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飞燕踏鼓(1 / 1)
躲在暗处的蕊美人也屏住呼吸,这也是她心内一直想要知道的。
皇上似乎想坦白一切,如今弘宸已然这般决绝的要离开,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压在心底的滋味的确不好受,统统说出来倒求个畅快,“我与墨翡初次相遇在花灯会上,朕见她并未梳髻,后来才知道,她是将钗环都施于他人而已,你可曾记得,朕宣你入宫,说是看上了你府上一位女子,直到在你府上巧遇墨翡与蕊儿后,才知道她原来就是王妃,无奈,才谎称朕中意之人是墨翡身旁的蕊儿。朕本已不再有非分之想,可是有一次,朕偶然看到她腕上的朱砂痣仍在,想着你们已成亲多年,你曾经又扬言绝不沉迷□□,况朕也知道你当初娶她的初衷,便想着,既然她并不幸福,朕为何不能留她在身边。蕊儿入宫当夜,朕宣你入宫,也是那晚,朕下了到旨意给她,表明心迹。”皇上说完顿了顿,走到弘宸身边。
角落里的蕊儿此刻的心有如凌迟一般。
“墨翡。。。。。。”皇上刚要继续说,便被弘宸打断了,“墨翡,她是臣弟的荣安王妃!”
弘乾顿了顿继续说“荣安王妃离开王府后,我派人四下寻其下落,好容易找到了,朕亲自带人赶去,不料,朕险些遇刺,墨翡,啊不,荣安王妃替朕挡在身前,身中一刀,朕当时并不知她已有孕在身,可惜孩子未能保住。”弘乾犹豫了一下,一手轻拍弘宸的肩头 。
弘宸面无表情,手中的短剑刀柄越握越紧,青筋凸显。
“墨翡身子好些了,说想去当地寄住的人家去看看,就在朕满心欢喜的以为能带她回宫时,她却站在了崖顶,朕百般央求还是未能留的住她,朕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弘乾诉说着有如再次亲历一般痛苦不堪。
“臣告退了,请皇上珍重。”弘宸抬脚向朱门走去,每一步都能踏出一个印子来。
“弘宸,你不能走,朕的江山需要你!朕也需要你,朕只有你一个弟弟,只有你可以推心置腹!”弘乾厉声喝道,仿佛想要故意激怒弘宸一样的口气。
“这全天下都是皇上的,但只有墨翡与弘宸不是。”弘宸说完便大步走开,毅然决然,再无所恋。
蕊美人仍旧看着颓然的皇上,偌大的朱门大殿,此刻悲凉不知是为皇上还是为自己这可笑又可叹的一生。竟有一种笑意,人常说,悲极无泪,可蕊美人此刻觉的,世上悲极痛极不仅无泪,还有一种荒诞的笑意,喉下一股热流涌出,染的衣衫之上一片晕开之际。
弘宸回府,直直走到金木房中,金木早已忐忑不安的等着弘宸从宫中回来,等待时,他使劲回想着昨夜到底说了些什么,仍旧没有半分线索,但心底一种不安让他觉得,他最最担心的事正在发生着。
“王爷。”金木看着弘宸出现在门前,起身上前。
“墨翡的死,为什么不告诉我!谁给你的胆子欺瞒我!”弘宸愤怒的将刀抵在金木的脖子上。
“王。。王爷!”金木的喉咙被压的说不出话来。
“墨翡跳崖之处,可是你我曾经寻得的那处房屋?!”弘宸平息了几分怒气。
“是,薛威是这么说的。”金木猛咳了一声后回答。
“从今后,照顾好王府上下,照顾好玥灵。若有违背,决不轻饶!”弘宸似乎不想再多看金木一眼,背对着他,将手中的圣旨丢给他。
“王爷。”金木此刻无言,他明白弘宸话中之意,弘宸这一去,可能此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半玖在王府中,总能听的许多消息,莹莹虽常在深闺不闻不问,可王府大小事宜,没有莹莹不知道的。如今这消息一经传开,莹莹不顾一切想要见弘宸一面,弘宸正在房中对着那副从市集上买来的墨翡扮作飞天仙子的画出神,眼中满是思念哀伤。
