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相守（三）（1 / 1）
“老黄啊，我女儿的病到底怎样？”爸爸一脸紧张地问着那位医生，也就是他读书时期的挚友，黄院士。
高四的下学期，准确来说是自三月份起，我就时而感觉到头痛头晕，偶尔还会流点鼻血。起初我以为只是感冒上火之类的小毛病，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但随着学习压力的增大，加上我每天起早摸黑地学习，我感觉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无奈之下，只好让爸爸带我到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没想到，检查结果显示，我的大脑中心长了一颗肿瘤，是初期。B市的医院不肯接收我这名病人，因为没有医生有信心可以帮我动手术。
所幸的是，爸爸以前的同学里面有一位专家级的医生，刚好他专攻的方面就是脑瘤科。经过一番东访西问后，爸爸终于是把黄院士的联系方式弄到手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久违的重逢该有的欢声笑语，竟然会因为其中一方的女儿患有重病而了无雅致。
“老叶啊，那么多年的交情，我就不跟你拐弯子了……青璇今年十九岁，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该学会主动面对了……”
既然黄院士都说到了这份上，不用详解我都知道，我这病，应该跟我一直以来想的一样，一点也不轻。
“青璇这病，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可以把手术做好。”
“怎么会？！”
爸爸显然难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脚下一软，便往后倒坐到了椅子上。妈妈听完脸色一青，没多久就忍不住在一旁哽咽起来。我一边紧握着爸爸颤抖的手，一边轻抚着妈妈的后背。
其实这个时候，最想哭泣的，应该是我才对。但是，这事已经被爸爸妈妈抢去做了，我又何必再做一次呢？
“虽说还只是初期，但青璇这肿瘤的位置竟然就长在大脑的中心处，在那个狭窄的区域里，稍有不慎，就会伤害到大脑的其他部位组织。这样一来，即便是把肿瘤取掉，也极有可能会落得变成植物人的下场。”
植物人吗……
“黄院士，请问一下，如果让您来帮我做这个手术的话，成功率大概有多高？”我是以一个已成年的病人的身份来问这个问题的。
黄院士眉头微锁，一副老花镜后的黑眸透出一丝惋惜。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他终究还是把那令人绝望的数字念了出来——
【25%】
……
留院观察，这是黄院士从没办法中想出来的暂时来说最好的办法。
不能学习，因为会给大脑增加负荷，有可能刺激到脑瘤；不能接触辐射，因为物理因素对肿瘤的刺激作用更加明显；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剧烈运动……
在黄院士诸多限制之下，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四处看风景！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到处乱逛……
与其说这里是黄院士的专人医院，倒不如说，这里是一个公园会显得更为贴切。医院的中心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湖，湖里长着碧绿的荷叶，上面开满了粉红色的荷花。湖水里，一条条小鱼在那里畅游嬉戏；湖水上，蜻蜓在空中飞翔着似在欣赏风景。湖的南岸，种着一棵棵高大的柳树，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为医院一角百里飘香。湖的北岸，有几座古香古色的小亭子，这里的人们喜欢坐在里面，感受微风带来湖水的湿润、鲜花的芬芳。
都说医院是那种笼罩着白色恐怖的地方，阴暗、压抑、有煞气等等。但如果你来到这里，也许会改变你一直以来对医院的印象也说不定。
沿着岸边闲来无事地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小男孩正坐在草坪上，他腿上放着一块木板，右手拿着一支蜡笔，正专心致志画着画。好奇心使然，我走近一看，然后知道，他在画的大概是一张全家福。
“小朋友，你画的是全家福吗？”
男孩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见我和他一样穿着医院的病服，便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你也是这里的病人吗？”
“嗯。姐姐也是？”
“我啊。应该算是吧。”
“不懂……”孩子看上去才五六岁，不理解，那也正常。
“你爸爸妈妈呢？”
孩子依旧认真地画着他的那幅画。“院士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他们就会回来接我。”
一般大人这么跟小孩子说的话，他的爸妈十有八九都是已经……
“那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吗？”
