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灰色的自尊心(1 / 1)
脑海中嗡嗡作响的噪音在不知不觉间远去了。
妃低低地口口了一声,从床上撑起上半身,一边抚摸着阵阵抽痛的后脑勺,一边茫然地环顾四周。
奇怪,明明记得刚才还在院子里和冬雪聊天,为什么现在却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呢?而且头上还肿了一个大包,好像被谁海扁过一顿似的,究竟是谁对她干的好事?冬雪吗?可恶,终于露出妖怪本性了,居然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报仇,太小人了……
“妃。”
就在她努力从混乱的记忆中寻找头绪时,有个声音悄然响起,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假想部分就到此为止了。
“大叔?”
十分意外地发现,大叔半敞着衣襟盘腿坐在床前,高大的身体遮挡住月光,在她身上投下一个逐渐拉长的影子。黑暗中,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晶莹的蓝光,目不转睛地牢牢凝视她的脸。恍惚间又闻到了近日不断从隔壁飘过来的暗香,只是此刻的香味已经称不上是淡香了,似乎还有一种浓烈的成分掺杂在里面。
果然是从大叔身上发出的。只是,这香味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吓……吓我一跳,你来这里很久了吗?为什么不出声?”妃伸手想拉悬在床头的绳子,被大叔一把制止。
“别开灯。”
暧昧而含混的嗓音,是她所不熟悉的大叔,妃正预感到什么想要切换到防御姿态,嘴唇突然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而后传说中的“啾”的一声,在黑暗中犹如晴空霹雳一般在她耳边炸响。
“咚!”
还没有回过神,身体就被推倒在被褥上,随即一个沉重的身躯迎面向她压过来,两具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双方同时深深吸一口气。
“大大大大大大叔!”妃惊得双目圆瞪。
“……嗯?”大叔的嘴唇似乎还在渴求着,意乱情迷地渐渐下移。
“这这这这种状况下,不是该说‘嗯’吧!!!”
“对不起,妃,可是冬雪告诉我……我突然就忍不住了……”
“大大大大大叔,有时间道歉,不如先住手啊,拜托你清醒一点啦!”顶着一张跟泡了三天的苦丁茶没两样的绿脸,妃万分惊慌地抓住大叔的肩膀用力往外推,双腿也不甘心地奋力挣扎,可是无论她怎样抵抗,大叔沉重的身体仍然像堵墙一样纹丝不动,灼热而迷乱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脸和脖子上。
“大叔……不对,洵!停手,停下来啊!”
随着一阵悉悉簌簌的摸索,浴衣的带子被解开了,只觉胸前一凉,上身顿时暴露在皎洁的月光下。妃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两盏蓝色的幽灯忽然闪了闪,耳边传来更加急促的喘息声。
一瞬间羞愤交加,拳打脚踢都无用,她只能揪住大叔的后领,一狠心对准他的肩头用力咬了一口。
“放开我!”
“妃……”
“不要啊,大叔!”用力尖叫了一声,她的声音暗哑下来,“为什么,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再多的抵抗挣扎,都不及她一声轻微到不易察觉的哽咽有效,大叔突然僵硬地停下动作,将她的衣襟合拢,一语不发地缓缓抬起头——令妃震惊的是,大叔居然是清醒的。
“我的身体状况,冬雪已经告诉你了吧?”
妃瞪大眼睛,惊魂未定地盯视他的脸,想要看清掩盖在长发之后的表情:
“大叔,你知道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吗?”
“在妃眼里,拥有这样淫靡的天性很奇怪吗?”
“先回答我,大叔!你究竟知不知道刚才对我做了些什么?”
“不,妃,你先回答我。”
妃停顿了片刻,坦白说:“没错,我都知道了,的确是很奇怪,很讨厌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侵犯未成年少女可是犯罪啊!