莹莹破门而入,慌慌张张的四下寻找着弘宸的身影,她担心弘宸此刻已经不告而别,方才找过的几件屋子都没有弘宸的身影,这叫莹莹越来越怕。如今看到弘宸,有如失散多年再度重逢一般,顷刻间泪水满眶。弘宸看着莹莹这副慌张失措的神态,刚刚站起身,莹莹见弘宸站起身,生怕他挪动一步,好像他此刻挪动一步都会叫莹莹觉得是咫尺天涯。
“王爷,不要丢下我,莹莹不能再离开王爷了,莹莹什么都不要,只求王爷留在身边,每天能看到王爷就好。”莹莹狠狠的抱着弘宸的胸膛,手臂环绕其后,哭着哀求。
弘宸不说话,低头看着莹莹,多年前的一个雨夜,莹莹也是这样一头扎进自己的怀中哭着诉说。当时墨翡还在身边,想到此处,弘宸也难过起来。
“莹莹。。。。。。”弘宸叫着她的名字,双手尝试着轻轻推开她。怎奈莹莹反而保的更紧。
“若王爷要走,带上莹莹一起,求王爷不要再丢下莹莹一人。莹莹在路上为奴为婢照顾王爷。”莹莹心里怕及了,甚至不敢听到弘宸任何的话,她怕听到弘宸温柔的拒绝。
“莹莹。。。。。。”弘宸略显无奈却用充满了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语气唤着莹莹的名字。
莹莹一听这语气便猜着了弘宸的话,还是逃不过拒绝,逃不过被抛弃,她松开弘宸,夺起桌上弘宸刚刚从宫中带回来的短剑,拔出剑鞘,用锋利的刀剑利刃抵着自己的脖颈。
“王爷,不要丢下莹莹。”莹莹哭着哀求着弘宸。
“莹莹,把刀放下。”弘宸有几分疼惜,他不想再看到因他而伤心而痛苦的女子。
“王爷答应我,不再抛下我。否则莹莹即刻死了也不愿过着没有王爷的日子。”莹莹手中的利刃已将脖子划出血来,再深些恐要危及性命的。
“好,我答应你,先把刀放下。”弘宸安然笃定的看着莹莹。
莹莹放下手中的刀,脖子上微微地渗着血,猛然又扑在弘宸的怀里,哭的委屈极了,弘宸轻轻叹息,轻拍着她的头,像在安抚一个受惊了的孩子。
弘宸向来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允诺了的事定会做到,莹莹安稳的睡着,不论到哪里只要能陪在弘宸身边便是再无所求。
“姑娘,这是王爷给您的。”一个海棠厅的丫头将一封信举在手中,候在门外。
莹莹此刻正在屋内收拾细软,等着与王爷共同启程。半玖看也没看小丫头,从她手里接过信递给莹莹,莹莹看着信,心下疑惑,同在府中,怎至于通书信,吩咐人过来便可。她拆开信,看到密密麻麻蝇头小隶。
莹莹读完信,瘫坐在地上,口中只喃喃着一句“王爷不会走的,王爷不会骗我。”任半玖在一旁如何叫她都不应。突然,像是疯了一般推开府中王爷常去的房间,每一间都寻不到王爷的踪影,偌大的王府,莹莹一间一间推开门,不知疲倦,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向那不许人出入的阁楼书房,只属于王爷的地方,王爷一定是在那里,莹莹心里对自己说道。
等跑到书房门口的白玉浮雕影壁前时,莹莹呆在原地,眼前的景象彻底浇灭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王总管正吩咐着人开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王总管,这是在做什么,王爷的书房岂能让这些人随便出入?!”莹莹有些愤怒,无理取闹的愤怒。
“莹莹姑娘,王爷走之前吩咐老奴,将这院子修了,园中风景宜人,不必再拘着,他今后也用不上了。”王总管也流露出几分不舍。
这园子都没了,王爷定是铁了心不再回来。莹莹只觉的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再醒来时,莹莹目光呆滞,口中只喃喃的道:“王爷答应莹莹会带莹莹一起走的。”王总管请了无数郎中,甚至从宫中托着交情也请来了许多杏林高手,可皆是束手无策,皆言这病全看个人,也许今儿睡一觉,明日就好了,也许,一辈子也就这样疯疯癫癫的了。
