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突如其来的转变(1 / 1)
妃一行人重回石蝶山,此时已接近正午,冬季旭日将暖洋洋的阳光洒向花园,到处都是一派和睦温馨的气氛。遗憾的是,这一干妖怪的脸色却和环境形成鲜明反差,好像刚刚奔丧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把脸似的,个个头上乌云密布。
其中,风狂骨生来一副僵尸脸,不开口的话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提也罢。撇开他不说,笙凌因为受了伤,和妖皇子的初次合作也相当不顺利──确切来讲,是根本没有开始的迹象,所以他一反往日开朗的僧侣形象,变得沉默不语。再反观葵,虽然信守承诺把她安全送了回来,可是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妃几次偷偷向他使眼色,他也浑然不知,这让妃更加疑虑起来。
风狂骨肯定对葵说了什么,不过这是他们妖怪之间的事,她实在没有什么插足的立场。或许笙凌是对的,说到底她终究是个人类,还是快点把这些麻烦事忘掉比较好吧。
“喂,丑女,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别老是让人担心啊。”
一如既往的冰冷强调,这种时候听起来却倍感亲切,不是冬雪还会有谁?真不愧是同一阵营的吵架伙伴,来的正是时候!妃满眼惊喜地抬头张望,果然在花园的入口处看到冬雪那熟悉的表情。他双手抱胸,板着面孔,一副等得不耐烦的姿势靠在围墙上,这个场景,真是再亲切不过了呀!
妃立刻松了口气,丢下三个阴沉男人向冬雪走去。
“你中的毒气怎么样了?”
“不要跟我提那件事。”冬雪仍是一脸忿忿不平,用力在空中甩甩手,“可恶,手脚到现在还发麻呢。”
“很臭吧?”
“何止是臭啊,差一点就窒息而死了,往后三年都会吃不下饭啊……”看到妃毫不掩饰地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冬雪立即红着脸嘀咕,“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刚刚在撒哈拉大沙漠被一伙强盗打劫,正要对孤立无援的自己绝望时,却又阴差阳错捡到一头肥羊一样……”
“什么跟什么啊,你的头壳坏去了吗?该不会也被毒气喷到了吧?”
“我这是在夸奖你好不好!”
“肥羊也算是夸奖吗?”
“当然是,肥羊代表跟我是同一国的啊。”妃想了想,一本正经说,“不然就换成肥兔子好了,随你喜欢。”
“你!……丑女,你到底还要羞辱我几次才肯甘心?早知道当初在储物柜里就把你杀了算了。”
“咦?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肥肥的兔子很可爱啊。”
“谁在害羞……”
看她一脸坏笑的嘴脸,一定是在脑海里胡乱幻想,把他的脑袋按到一只兔子身上的模样。想到这里,冬雪脑中的弦一下子断裂了,由于丧失尊严,一瞬间变成了一尊地藏菩萨。
“妃小姐。”
这时从花园外又传来一个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紫色鼬鼠八尾半。明明午后的太阳正当头,它却保持着完全妖形,不仅体型比之前大了数倍,毛色和光泽也更为鲜亮,背上还生出一对像蝙蝠般的膜状翅膀来,值得一提的是──那最后半条尾巴,终于也长出来了!
八尾半摇头摆尾地走过来,就算是一张鼬鼠的脸,也能看得出脸上喜极而泣的表情。它踮起后脚,将两只巨大的前爪搭在妃的肩膀上,抽抽答答地哭道:“真是太感谢你了,妃小姐,我现在变成真正的九尾妖了哦,太幸福了!”
“哦,封印解开了啊,恭喜你。”
妃若有所思地向远处的葵瞥了眼,又慢慢将视线收回来。
“真不愧是你们的妖皇子,果然是个守信用的妖怪。”
“我也果然没有看错人,真不愧是妃小姐,女王魅力连妖皇子殿下也抵挡不了……啊,好痛!”