“……什么嘛,就算是骗我的也好,稍微否认一下啦。”大叔垂下头,仿佛受到一击重创似的,以虚弱的声音咕哝,“都怪冬雪那个家伙,害我以为这次或许有希望,结果一冲动就……现在,叫我怎么停下来……”
“大叔,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已经清醒了,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不料大叔却面如死灰地摇摇头,拼命抱紧她:“不行,如果我现在放手的话,依照妃的脾气,永远都不可能再理我了。”
“吓?这是什么逻辑,现在不放手的话,我更不可能原谅大叔啊!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
“意识到了,我已经骑虎难下,所以……干脆造成既成事实吧。”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大叔害怕到极点反而胆大起来,将手探到浴衣底下,双眼迷蒙地凑近她,“妃……我想要你。”
下一刻,一根球棒砸中了他的后脑勺。
大叔捂着头滚了两圈,跪倒在一旁。
妃气喘吁吁地站起来,一手举球棒,另一手狼狈地揪住凌乱的浴衣,以恶鬼般的黑暗表情瞪视他。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大叔正襟危坐,好像犯错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垂下脑袋。
看在他总算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的份上,妃勉强咽下怒气,丢下球棒,低低地命令:“洵,变成小狮天狗。”
大叔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脸,听话地按妃的要求变成妖形,可变身之后,反而更尴尬了……
妃瞥了一眼小狮天狗光溜溜的下身,顿时惊得面红耳赤,扭开脸结结巴巴喊:“快、快变回来!”
心中哀叫:呜啊啊啊啊……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双方别扭了好长一段时间,气氛才渐渐缓和。妃用枕头将床褥隔成两部分,让大叔坐在一头,自己在另一头盘腿,没好气地咕哝:
“现在,大叔可不可以解释一下,突然这么做的理由?”
大叔不自然地抓过被子盖在身上,有些耍无赖地鼓起嘴:“我都说了,这是天性嘛,妃真是不解风情……”
什么?妃正要反驳,却被他打断。
“其实,不需要解释,妃也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吧?”银色的长发如丝般垂在枕边,大叔抬眼看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妖怪都是单纯又固执的笨蛋,一旦认定了喜欢的对象,就会倾其所有,不择手段,以求能够留在她或他身边。正因为如此,妖怪当中一见钟情的情况非常多,我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我爱上的是一个人类罢了。你或许不知道,但我的确是在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已经下定决心,所以才会编造狮天狗诅咒的谎言,千方百计想要接近你,希望能得到你的感情。这样的心情以前从未有过,三千年来,不管抱过多少女人,有过多少亲密的行为,都无法在我心里留下太多痕迹,而妃……你却能轻而易举地驻扎在我心底……”
大叔抓过妃的手摸向自己的左胸,微皱起眉,喃喃道:
“这里,每一天、每一刻都想着妃,想着你的眼睛,嘴唇,身体,我想要你的一切……可是我知道你讨厌这样的行为,所以这半年来,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总有一天你会对我敞开心扉。然而,妃对我的态度却始终若即若离,不冷也不热,我既没有读心术,也不了解女人的想法,对于自己在妃心中占据何种位置完全摸不着头脑,所以我一直都不敢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就连现在,也完全猜不透妃在想什么,如果妃不明确表示的话,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懂啊。”
指尖碰触到大叔结实的胸部,妃耳边霎时轰然巨响,一阵晕眩袭来,吓得她慌忙缩回手。动了动嘴唇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临阵退缩了。
之前还向冬雪抱怨过,怀疑曾交往过八百女友的大叔不是真心的,然而现在才知道,她错了,错得离谱……在感情方面,她还相当幼稚和笨拙,相较于大叔的真诚和执着,她所付出的真心实在少得可怜。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突然有种难以形容的罪恶感,总觉得凭自己这样肤浅的感情,没有立场和资格接受大叔如此深情的表白。
至少现在不行……妖怪的这种全心全意不掺半分虚假的感情,她承受不起。而且,她也没有做好被大叔拥抱的准备。
但另一方面,她又隐隐不安。她和大叔之间的问题似乎已经不能再拖了,若此刻再继续敷衍,大叔就太可怜了,她也不希望这样伤害他。
怎么办,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呢?
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大叔垂下眼睛,难过地叹了一声:“这么长时间的沉默,是代表妃不可能接受我吗?”
