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赵仪兴致高昂,喝了一大口酒,道:“见到李兄这样的人,我才能开怀畅饮。”再饮一杯,他问道:“李兄是哪里人?”
姊夫说:“中州一带。”
赵仪道:“我看李兄风骨,他日必定在江湖上扬名。”
姊夫轻笑,并不答言。
他又道:“若能与李兄一同浪迹天涯,见识四方,是多痛快的事。”他将酒杯放回石桌,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竹筷,竹筷向地上掉落,然而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在他身侧肃立的家仆已经接住了筷子,双手恭敬的放回了原位。我看着惊讶,这需要多快的速度和反应能力啊。
酒喝完,再没有别的话可说,我们起身告辞。
雨下得细密,我打着伞走在扬州城中的青石小路上。陵玉这家伙居然找人给在无玺山庄中的我送信,约我来城中的茶馆一见,倒是叫我对他刮目相看。我无可奈何的找着他在信中所说的一家挂着三叶草牌坊的小茶馆,有人从阴暗的小巷中闪出来,一拉我的胳膊,说:“这边走。”
看清了来人,我说:“师弟,我们不是要去杀人,用不着这么躲躲藏藏的吧。”
我跟着他在狭窄的小巷子里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小茶馆。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看看左右无人,说:“师姐你不知道,这几天我过得惊心动魄,差点死了呢。”
我剥着盘子里的瓜子,平静的说道:“怎么了?”
陵玉说:“我想法子混进了青竹帮,本来一直在伙房呆着,想着你说的话,找机会接近真相。开头几天很平静,没什么异象,后来青竹帮就召集帮众,说是丐帮在码头上挑事,打了他们两个兄弟,然后两家就打起来了。我当时也混在青竹帮帮众里,两边打起来,我差点没命。”他揉着自己的屁股,表示现在还疼着呢,然后眼睛往外面看,问我:“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城里多了很多丐帮的人。”
我道这两日都在无玺山庄,没怎么出来走动。
他说:“奇怪的是,闹得这么大,他们帮主都没出现,依然是副帮主指挥全局。有一次我看到他们从内院里拿出帮主换下来的衣服去浆洗,上面有大团黑色的血迹,我看着,像是……”
我说:“中毒?”
他重重点了点头。
我问:“你有没有到内院里打探过,谭渊就算因为什么原因而不便行事,也不可能不出来走动吧。”
他说:“我试过进内院,但是帮主住的院子守卫严密,旁人根本进不去。”顿了顿,他说:“青竹帮里有谣言称谭帮主无心帮务,准备退位,帮主之位到时候就由副帮主接任。那位副帮主待人和善,素有权威,因此帮中也无人有异议。”
我笑道:“帮众上下一团和睦,青竹帮都可以做江湖的表率了。”
陵玉不明所以,继续说:“丐帮这次好像动了狠,一口气咬定了青竹帮抓了他们吴长老,又说他们抢占本帮的生意地盘,跟他们大打出手,还抓了他们两位堂主。”
我托着下巴,看着陵玉,说:“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奇怪,丐帮一向标榜大仁大义,不会连证据都拿不出就大打出手,另外,谭渊不出现,看样子是生了病或中了毒,什么禅让帮主之位,根本是鬼话。对了,你有没有在青竹帮看到过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他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青竹帮与无玺山庄有某种勾结,交代陵玉继续回去监视打架的两方的动静,一定要查出他们在背后谋划着什么。
与陵玉分手后,我一个人在大街上逛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回去。正打了一个哈欠的当口,一辆马车在身边停了下来,赶车的人面无表情的脸朝我转过来。这下不用猜,我也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
果然赵仪掀开帘子,探出头看,笑得如沐春风:“好巧,在这里遇到段兄。”
家仆变身车夫,这赵家看样子也不富裕呀。我也摆出端正的仪态,笑道:“赵公子。”
他说:“刚刚下了雨,山路不好走,段兄如果要回去,就上马车我们一道走吧。”
有顺风车搭,我当然不会拒绝。我轻快的跳上马车,舒展了双腿,车里铺了软软的毛毯,坐着舒服极了。车走得也很稳,我正怡然自得的扒开窗子看道旁的风景,赵仪突然说:“其实你是位姑娘吧?”
我一怔,转过脸来看他,因为垂着帘子,车里有些昏暗,他的眼睛却很幽亮。我判断出他没有恶意,眨眨眼睛,说:“你怎么知道的?”