“不知道。”孩子说完摇了摇头，“只是有一次听到护士姐姐她们聊天的时候提起了我，好像说了什么瘤，什么晚期。姐姐，什么是瘤啊？”
天哪！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就患上了晚期肿瘤！老天爷你到底在跟这样的小孩开什么玩笑，你不是都把人家的父母给带走了吗？！为什么还要……
孩子那天真无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双眼，让我的视线下意识就选择了躲开。因为我没自信，可以对着这么纯真的孩子说出毫无破绽的谎言。
“瘤，瘤是一种食物来的……”
“是吗？为什么我都没吃过？”
“你还小，不适合吃这种东西，所以你爸妈没让你吃过……”
“那‘晚期’又是什么啊？”
“晚期，晚期就是过期的意思，‘过期’你知道吗？”
“知道！妈妈说过，小孩子不能吃过期的东西，否则就会拉肚子！”
手很自然地抚上了他的后脑勺，因为年纪还小，所以他的头发还非常的柔顺。“对哦！小弟弟真聪明！”
男孩嘻嘻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他因为还没长完而显得参差不齐的两排牙齿。没过多久，他便把完成了的巨作向着我高高举了起来，“姐姐，我画的漂亮吗？”
一张B5纸大小的画纸上，两个大人分别站在左右，中间牵着他们的小孩，身后是他们的房子。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他们的生活该有多么的幸福。
“嗯。很漂亮哦！”
最后，男孩把这幅蜡笔画送给了我。这里面，蕴含了他对父母的思念，还有他对父母深深的爱。虽然仅仅一张纸的厚度，但我把它捧在手上却觉得有千斤重。
第二天，从护士们口中得知，小男孩当天晚上因病情恶化抢救无效，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他的父母了。当晚，看着他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遗物，我少有的感性，哭了一宿。
“黄院士，请您帮我动手术吧！”
“青璇，正如我之前说的，手术成功率太低，危险性太高了。你是我挚友唯一的女儿，我不能……”
“黄院士，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至于这条路最后会通向哪里，我都会一力承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事……还是等我和你爸妈商量商量再作决定吧……”
还要等吗？在这里干等下去，我的病情不但不会有好转，反而只会一天比一天滋生更多一点的潜在危险。与其这样等死，我宁愿用我的未来跟病魔赌上一把。
亦凡，你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对吧……
“倾听病人心底的意愿，不是行医之人最基本的医德吗？”
黄院士听完先是一惊，然后却突然轻笑了起来。“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教科书上应该没有这种知识才对。”
“我男朋友是学医的，在A大。”
“哈哈哈！有意思的年轻人！真希望有一天能跟他见上一面……”
“黄院士，那您的意思是……”
“既然你意已决，那就动手术吧。不过这事，还是得跟你爸妈说一声才行。”
“那，我爸妈那边，就麻烦您了。因为在手术之前，我想离开几天，去见一个人……”
亦凡，我想你了。
……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种雌性激素分泌过多的女人。换句话说就是——卖，弄，风，骚！
哇塞！你们是没看到他旁边站着这么一个我还是怎样啊？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联手把我的男朋友往店里面拉？！竟然敢□□裸无视掉他身边这么一个“女朋友”？！
和亦凡站在X纯的门口还没几秒，那两名女导购竟然走出来一人拉着他一条手臂就往店里面扯，那三人之间越来越微妙的距离感，看上去，好像那两个女人很希望亦凡的手臂能蹭到她们的前胸似的。她们到底是有多久没找过男人了？
突然，被她们拖着往前走的亦凡扭过头来看着我，我才怒瞪了他一下，他立马就甩开了那两个女人的手，快步回到了我的面前。
“怎么了？”——“我不想在这家店买！”
“不过，你不是说你一向都在X纯挑衣服的吗？”——“是啊！那我现在想换另一种口味！可以不？”
说这话的时候，我故意把音调往上提了提……
“那好，我们去另外的店吧。”——“等等！别急。买衣服之前，先带你去买几件东西。”
“什么东西？”——“待会你就知道了，反正就当作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就心怀感激地用就行。”
“好吧。”
哼！谁让你长了这么一副帅脸蛋！
虽然男朋友长得帅，作为女朋友的我心里难免觉得自豪，但是逛街的时候危机感就来了，哪怕他不是自愿的，也难保没有女人会自动粘上他啊！你看刚刚那两个女导购！
所以啊，不能让他这样子毫无遮掩跟我逛街下去。那最好的办法就是……
买完东西以后，我们来到了另外一间专卖店，X奈儿，那里的门口同样站着两名女导购，但她们并没有像之前那两位一样作出强拉顾客的事。只是——
她们在笑……