“不,我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妃被逼无奈,烦闷地抓抓头为难道,“大叔,你也知道,比起妖怪来人类的心思比较复杂,这种事……”
“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大叔的声音显得有点紧张,“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终于,这个时刻还是来临了,虽然比想象得要早,但也许可以以此为契机实现跟冬雪的约定。想到这里,妃小心地抬头看了大叔一眼,努力克服羞赧的心理,挣扎了半天才下定决心嗫嚅道:
“我想,我是喜欢大叔的。”
“真的?”大叔惊喜地瞪大眼,下意识就要越过枕头,“那么——”
“但是,”妃急忙补充,“就算我喜欢大叔,这种事也是要按照一定顺序慢慢来才行。”
“什么顺序?”
“呃,大、大致上就是先写信表达情意,加深彼此的了解,然后开始交往,约会,吃饭,牵手逛街之类的。”
大叔还沉浸在美妙的喜悦中,似懂非懂地问:“那总共需要多久?”
“一年左右。”
“什、什么,还要一年?!”
大叔目瞪口呆,瞬间趴倒在被子上,有气无力地哀叹:“妃,你真是太高估我的忍耐能力了,一年我绝对会死……还是说,你其实是在敷衍我?”
“可、可是,这是人类交往的标准流程啊!”
“但我是妖怪,我等不了那么久。”大叔突然翻身起来,压住妃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从夏天一直忍耐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我也不想再等了!”
“那……”妃吓得结结巴巴起来,“那么拜托再等十天,等大叔的发情期过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真的,我发誓!”
大叔叹了口气,如从幸福云端坠入谷底,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你果然是在敷衍我。”
“不是的,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妃红着脸竭力辩解,“大叔,你根本不了解,我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随随便便和你发生关系啊!”
“不了解的人是你。”大叔的眼睛透着难以言喻的急切,“我说了,今晚我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控制,我固然不希望伤害妃,但却更不希望随随便便找个女人,做出背叛妃的事啊!”
妃惊诧地看了眼大叔,不敢相信地问:
“所以,大叔的意思是,假如我不答应的话就只有两种方法,一是强迫我,二是去找其他女人?”
“……”大叔低下头,以隐忍的口吻说,“是。”
“没有第三种方法了?”
“没有了。”
“这就是大叔最后的答案吗?”妃暗自捏拳,气得全身发抖,“……好吧,既然这是大叔自己的选择,我也无话可说!大叔就去找别的女人发泄口口吧!”
“诶?”
趁大叔困惑之际,妃用力推开他僵直的身体,揪着领口冲出房间。
一出门便撞见一个人影。
正打算不辞而别的冬雪,此刻正心情复杂地徘徊在房间门口,忽然间看到妃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吃惊之下他顾不得多想,上前一把将她扶住。
“没……没事吧?”
妃却挥开他的手,表情坚决地抬头,在空中大声喊起来:
“八点五!我知道你在附近,出来吧,我有话告诉你!”
漆黑的夜空中渐渐浮现出一簇毛茸茸的尾巴,随即一个紫色的小脑袋从蜷缩着的身体里钻出来。一时间,悬在半空中等待回覆的八尾半,被丢在一边不明状况的冬雪,以及追出来跪在门槛上狼狈不堪的大叔全都竖起耳朵,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却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在妃的身上。
“我改变主意了。”妃两眼冒火,握着拳头对八尾半说,“我决定离开螟皇寺,跟你去见妖皇子!”
―――
速战速决。
凌晨2点,一只体型巨大的紫色鼬鼠载着一名长发少女,飞奔在连接白柳村和石蝶村的平坦公路上。
有的时候,妃也很怀疑自己超乎常人的行动力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照今天晚上的特殊情况来看,根本容不得她多作考虑,要说她是“落荒而逃”也好,“愤怒出离”也罢,怎样都行,反正只要能暂时从大叔身边逃开,一切都无所谓。
只是前一刻发生的事,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以至于在寒冷的夜晚被冷风无情口口的脸颊,仍然烫得可以用来做铁板烧。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刚才,大叔向她表白了。没有保留,没有犹豫,也没有令人反感的花言巧语,只是认真地一字一句诉说自己的心意,那么直接而又赤口口的口口……天哪,妖怪果然是单细胞生物。
而另一方面,她这个别扭、孤僻又不坦率的复杂生物,竟也回应了大叔的表白,对她来说,完全可列入平生不可思议事件的前三名了。
……脸上的铁板更烫了。
可惜的是,大叔给了她错误的答案,交了一份零分考卷。想到大叔的答案里还有找别的女人的选项,她的心情顿时又冷却下来。
哼,这算什么,威胁她吗?想找其他女人?好啊,尽管去找啊,谁稀罕啦!