八尾半正得意地自说自话,冷不防被妃揪起脸颊,拉长挤扁又搓圆,反反复复揉弄了好几遍。
“八点五,你说谁是女王啊?”
“这……不素显而易见的吗?”
“都是因为你出的这个假扮新娘的馊主意,害我看到了许多不该看的东西,又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我可是个凡人呐!只想交些同样是凡人的朋友,过个平凡简单的生活罢了,我可不想被卷入错综复杂的妖界宫廷阴谋中去啊,假如哪一天我被风狂骨和笙凌怎么样了的话,你可要全权负责啊!”
八尾半一时被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冬雪却敏锐地感觉出妃话中有话,直截了当问:
“喂,丑女,你是不是又惹什么麻烦了?”
妃把头歪到一边,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的话,就给我分十句讲出来!”冬雪皱了皱眉,正色道,“虽然你平安无事回来是再好不过,但是为了解开八尾半的封印,你一定跟妖皇子做了什么交易吧?”
“唔……”
妃犹豫不决地低头,冬雪急得一把抓住她肩膀:“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那个风狂骨到底会把你怎么样?”
“问题就在于,我自己也不晓得啊。话说回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做交易的是我又不是你。”
“我……我是,那个……保护者之类的……”
正说着,风狂骨慢悠悠地向他们这边走来,冬雪立刻变了脸色,提防地悄悄把妃推到身后。
“咔咔咔咔,粗心的小野猫,你有东西忘了拿唷!”
风狂骨的眼睛在冬雪身上转了转,从鼻孔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冷笑,缓缓向妃伸出一只手。
妃瞄了一眼,便迷惑不解地抬起头,越过风狂骨的肩膀看向葵。
奇怪,这不是葵的恋无木吗?为什么已经被丢掉的扇子会在风狂骨手里?又为什么要交给她?
出乎意料地,葵在察觉她的目光之后,居然不敢跟她对视,并且还匆匆转身离开,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怎么回事?这究竟是风狂骨擅作主张,还是葵本人的意思?
不管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跟这把扇子扯上关系。
“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东西。”
对于不属于自己、甚至想极力撇清关系的危险物品,妃的反应当然是敬谢不敏,挥挥手就准备闪人。风狂骨却依然不死心地尾随在后,意义不明的笑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倏地──
妃眨了一下眼睛,就在眨眼的那半秒之间,几个动作同时发生,她的第六感天线顿时提醒她,事情不对了!
风狂骨的手微微抬起,向前猛地一甩,外形酷似扇子的恋无木便如电光石火一般向她飞来。眼看就要撞上她的胸口,扇子突然像是熔化了一般改变形状,前端凸起,形成尖锐的刀锋,直逼她的心脏!八尾半奶声奶气的尖叫声响起。妃感觉有个身影在眼前一晃,同时一股力量狠狠将她撞开,她不由重重摔倒在地,一抬头,一股热腾腾的液体就喷溅在她的下巴和脖子上,领口一瞬间被染成鲜红色……
寂静得可怕的慢镜头到此结束。
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将她从惊恐中唤醒。
“呜──!!”
被妖刀刺中下腹部的冬雪发出隐忍的□□,晃了晃身体跪下来。
“冬雪……”
妃的脑中一片空白。
染血的妖刀“簌簌”作响,迅速离开冬雪的身体,重新飞回到风狂骨的手里。
“哎呀、哎呀!”风狂骨语带同情地叹息,“冬雪,虽然凭你的容貌也可算得上是美男子,不过这把扇子可不是给你的唷,这是要献给未来的妖皇子妃殿下的重要信物,你没有碰的资格呢。”
“哈……哈……”冬雪大口大口喘气,汗流浃背。由于失去堵塞物,鲜血不断从伤口喷涌而出,他不得不制造大量冰晶试图止住流血,然而身体和四肢却不听指挥地微微抽搐起来。
妃目瞪口呆地蹲在地上,一度停滞的思考系统终于又慢慢运作起来:
流血了……满地、满身、满手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这是谁的血?