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只有姑娘家看人才会从脚看起,男人哪会这么看人?你的眼睛……很特别。”
我不喜欢别人提到我的眼睛,移开目光冷冷道:“赵公子的眼光也很厉害。”
他没有察觉,温言续道:“而且你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男人身上可不会有这种味道。”
我默不作声。
“你与那位李兄十分相配。”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我们是兄妹。”
他笑道:“可是你看他的眼神,不是妹妹看哥哥的样子。”
我辩不过他,就不再理他,转头专心的看窗外的风景。
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那位李侠士英雄人物,也难怪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我们回到无玺山庄,走进内院,正碰见姊夫,他见我与赵仪一起回来,很是奇怪。赵仪说了几句客套话,作辞离去。
等他走远,姊夫说:“你不是在打这位赵公子的主意吧?”
我正色道:“哪有,不是答应你了吗,不会乱闯祸。”我拉着他胳膊,笑道:“有件东西要给你。”我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包,把它打开,里面是一个小面人,眉眼很精神,还有稀稀疏疏的胡子,约莫有我的一根手指大小,我把它递给姊夫,说:“这个像不像你?”
他看着那个面人,脸色难以形容,我更加开心的说:“这是我刚才在山下一个专卖面人的摊子上捏的,啊,不好,鼻子歪了。”我把面人从他手里抢过来,把鼻子小心捏正,再送到他手里,说:“可能是刚才压的,你看像不像你,哎,你笑一笑嘛,刚才做的时候老板还问我,说怎么不捏成一张笑脸,我说他就是从来都不笑嘛。”
他禁不住也笑起来,说:“好了,我收下,不过这衣服的颜色怎么是……”正说着,有两个山庄里的下人来请,说着张逸之此刻在洛松堂,要见我们。
我们来到洛松堂,我望望天际,乌云滚滚,我不是读书人,但也知道有句话叫做山雨欲来风满楼,周遭的气氛让人无法欢快起来。
张逸之坐在案前泡茶,招呼我们坐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但是好久也没说话。我心想这难道是特地叫我们来欣赏他的茶艺?
他终于泡好茶,从紫砂壶中倒了两杯出来,奉给我和姊夫,道:“两位尝尝我这云雾茶怎样?”我注意到他端着茶杯的小指十分修长。他一脸自豪的说:“这茶,我还是头一次拿出来待客。”
我喝茶就是为了解渴,什么都喝不出来。我看姊夫也喝的十分辛苦。
张逸之毫不在意,而是说道:“李兄有没有家室?”
姊夫道:“没有。”
他又问:“李兄有无许下婚约?”
姊夫道:“没有。”
他面露欣喜,道:“我有一女,取名若瑄,今年十六岁,我有意将她许配给李兄,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张逸之温和的看了看我。
姊夫说:“我……”
他一摆手,说:“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李兄不妨考虑考虑,三日后我在后园设下大宴,算是迎冬,请了诸位江湖朋友,李兄请务必到场,到那时你再回答我也不迟。”
我望着手中的茶,看着茶水表面隐约的浮动,再次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张逸之一把握住姊夫的手臂,贴近他,说:“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要慎重选择。”
他居然没有马上拒绝张逸之的提议,回去的时候我问:“你不会真打算娶张小姐吧?”
他哭笑不得的说:“你想什么呢,我早说过除去你姊姊,我此生再也不会娶别的女人。”
我听他说不会娶张小姐,心中放心,再听他说后半句,又很难过。是啊,除去姊姊,他何曾把什么人放在眼中过?阿朱好聪明,她以自己的死成就了他们的爱情。我无论怎么做,都比不上她。可是世间有这么多变数,她若活着,他还能如此深刻的爱着她吗?
四周雨雾漫天,青蒙蒙一片,走了几步,他在游廊上向我回望:“怎么了?”
我摇摇头,走过去,向他说起丐帮和青竹帮打起来的事。
他说:“我知道。”
我说:“这事你也有参与吗?”
他很放松的走着,侧头看我,目光沉稳,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说:“我们在这里再耗上两三天,事情就可以见分晓了。”
我说:“你已经知道那个老头被关在哪了吗?”
姊夫道:“我要让张逸之自己告诉我们,他等了这么久,大概也忍耐不住了。你知道在草原上狼怎么猎羊吗,他们伏在草丛里,等羊吃饱喝足,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突然出击,才能一击即中。”
我说:“你怎么知道张逸之已经没耐性了呢,我看他一会儿论诗一会儿品茶,耐性好得很。”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