“这位表情千变万化的丑女,拜托你赶快确定一种好不好?旁人看得很累诶。”
还在内心挣扎的时候,冷不防听到一个讥讽的声音,妃顿时涨红脸。
“冬雪?”她抬头瞪他,“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冬雪没有回答,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脚下好像忍者一样时不时地点地蹬起,一跳一跳的果然跟他的妖形很符合。倒是在妃屁股底下充当坐骑的八尾半插嘴道:“从一开始就一直跟在后面啊,你没有发现吗?”
妃挥手扇风,让自己发烫的脸颊冷却下来,重新调整心情面向冬雪。
“你来干什么?”
冬雪轻声说:“回去吧,洵大人一定很担心你。”
“现在不要跟我提到大叔!倒是你,冬雪,我有点在意,之前你所说的决定到底是指什么?”
话一出口,就看见冬雪脸色一暗,皱起眉,一副极度郁闷的表情。
“别问了!我的运气太差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没想到事情却变成这个样子。”
“咦?难道是我害的吗?”
“不是你还会是谁?”冬雪低声嘀咕,“还以为这次终于能够彻底死心了……只要刚才你们进展顺利的话,我或许可以……”
“不可能顺利的啦。”妃想也不想便打断他,“我给过大叔机会了,可是你说的考验方法行不通,大叔他根本是在用下半身思考嘛!我的心情,正处在发情期的野兽是不会明白的,所以我决定暂时避开大叔,让他的头脑和下半身都好好冷静一下!”
“我说啊……”冬雪的手抖了抖,“别人在认真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
“啊,不好意思,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来?是大叔的命令吗?”
“不,其实我现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了。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会背叛洵大人,只是事已至此我无法袖手旁观,所以我会暂时代替洵大人保护你,直到……直到……”
“我并不需要保护啊,”妃眨了眨眼睛,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只是普通的离家出走而已。”
“……”冬雪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拜托,稍微体会一下别人话中的含义会死啊,丑女!为什么会迟钝到这种地步……算了,反正很快就要分别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对彼此都好。这样想着,冬雪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决定从此再也不提。
“不过话说回来,冬雪,你能像这样陪在我身边,我其实有点高兴。”妃的话题一转,立刻引起冬雪警觉。
“为、为什么?”
“这个嘛,虽然你是个脾气和嘴巴都很差劲的妖怪,对待人类也不够友善,但是却给我一种可靠的感觉,有你在的话我会比较安心,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不要瞪我,这些话并没有在讽刺你,是发自肺腑的心声哦。”
“而且……”妃补充道,一回头对上冬雪慌张的眼神。
“而且?”
“唔,该怎么说呢。”妃喃喃道,“这些天来,我总觉得你神秘兮兮的,好像会突然从大家面前消失,然后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一样……”
噗通!噗通!冬雪悄悄捂着胃。
“不过幸好,你并没有真的打算离开,是我的第六感探测天线坏掉了。”妃看着他笑道,“那么,在我离家出走的这几天,就拜托你陪我一下吧?”
魔女。
脑中浮现出这两个字,冬雪扭开脸沉默了片刻,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底下的八尾半突然喊道:
“恕我打个岔,雪男,妃小姐,我们到了哦。”
妃闻言抬头张望,恍惚中惊觉眼前有什么在闪光,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天边,定睛一看,原来是传说中的青蛙灯。从石蝶山的山路入口处起,每隔几步台阶,便有一对两腮发光的青蛙好像领路人似的恭候在狭窄的山路两侧,见到来人便鼓起腮帮,瞪大眼睛,安静又诡异地看着路中央的行人,同时散发出朦胧的黄色灯光。假如此刻从远处眺望这座山的话,景象一定蔚为大观,只是不晓得这些青蛙灯是否也和妖怪一样,只有拥有阴阳眼的人才看得到?想到这里,妃忍不住伸手去摸离她最近的青蛙脑袋。
唔,冰冷的触感很真实,微微蠕动的样子也不像伪造出来的,看来传说中专门迎接贵客的青蛙灯,其实也是妖怪的一种吧。不过它们怎么知道她和八尾半会深夜来访呢?