冬雪的。
发生了什么事?
冬雪代替她被妖刀刺伤了,生命危在旦夕。
谁干的?
风狂骨。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谁知道……谁知道那个心理变态的僵尸脸要干什么啊!!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龌龊事,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对他客气只是不想淌浑水罢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嚣张,他以为他是谁啊?
嘎啦——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妃感觉有一股控制不住的怒火沿着背脊急速上升,烧得她皮肤滚烫,眼中几乎都能喷得出火!
“给我!”
妃怒吼一声,铁青着脸站起来,对风狂骨摊开手。这个举动倒是令风狂骨吃了一惊,以至于迟迟说不出应对的话。
“把扇子给我!”妃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说这是要给我的吗?把它给我!”
风狂骨虽不知她有何用意,还是缓缓对她伸出手。妖刀一点一点接近妃,他的笑声也一点一点干涩,当刀刃碰触到妃的指尖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手臂也跟着颤抖了一下。相比之下,妃却冷静得好像一座真人尺寸的冰雕,一动不动地瞪视着风狂骨,在接过那把沾满冬雪鲜血的妖刀之后,紧接着的下一秒,她就迅速调换刀刃和刀柄的方向,用尽全力刺向风狂骨的左胸,口中冷冷叫着:
“去死吧!风狂骨!”
却听“噗”的一声,手中的触感让妃意识到,这并不是利刃刺入肉体的真实感,显然天不遂人愿──妖刀又变回扇子了。
“啧,真可惜!”虽然她也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容易。
就这样,不成熟的报复行动由于被轻易识破而宣告破产。在风狂骨的仰天大笑声中,妃气得满面通红,也不管手里拿的是利器还是钝器,用力丢向风狂骨的脸,随后又飞身补了一脚,将他踢出好几步远。
“八点五,快帮我把冬雪抬到你的背上,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趁风狂骨捂住脸挣扎着爬起的空档,妃扶着冬雪的脖子,让他平稳地趴在紫色鼬鼠的背上,随后自己也跨坐在他后面,抓紧八尾半的其中一条尾巴,催促它快点启程。
“八点五!你还愣在那里干嘛?你现在已经会飞了吧?这对翅膀应该不只是骗人的摆设吧?”
“诶?话、话是没错,可是……这样我很为难啊……”
“没有时间为难了!”妃叫道,“你想对你的恩人见死不救吗?再不走的话,我就会被那个僵尸脸大卸八块啊!”
“僵、僵尸脸是指风狂骨大人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
“起名癖……”
“拜托你这种时候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好不好,你今后想成为雄性对吧,那就从现在开始做起,拿出点男人的魄力来,飞吧!”
无奈之下,八尾半只好张开薄膜状翅膀,四肢用力一蹬,身体便凌空飞起。妃心有余悸地回头,发现风狂骨已经站了起来,正用袖子擦拭渗血的嘴角,同时抬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远远望着她,仿佛一只饥肠辘辘的豺狼,盯着差点到口却不慎被逃走的羚羊一样。
完蛋了。
妃面色惨白地心想,这样一来,她这辈子是绝对过不了平凡的生活了。
―――
峡谷间的小溪上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刺眼的阳光照耀下,映照出妃和冬雪一闪而过的身影。在他们底下的坐骑八尾半徐徐挥动翅膀,贴近地面低空飞行,九条蓬松柔软的尾巴在身后随风摇摆,好像一团青紫色的火焰。
就这样飞行了约莫一刻钟,妃感到枕在她手臂上的冬雪稍微有了点动静,她立刻焦急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底下那双红色的眼睛在微微眨动之后,终于张开一条缝。
事实上,自从八尾半载着他们俩从风狂骨的眼皮底下逃走之后,冬雪很快失去意识,体温急速降低,随后便一直呈现昏迷状态,无论她怎么摇晃他的脖子,或者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他始终都像一具尸体那样冰冷安静。
现在总算恢复意识了,妃由衷地发出一长串叹息,自己也筋疲力尽地俯下身,趴倒在冬雪旁边。
“你想吓死我啊,狐狸眼!还好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冬雪脸色发白,咬着牙支撑起上半身,喘息着问:“这是哪里?……风狂骨呢?”