渐渐的莹莹开始下床走动,只是每天仍是在王府中一间一间的屋子找着,开始,各个丫头们还问在找什么,莹莹总会笑着说:“我找王爷,王爷说要带我一起走的。”渐渐的丫头们也都不问了,任由她推开一扇扇门再关上一扇扇门。
半玖眼见得王爷已然离府而去,莹莹又是如今这副样子,便不似从前,伺候服侍也懒怠了些。
弘宸快马一路西行,不出几日就来到了墨翡跳崖之处,此处叶落树枯,房内蛛网遍结,尺厚的灰尘,已然看不出本来面貌。弘宸站在崖上,想着墨翡当日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便心痛难忍。弘宸在崖边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骄阳升顶,烈日普照,弘宸觉得有些口渴,便向水井走去。
弘宸向井内看去,一层枯叶覆盖,弯腰捡起一石块投入,闷闷的,全无水声,井已然干枯了,弘宸立在原地,崖顶呼呼的风也忽然停了。轻飘飘一阵阵涓涓水流生传入弘宸耳中。循声找去,绕过崖顶向下走,水声越来越近,似乎还有泉水低落的叮咚声,像是在洞穴之内,弘宸仔细的找着,拨开已长的高过一人的繁茂枝叶。一个洞口现于眼前,弘宸入内,果然见的石缝处向外渗着水,流下已然汇成一条清澈小溪,洞顶的水也滴滴答答的落下。弘宸向上看去,只见一张已然残破不堪的织网,碗口粗的木架已然朽烂,旁边墙壁上突出一块岩石,缠绕着一根极粗极结实的绳子,绳子另一端牵动着这张粗木网罗的织网。
弘宸解开缠绕在岩石上的绳索,大网吱吱呀呀的抖动着落下,惊起了许多在网下洞顶内的鸟虫,弘宸猛然想起曾在兵家外史上见过此物,此物非官所用,乃是民间自创,利用奇险地势,假死得以真逃生,鼎盛时期为政权更迭,盗匪猖獗时用。
弘宸心中一个念头叫他有些欣喜“墨翡是个聪明的女子,又是在此处决绝的跳崖,墨翡许是用了那假死真逃生的把戏才得以安身的。”
虽只是千万之一的渺茫,但想到墨翡可能并未丧生,仍然在世,弘宸的心死而复生,只要墨翡还在世上,那便是最最好的事情,不论是哪里,不论用多少时间,都要找到她。
“皇上,刚宫人来报,蕊美人,殁了。”门外当值的小太监禀告到。
彩翠美人一身华美丽服,发髻精饰,皇上正为其眉间涂丹添花。听完此事,皇上顿了顿,放下笔,看也没看通传的小太监,只低低的说道:“晋蕊美人为蕊妃,享妃位礼葬,禁足封宫后,所有侍奉之人一律陪葬。”皇上说完,笑意盈盈的看着彩翠“画好了,快快为朕一舞。”
“等等。”彩翠魅惑一笑,转而绷着脸问那小太监“蕊美人因何病的这样重,这样快?可曾请过御医?”
“回美人的话,蕊美人从两月前便不思饮食,整日郁郁,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听说昨夜,宫中水仙开的别样好,所有的花苞一夜之间全部开放,今早,蕊美人就殁了。”
“下去吧。”
“彩翠今日给皇上跳一曲‘飞燕踏鼓’如何?”飞燕踏鼓乃环肥燕瘦中的赵飞燕,汉成帝刘骜第二任皇后,相传,飞燕曾舞姿出众婀娜,曾一舞俘获君心,飞燕一双娟秀菱角鞋,鞋后佩戴铜铃,微动便响,舞于鼓上,方寸之地,鼓声咚咚,铃声清脆,舞姿婀娜,宛如掌中之物,彩翠稍作改动,平添了几分当朝之风,华美之态。
皇上拍手称好,看着看着眼前的丽人儿猛然间变成了蕊美人舞在一朵盛放的“洛水湘妃”之上,在对自己招手含笑离去,蕊美人入宫当夜,发髻中也只簪了几只清丽的水仙,多年恩爱,育有一子,如今说走便走了。郁郁而终,临走之前又是怎样的凄楚,叫人心疼。心定是伤透了,带着怨恨带着愤懑带着抑郁先走一步,离开了朕。
弘乾并未将彩翠的舞看的很清,只是听到铜铃与鼓声,眼前能回忆起来的也只是衣袂闪动的影子,一曲舞毕,皇上一把揽过气息仍旧不平的彩翠美人,脸颊相贴,“你不能再离开朕了,朕现在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