这时候的八尾半已经化成人形,依然是百分百的正太模样,只是头上顶着一个大包,眼眶里隐约含着泪水。
“雪男,干嘛打我?你高兴过头以至于神经错乱了吗?”
“不准叫我雪男!还有,不准偷听我们说话!”
“其实后半句才是重点吧。对不起,我已经听到了,而且大致上都了解了,依我看,现在的局面对你很有利啊,你应该感激我才对。”八尾半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继续说着触摸逆鳞的话,“听说你从一出生起,就不断被人抛弃,像是中了什么万年诅咒一样,好可怜呐。不过现在正是打破宿命的大好时机哦,我可以帮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罗嗦,我很介意!”
“好痛!”
当妃欣赏完青蛙灯回过头时,八尾半的头顶已经鼓起了一串由大到小如同叠罗汉般的肿包,眼底也一片汪洋。在冬雪凌厉的目光瞪视下,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匆匆忙忙走上台阶,摊开手向妃示意。
“妃小姐,请让我为你带路,父亲、母亲以及我的族人就在这座山的山顶。”
虽说是在寒冷的深夜,攀登石蝶山却比想像中还要轻松,理由当然是──有一只很好用的妖怪在身边。冬雪伸手挽起她的腰,轻轻一扛,两人就飘了起来。转眼之间,随着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山下的景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无论是从速度、安全还是爽快感上来说,人类发明的交通工具都望尘莫及。
快到山顶的时候,妃透过冬雪颠簸的肩膀前后张望,忽然间有个惊人的发现。之所以说惊人,是因为其实她什么也没发现,换句话说,石蝶山的山巅上,除了泥土和杂草之外,空无一物。
这时她才思考起来,所谓鼬鼠妖族的住所,该不会只是一个大地洞吧?像是那种内壁摸起来滑腻腻、冷冰冰,覆盖着充满霉菌和不知道什么危险物质的水,并且还散发难闻气味,假如不小心让伤口沾到一点的话,七日之内必定毒发身亡之类的……不是吧,真的要她到那种恶心的地洞里去……扮演新娘?!
看到她的表情,八尾半露出苦笑:
“妃小姐,你的头脑里好像在幻想一些很失礼的事哦,我们鼬鼠妖虽然不是上级妖怪,可是至少也进化了好几万年,请不要把我们和昆虫类相提并论好吗?”
“诶?”妃愣了愣,“可是,我没有看到任何像样的建筑物啊。”
“在这里啦。”八尾半嘟起馒头脸,指着他面前的一块圆石说,“请按一下上面的机关。”
“哦,原来是这样。”
妃应道,从冬雪的肩膀上滑下来。
这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上,有一个用黑色墨水画的叉,妃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笔画交叉处,石头上便开出一朵花来。
“这个花是?”
“哎呀,我记错了。”八尾半挠了挠头,指着另一块稍大一些的石头说,“是那个。”
妃将信将疑,又再次按了按石头上的叉,这回长出的是一把雨伞。
一阵冷风吹过,妃和冬雪同时以阴沉的眼神看着八尾半:“连自己的家也不知道怎么进去,你真的是鼬鼠妖怪的下任族长吗?”
“这、这个,我的能力被封印了嘛,感应不出来啊。”八尾半一急之下,手忙脚乱地在石头堆里寻找起来,“是这块石头吗?诶,大蒜?……那么是这块!东洋刀?臭掉的袜子?蜥蜴尾巴?……蛋包饭?”
最后,在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八尾半战战兢兢转过头对妃微笑道:“要吃吗?”
“谁要吃啊!现在是吃蛋包饭的时候吗?别卖萌了,快点把入口找出来啦,冷死了!不过有拉面的话我倒是想吃。”
“笨蛋。”冬雪冷哼道,“这种破石头里长出来的东西你也敢吃?”
“我又不像你,只要吃草就可以饱。”
青筋凸起。“你说什么?”