一提到这个名字,妃就一副牙疼的表情,苦恼地□□:“暂时应该不会追上来吧,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
“你呢?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啊?嗯……我当然没事。”
妃讷讷地回答,胸口不由地微微发烫。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冷酷著称的冬雪也会对她说些关心的话了,是她想太多吗?可是刚才是他豁出性命替她挨了那一刀,他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还问她有没有受伤,这令她心里越发愧疚起来。
在她发呆的时候,冬雪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滴,竭力集中精神环顾了一下四周,语气虚弱地说:
“八尾半……”
“什么事啊?雪男。”
“你打算带我们去哪里?”
“这个嘛,妃小姐吩咐我直接飞到螟皇寺。”
妃接过他的话题:“没错,我是这样决定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就算我是因为和大叔赌气而离家出走,但是事到如今,再为那种摆不上台面的小事而耿耿于怀,那就未免太小孩子气了,我可是个思想成熟的人类呐。”
“哪里成熟了?”冬雪嘀咕。
“总之,我有不好的预感,风狂骨、笙凌和葵全都凑到了一起,妖界恐怕很快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我必须快点通知大叔才行。而且……”妃仿佛叹息似的说,“想不承认也不行,除了螟皇寺之外,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说着说着,妃察觉到冬雪看她的眼神,像是想要说什么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冬雪捂着嘴,猛地咳嗽了一阵,抱着受伤的腹部踉踉跄跄站起来。
妃伸手想扶他,却被他无情地一掌挥开。
“……冬雪?”
“不好意思,丑女。”他哑着嗓子说,“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呀!”
“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冬雪做了个深呼吸,忍住疼痛一口气说下去,“我已经不再是御审殿的侍卫长了,我最后的任务,只是在你离开洵大人身边的这段时间里,代替大人保护你而已,一旦平安回到螟皇寺,你和我就再也没关系了……”
妃一脸茫然地听着他的话,费力地分析其中的含义。
“你是说,你不跟我回螟皇寺了?”
“嗯。”
“啊,我记得你跟我提过,想要去寻找你的同族对吧?可是这件事不必急于一时啊,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需要治疗一下吗?就算不用治疗,好歹也要先休养一阵吧。再说,回去螟皇寺跟是不是大叔的部下又没有关系,只要螟皇寺没有倒塌,你随时都可以住进去啊……”
“吵死了,不要啰里八嗦说个没完!我的伤早就好了。”冬雪皱着眉,不耐烦打断她,“我已经和大人道别过了,我想,我们也在这里说再见吧。”
说完也不理睬妃的反应,直接转向八尾半。
“喂,八尾半,你会负起责任,把这个罗嗦的女人安全送回洵大人身边吧?”
“那是当然的啊,不要小看鼬鼠妖族的尊严,我们可是有恩必报的。”
“那就好。”冬雪喘了口气,擦拭满脸的冷汗,“在那之后,你也尽快回去吧,风狂骨找不到我们,恐怕会去为难你的家人,你最好动作快一点。”
“什么?果、果然是这样的吗?”八尾半泪水涟涟地哭喊,“我就是有这种顾虑,所以才一直犹豫不决……怎么会这样啊?母亲大人,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救你!”
“总之,这个女人拜托你了。”
冬雪郑重地叮嘱道。而后在妃哑口无言之际,他微微侧头,长时间凝视她的脸。
“别了,丑女。”
最后瞥了她一眼,冬雪低下头,又补充了一句。
“……自己多保重。”
妃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眼看着他轻轻挪动脚步,身体一晃,便从八尾半的背上垂直坠落下去。
“冬雪!!”
妃跳起来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却抓了个空,俯身望向地面,白色的身影已经像一片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小,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