点,在她熟识的一位阿姨所经营的小饭馆里。这爿店位于我家和蒜家中点,有些不起眼,除了家常小炒,最招牌的当属爊鸭面。

听蒜说,这爊鸭方经她爸马总多次改良,保存为秘方。因受他挚友,即阿姨病亡的前夫临终前之托,马总特例拿出此方帮助本为家庭主妇的阿姨立了门面。一晃过去多年,小店终于站稳了脚跟。

阿姨为人很温婉,有种柔中带韧的成熟韵味,对恩人之女尤为客气,当然对恩人之女的朋友也不会差。

蒜每次吃饱喝足拍拍肚子,只管嚷一声“赊我爹的账”,我可不能学样,再说实打实一大碗面加上一只鸭腿只需三块钱,真心实惠。

可阿姨从来把钱原封不动塞回我口袋:“一碗面就算啦,小朋友去买买笔和本子好了。”

外边天冷,我们吃完赖着不走,占着原位写作业,更多的时候,我们在无聊地闹来打去,掏块垫板切橡皮当骰子、草稿纸上下五子棋之类。小店生意不错,我们便成了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之流。

大概是由于未生育,阿姨特护着我们,专门把那桌辟给我们胡闹,宁愿让别的客人拼桌。

“如果我妈有阿姨这么温柔该多好。”蒜常说,我不由赞同。

如果布置了作文的作业,我笔下好人的原型十有八|九是阿姨,而反派角色,撇开我妈,还能是谁。

有时我也会去骚扰我亲爱的表姐,趁机埋怨诉苦。

我尚耿耿于怀着:“我妈竟然说她亲生女儿是疯子!”

她安静听完前因后果,瞥了我一眼,幽幽道:“你以为有钱就能买到票么?”

我一怔,送到嘴边的红枣愣是没塞入口。

见我的表情从目瞪口呆,至悲痛欲绝,至如梦初醒,不断天云变换着,她作势摇头,轻巧一拍,便把红枣让我囫囵吞了下肚。

接着继续提笔作画,不忘嘲笑我:“真是疯子。”

“姐,你怎么老是画啊画的,不用温书么?”我扯开话题。

“为了拿个好名次。”她答。

“什么名次?”

手中画笔一顿,她下定决心般吐了口气,缓缓转向我:“接下去我所说的话,你不要惊讶,也不得外传。能做到吗?”

“能。”我信誓旦旦。

一分钟后,我深深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确切说,是我无法消化她所传达内容的震慑力。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我准备参加艺考。”

“可是……”

“我知道。”

“可是……”

“我决心已定。”

我一直以为,人人都有叛逆期,除了我姐。

她是我小学和初中同校的学姐,清秀文静,成绩优异,堪称女神。在同学们忙着早恋追星时,她规规矩矩做她的模范学生,低调地看言情或哈着她的日,甚至在长辈面前也丝毫未露出过花痴的马脚。

全家对她寄予了殷殷期望,并从儿童时代起给她灌输“长大延续医学世家”的思想。小学时她朗声答“好”,初中时她笑吟吟地点头,现在高二了,她仍然淡然默许。大姑妈大姑父自然欣喜且放心,连她未来学什么科都想好了。

如此小绵羊般的姐姐,居然用同样动人温柔的声音告诉我,她要艺考。

我的视线紧紧在她的脸颊和画板之间游弋。

“疯子……”

只有这个词能表达我此时的心情。

初二下,我被老妈无视了整一学期,幸而还有奶奶不离不弃。

她号称在国外学到了西餐的精髓,回来孜孜不倦地在家人身上试验。一顿后,爷爷逃遁,一天后,全家逃遁,一周后,居然我姐也失踪了。

奶奶瞅着搅拌着生洋葱不知如何下口的我,满意地笑道:“还是我们丛丛最乖。”

我只能呵呵呵……

老爸的回家时间愈来愈晚,家几乎成了他合眼歇脚的驿站,且是个难以安稳的驿站——手机单音铃声一响,他便如备战的士兵一般整装待发。

社会上最早拥有手机的那批人,往往也是最繁忙的。

曾经我干过藏起手机拔掉电话线的事,可料不到他的同事还可以用最原始的方式,即上门,捉人。

老爸出门前我拉住他的衣襟:“病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现在是科里最关键的时候,不止有病人的事……”见解释无效,他忽的忍俊不禁:“当然是我的小情人最重要。”