“嘘——”
忽然间,感觉到面前有异常声响,妃警惕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同时将手抵在冬雪胸前阻止他的行动。
“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冬雪立即操控飞舞的雪片,在周围捕捉可疑物体,雪花一点一点在空中扩散开来,又慢慢向某个位置靠拢,仿佛是夜间聚集在光源处的飞蛾似的,逐渐勾勒出一个巨大物体的轮廓来。
从方正的轮廓看,那显然是一扇门,只是呈现透明状态,没人看得到罢了。此时门的另一边响起一串猛烈的敲打声,“咚、咚!”随即一个气喘吁吁的女高音兴奋地叫道:
“儿子,是你回来了吗?快点进来,已经没有时间了!”
八尾半浑圆的肉包脸一瞬间被吓成骷髅。
“母母母母、母亲大人……”
“哎哟,再叫一万遍也没用,妖皇子殿下马上就要大驾光临了,你已经没有退路啦!虽然按照你父亲的期望一直叫了你那么多年‘儿子’,不过我终究还是希望有个女儿,现在终于能够如愿以偿了,哦呵呵呵呵呵呵……来吧,乖乖让我来帮你梳妆打扮吧!”
八尾半瑟瑟发抖,惊恐之余还不忘找人垫背,摸索了一阵抓到妃的手之后,便很不讲义气地将她往门上一推。
“这、这位小姐是我找来的替身,她愿意为了我们鼬鼠妖族的利益,嫁给妖皇子殿下!”
虾米?整个身体撞在一堵无形墙上的妃,一时目瞪口呆。
“八点五,你不是说只是演一场戏吗?”
“可是我没想到妖皇子殿下本尊会亲自到人界来啊,对不起。”
“等等,现在才想到道歉,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交易取消,我要回去了!”
“慢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色鼬鼠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出,绿色的双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不过在看清妃的模样时,生气的表情突然转变成眉开眼笑。
“哦呵呵呵呵,我看到了哦,儿子,你的眼光真不赖。那么,就由你来代替我的两个儿子,变成全妖界最美丽的新娘吧!”
母鼬鼠奸笑着,顺势就要把爪子伸向妃,不料却被一片薄冰阻挡住。不知不觉间,冬雪已经站在妃的面前,举起双手制造了一堵冰墙,脸上的表情也跟那片冰一样冷,犀利的目光直瞪对方的眼睛。
八尾半的母亲立即收敛笑容,傲慢地昂起头。
“讨厌,闲杂人士快点闪开!”
“你才是闲杂人士吧,没听到这个女人说她不愿意吗?”
“不好意思,年轻人,我的耳朵听不懂‘不愿意’这三个字,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还是乖乖退开比较好呢。”
“是吗?真遗憾啊,死老太婆,我也从来听不懂威胁,想要带走这个女人,先打赢我再说吧。”
冬雪抖了抖额头上的刘海,露出鲜红的第三只眼,同时嘴角浮现显而易见的冷笑,正要使出最拿手的冰刃,突然听到一串奇特的声响。
“噗──”
只见母鼬鼠背转身体,扬起两条粗壮的尾巴,撅起被白色绒毛覆盖的臀部,一股气体笔直喷在冬雪头上。
“呜!”冬雪急忙捂住脸,口口着向后倒去。
不明所以的妃急忙扶住冬雪的肩膀,一脸担忧地叫道:“可恶的妖怪,你到底对冬雪做了什么?他居然哭了?”
“我才没有哭!只是……”冬雪四肢颤抖地俯倒在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喃,“好臭!实在太臭了,浑身的力气都没了……”
妃的脸上一下子布满黑线。
难道说,八尾半的母亲是一只臭鼬?不,绝对是臭鼬没错!幸好冬雪站在她面前做了挡箭牌,她的鼻子才得以幸免于难。可怜的冬雪,从他生不如死的表情看来,那个臭味肯定非同一般,而且一时半会儿还消散不去,实在是太可怜了呀。
不过现在可不是哀悼队友的时候,假如冬雪这个强劲的战斗力不在了的话,接下来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是什么呢?
“呜哇哇哇!!”
可想而知,当然是轻而易举地被母鼬鼠抓进老巢啰……悬在半空中的妃,此时禁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看来,她身上的噩运吸收装置又开始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