“青璇，她们在笑什么？”——“嗯？我哪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啊？”
“我总感觉她们在笑我。”——“为什么？”
“你有见过谁是戴着帽子、戴着墨镜、戴着口罩去服装店挑衣服的吗？而且还是史努比的帽子……”——“这有什么，很正常好不好！”
“……”——“还是说，你怀疑你女朋友的眼光，而且还嫌弃你女朋友为你挑的礼物？！”
“不不不！绝对没有！”——“哼！算你聪明！进去吧。”
看着他把头放得低低的，看都不敢看那两名女导购一眼的样子，我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X奈儿的衣服很好看，这个一点也不假，但是就它这品牌的价钱，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可是一点也不低。我本来也只是打算试试亦凡的伪装效果如何而已，至于进到这里看衣服则是顺便，我可是压根就没想过要买，也就没想过要把这些衣服换上去试试。即便，是找到了很合自己眼缘的连衣裙……
“要不要换上去试试？”
亦凡的目光在我和那件连衣裙之间交替着，是我刚刚看得太入迷，被他给发现了吗？
“又不是说你试一试就得买下来，去吧，穿上去看看。”——“穿了又不买，怪难为情的。”
“这有什么？不是都说‘顾客是上帝’吗？”
拜托，那都很多年前的说法了好吗？现在这年头，这社会发展，哪还有多少商家会秉性这条原则啊？尤其那些大品牌的商店，数量更少。不过……
“好吧，我试试看……”
每一个女人，都希望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少女情怀的一种吧。
粉色的裙子我还真是第一次穿，还说不上不自然，只是觉得这颜色会不会太鲜艳，不适合我。不过，在看到亦凡那一脸花痴得快流口水的样子，我整个人就释怀了。
不得不说，亦凡挑衣服的眼光也是很不错的，无论设计样式还是颜色都合我心意。不过……
为什么全是裙子呢？他喜欢看我穿裙子？嘻嘻，流氓……
在试衣间里正准备换另外一条裙子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眼花，感觉周围的世界都摇晃了起来，我只好扶靠在墙壁上，不断通过深呼吸来调整自己。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勉强缓了缓的我才走了出去。
“怎么那么久？咦？为什么没换？”
这时我才发现，那件本来要试穿的裙子就挂在我手臂上，我还没把之前换上的浅黄色碎花短裙换下来就走出来了。
“那，那个，这衣服尺寸不合适……”
亦凡听完半挑着眉毛，把我从头顶到脚趾好好审视了一番。“连女朋友三围涨了都看不出，是我的责任，青璇，我向你道歉……”
“……”除了头冒三根黑线，我还能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个流氓呢。
头晕的感觉虽然缓了点但还没消退，为了不让亦凡发现什么异样，还是赶紧回酒店休息比较好。可正当我准备跟亦凡说的时候——
“这位小姐，今天能有你这么一位美人光顾，实在是本店的喜事。”
走过来说话的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子，看他西装革履，说起话来又那么的公式化，应该是经理级人物吧。
“不知小姐对我们店里的服装有何评价？”
我看了一眼还穿在身上的短裙，然后微微欠身施礼回了他——“很好看，我都喜欢。”
“那请问，有没有那件是你最中意的，如果是你的话，我们可以给一个会员价，也当是交一个朋友。”
“刚才我试穿的每一件，我都同样喜欢。而至于买的话，就不必了。”
“小姐，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吗？原价一千二的裙子，我们可以给你开半价哦！”经理这话一出，周围有不少顾客倒是微微有要闹起来的势头。
“先生，不用麻烦了。”
“那这位男朋友先生，你的意思呢？”
好你个奸商，见我这里过不了就找我男朋友对吧！我很清楚亦凡最不懂“拒绝”别人，所以我挽上了他的手臂稍加用力，然后用眼神传递着我的意思——敢买就休了你！
亦凡果然是懂我的，难得拒绝了别人的“好心好意”。只是对面那老姜太辣，表面上是在一味地挽留我们，暗地里他的言语还在不小程度上刺激了其余顾客的神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我们成了众矢之的，仿佛我现在身上这条裙子是买定的了。
如果是平日，我绝对二话不说先把裙子换下来然后扯着亦凡就往店门外走的了，可惜现在的我连站定在原地都已经很吃力，全身忍不住发起抖来。
【切忌大喜大悲，不要让你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保持心平气和……】
院士，都怪我没有好好遵守你的医嘱……
“走……走……”
“青璇，你怎么样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不……不要……不去……医院……”
如果去医院的话，那些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都会知道的。
“可是……”——“不去……医……”
当最后一丝清醒也消失于无形，我的眼睛完全合了上去。整个世界再无一丝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