那口吻,同安抚情人如出一辙。

他无奈,我也没法子,便选择与奶奶相依相伴,不愿意回自己空无一人的家。

这下我更无法无天了。

奶奶退休后的夜生活很规律,无非洗洗弄弄,陪爷爷聊聊天,或者查查专业书籍。由于担心电视声会吵到我学习,连了解新闻都只通过阅读报纸。

正好,静谧的环境适宜于我忘情投入漫画。

奶奶家的书房留给一大把年纪仍扑在医疗前线的爷爷,卧室里的小书桌则留给我。桌侧一角有个杂物箱,放放往期杂志什么的,自从我占领了此处,箱子里的空间日渐减少——挪开最上头覆盖的专业杂志,其下堆满了清一色出自“远方出版社”的漫画书……

等翻完了几本单行本再面对语数英理化政,简直有如从天堂跌入地狱,顿时变身霜打的茄子,耷拉下脑袋。做不了几题,就彻底悄然伏案,口水流满作业本。

外间的奶奶端着夜宵进屋,瞧见孙女别扭的睡姿,心疼地拉我上床。

“明晨起早些接着做。”她总是如是给我台阶下。

我也不挣扎,乖乖上好闹钟。

当然,第二天,八成又睡过了头……

初二第二学期期末家长会当晚,我妈终于再次降临在我面前,浓浓的杀气扑面而来。

她踏入奶奶家第一件事,冲到厨房操了把菜刀,奔我就来。

当时爷爷奶奶俱在场,均瞠目结舌。待他们回过神,我妈早已一阵风卷入卧室,果断落锁。

她甩下包,提着刀从我面前晃过,瞥了眼屋子,然后视线锁定墙角的杂物箱。

“别……”我惨叫,试图豁出性命去保“藏宝地”。

她冷冷一笑,潇洒转身,“砰”地一下将菜刀稳稳直直地砍进了桌角。

外头奶奶焦急地捶着门:“丛丛妈有话好好说!丛丛还小不懂事……”

爷爷较为镇静:“老太婆你别去管她们了,名次下滑这么多是该管管了……”

与此同时,尚沾有菜叶碎沫的菜刀发出强大的结界,瞬间冻住了我的时空。

老妈顺利地打开杂物箱,一本一本朝外抛。

“《中华小当家》?”

“《魔卡少女樱》?”

“《浪客剑心》?”

“《棋魂》?”

“《犬夜叉》?”

“《新世纪福音战士》?”

“《天使怪盗》?”

“安达充?”

“新条真田?”

我及时更正:“新条真由。”

“小赤佬闭嘴!”

成功激发出她的歇斯底里状态……

再从箱子中捞出一套:“《哆啦A梦》?!你几岁!啊?你几岁了!还看这种幼稚的漫画书!”

我学乖了,没敢出声,心底默默反驳:一点都不幼稚好吗!

爷爷奶奶最终找到了房间的钥匙,可惜晚了一步,房门打开时,我已经被腥风血雨洗礼了一遍。

奶奶看到瑟瑟发抖肿着眼睛的孙女自然又急又恼,要不是爷爷在中间拦着,恐怕两个女人会大打出手。

“对于这种疯子,暴力还是得用热的。”

这次老妈倒是大方地扔下了一长句话,掉头就走,顺带拖走了我。

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我拥有个严母,从小到大被K过的次数估计可超天上繁星。引用其他家人的话来形容,即“小打天天有,大干三六九”。

在诸多“大干”之中,上述那场战役实属记忆犹新。不仅在于我方伤痛惨重和犹存于桌角的刀印,还在于,哎,失去了一整套《哆啦A梦》。

奉母勒令丢弃之命,我把那套漫画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小区周围兜了三圈,最后觅到了河边一个小角落,掘地三尺给埋了进去。结果两天后,我再次掘地三尺欲迎它回家,却已空空如也。

谁拿走了?

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拿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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