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1 / 1)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我正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嘴角勾起一丝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转过身,迎着尚好的日光,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游坦之的手扶着门框,整个人透出一种茫然。
我的笑容隐下去,定了定神,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他的手还扶在门上,隐隐的用力,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说:“我找了你好久,才找到这里。”然后一阵沉默,他又问:“你为什么要离开聚贤庄,是不喜欢那里吗?”
我道:“不是。”
他说:“那就是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了?”
我要回答他,这时姊夫和陵玉从外面回来,游坦之循声回过头。
看到他,姊夫立住脚步,说道:“游公子。”
听到这个声音,游坦之皱起眉:“乔峰!”他回头面向我:“你果然还是和他在一起,就连这个地方都是他的家。”
他向姊夫冲去,身法极快,御起双掌。
我移步挡在姊夫身前,问他:“你干什么?”
他道:“阿紫,你闪开,我聚贤庄的大仇不能不报。”
姊夫拉开我,走到前面,向游坦之道:“游公子说的对,你既想向我报仇,那就来吧。”
游坦之沉下脸色,一味进攻,姊夫运力抵挡。几十招过后,游坦之道:“你未尽全力?”
姊夫平淡道:“游公子身体不便,在下不愿乘人之危。”
游坦之的手握成拳,出手更狠。可几招过后,两人同时停住手,望向远方的天空,像是察觉到了异动。我也向远方望过去,虽看不到什么,但是风吹草动,飘荡着一股凛冽的杀气。游坦之的脸色微变。
这时一众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坡的西面走上来一队和尚,当先的一位就是昨天被我抢去银子的大和尚。
打架的两位暂时分开,大和尚抢步上来指着我道:“师叔,就是她抢了我们的银子。”
光头堆里走上来一位衣着显然比其他人高上一级的老和尚,环视了一圈小院中的人,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双掌合十说:“老衲是少林寺慧远禅师,这位小施主昨日抢了我门下弟子的银子,若是真有危难,本寺自当接济,若是玩笑,却是有些过了,据虚意说,小施主还出言羞辱本寺,本寺作为千年古刹,不能坐视不理。”
我道:“是你门下弟子无能,怎么能怪别人说呢。”
姊夫侧头看向我,我不甘心的移开目光,哼了一声。
老和尚道:“小施主既觉得老衲门下弟子无能,那就由老衲亲自领教小施主的功夫。”
姊夫出言道:“这件事想必是误会,少林寺高僧有德,不会计较一个小姑娘随口说的话吧,至于少林的损失,我们理当赔偿。”
慧远看向他。
和尚群中有人小声出言:“这人好像是萧峰吧。”“就是辽国南院大王。”“原来的那个丐帮帮主?”
慧远神色一变,向姊夫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萧居士驾临,江湖传言萧居士为了宋辽和平,不惜弃官离开大辽,胸襟与气度着实令人钦佩。”
姊夫道:“大师之言萧某愧不敢当,我愿意替阿紫向少林寺赔礼,至于银子……”他向陵玉看了一眼,陵玉赶快从包袱里拿出银子,送到少林寺长老面前。
慧远接了,递给身边的大和尚,向姊夫道:“既是萧居士出言,那此事就此作罢。不过还请小施主记住,本寺清誉绝不可毁。”
我叉起腰不去看他们。
这时远方传来铁骑奔扬的声音,片刻即至眼前,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已经被包围。一律的青黑色衣衫,座下铁骑嘶鸣。人马分作两队,一人策着黑马来到我们面前,头戴铁皮面具,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视着众人,朗声道:“萧大王别来无恙?”
姊夫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道:“耶律良,皇上居然派你前来。”
马上之人道“我奉今上之命前来捉拿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慧远和尚站出来斥道:“放肆,这里是我大宋国土,你们契丹人怎敢堂而皇之闯进来?”
耶律良神态傲慢:“这里是大宋国土?哼,老和尚,那让你们大宋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兵来对战我们,看是他们的刀快些还是我们的刀快些,不然,就算我搅得这里血雨腥风,你又能奈我何?”
慧远和尚冷着脸色,僧袍下的手已经要发动。
姊夫拦住他道:“这是萧某与大辽之间的事,不涉少林僧众,请慧远禅师率领弟子尽快离开。”
慧远深深望了他一眼,气息终于渐渐平定:“也罢,那请萧居士善自珍重。”说完要率众离开,契丹武士却如铜墙铁壁一般挡在那里。
姊夫看向耶律良。
耶律良一笑,扬起一只手,道:“放他们离开,我们只捉萧峰,其余人不管。”
契丹士兵得令,让开一个缝隙,慧远和尚带着弟子离去。目送走他们,耶律良才将手中的弯刀指向姊夫:“我一向佩服萧大王的功夫,上次大闹辽营,我行军在外,遗憾的错过了,今次终于有机会可以与你对战。”
姊夫伸出右手,做了武者邀战的姿势:“那么,请。”
耶律良从马背上飞起,挥出手上的弯刀,他一动,手下的契丹武士一拥而上。好久没打过这种群架了,心里还有些激动,我拿出鞭子,与契丹武士的弯刀相接,同时招呼陵玉道:“有你上场的机会了。”
陵玉兴奋的点点头,拔剑防御在我身边。
其后刀剑纷扬,甲胄钝地和伤者的闷哼声不绝于耳。我出手向来不留余地,更何况此战必要分个你死我活。
契丹武士向来骁勇,交战数个回合,我的身上也有细小的伤口。但现下不是顾及伤势的时候,我一鞭扫落围攻上来的契丹武士。
寒叶纷落处,耶律良已经滑脱出去,手上银雪般的弯刀离他数尺远,他膝盖跪地,带着黑色护甲的手抓起地上的沙。
一阵掌风打过来,他抬手抵挡,脸上的铁皮头盔掉落下来,现出一张年轻的脸,眼神还是桀骜不驯,像一只损翼的鹰。
姊夫朝他走过去。
他向后退去,眼神如刀。
姊夫抓起他,说:“你听好,从此我和大辽什么关系都没有,也不会参与辽宋之间的争斗,他要是对我放心不下,就自己找个法子克服,如果再派什么人出现在我面前,我会亲自到上京,彻底解决这件事情,听清楚了吗?”他松开耶律良的衣服,神情是让人窒息的淡漠:“你活着回去,一字不落的转告给他。”
耶律良撑起身子,咬牙凝视他。
烽烟尽处却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白衣,隐隐约约的身影逐渐清晰,像一个怨气冲天的孤魂,地府都不愿收。他手上的秋水长刀折射着日光,肃杀如同他这个人。
手起刀落,便砍倒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两匹马,马血溅在刀上,他的眼睛也同样猩红。契丹武士向后退去,为他开出一条路。
他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契丹武士,冷冷的道了一句:“没用的废物。”
耶律良动了动嘴唇:“沈先生。”
沈珏望向姊夫:“今天你们都别想活着下山。”
他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活气,眼神一片空洞,像是要吞噬一切。我纳罕道:“这人怎么了?”
他握着刀的手有一丝抖,声音却是平平:“主人死了,她死了,拜你们所赐。”
我道:“叶梦蝶死了?”
他望向我,费力的回想:“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与你们交过手后又受了伤,然后就卧床不起。我把药递到她口边,她也不喝,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根本已经不在乎她的人。你说,她这样还可以活下去吗?”
看来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我抓住时机一鞭子向他抽去,他却抓住了我的鞭子,施回的力道让我禁不住退后。他继续道:“没有主人,我只是一只流浪的狗,处处遭人唾弃,是主人给了我重新活过的机会。我答应过她,要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他血红的双眸向我们看过来,长刀一凛:“是你们,是你们所有人逼死了她,今天就要你们偿命!”
他如同疯了,长刀落下之处兵刃尽碎,就连碍眼的契丹武士也被他一劈为二,身上的白衣尽是鲜血,他就这么冲到姊夫面前。
姊夫抄起地上的弯刀接了他一招,也被他逼得后退。他这种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没有一丝的避讳,势不可挡。姊夫凝神对抗他,游坦之也在此时加入战局,以掌力在姊夫身后截击。
情势混乱,我踢倒了一名碍事的契丹武士后,想冲上去帮忙,恰在此时听到有人发笑。
我望过去,见耶律良倚着树笑道:“萧峰,你是契丹人,就算死,也是契丹的魂,你背叛了自己的国家,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家。”
我回过头,已经看到黑烟直上。
寥寥几个火把足以把小屋点着,火焰迅速席卷开来。
我怒意大胜,挥刀架上耶律良的脖子。一个很强的力道击开了我的刀,姊夫不知何时冲开了沈珏和游坦之的两面夹击,拦我道:“不要杀他。”
我放下手,一阵寒意从眼底扫过,我本能的向后一避,沈珏的长刀贴得我的发丝扫过。我赶忙抬起手中的刀招架,但以我之力根本抵挡不了沈珏,长刀把我手中的刀劈碎,我向后退去。秋水一样的银光向着我头顶劈来。
那股慑人之力却突然消散,一个人横在我身前,口中说着:“不用你救她。”姊夫在几步之外停下来,用手捂住心口,仿佛受到了大力的袭击。
我还没缓过神来,继而挥来的银光已经洞穿我面前人的胸膛。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刀尖有一串血珠滚落。
我怔在那里,听到挡在我身前的游坦之喃喃自语:“我说过,我可以……”
他的手握上了刺进自己身体的长刀,沈珏的面色也是一惊,他却一点一点笑起来。下一刻他已经拉着长刀的主人冲进身侧浓烈的火海。
他忍受着烈焰的灼烧,往深处走去,沈珏的面色因为痛苦而扭曲,却怎么也无法与自己的刀,与他分开。
我望着滚进火海中的两个人,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火海中的人最后向着我的方向,咧嘴一笑。
惊惧之意袭遍全身,我大喊:“你疯了吗,你快出来!”
他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尤自在笑,包裹着火焰的横梁直压下来。
我冲至烈焰的边缘,还要往前,姊夫一把拉住我。我转过头去看他,他摇了摇头,似在叹息:“火势太大,他们出不来了。”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我再度望向火中,只看到黑乎乎的两团人影,纠缠在一起,渐渐模糊。
“不……”我撕心裂肺的喊出声,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然后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