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加入游泳部很快就是县大赛的预选赛，这次部长下了血本，让大家去一座岛上进行集训。
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头望着玻璃顶外的天空。对他来说，无论是澳大利亚还是日本，学校还是小岛，训练在哪里都一样，反正都是练习。不一样的，只有训练的人而已。
午饭过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离开了闹哄哄的大厅，在岛上的小道上散步。岛上风景很美，就算是长年居住海边的他也不得不承认。
翠绿的山林，盘旋而过的海鸥。阳光照射大地，浪花拍打海岸。
在柔软的沙滩上，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遥，真琴，渚，还有一个带着眼镜不知道叫什么的蓝头发。他们四人在一起训练，凛的视线落在远方，本来该是他站在那个位置的，可是被那个眼镜男替代了。
凛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当初他一心一意要回国，这里是朝思暮想的故国，有樱花，有伙伴，而且，还有……他远远地望着遥，那个名字没有念出来，随着一声叹息被忘在风中。
可是回国之后，各种各样的意外，他没有去岩鸢高中，而遥他们也有了新伙伴。曾经的自由泳伙伴换成别人，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怪不得别人。
想到这里，凛收回了自己下意识想要过去的步伐。何必呢，反正都缺了他，更何况，他加入游泳部，不再是为了和他们一起合作，而是为了超越他们！
曾经的伙伴，现在的对手。
*****
最近的梦越来越多，这一次，他在比赛前夜梦到了老爸。像是走马灯似的，老爸的一生在他梦里闪现，老爸那么漫长的一生，浓缩到了短短几分钟，梦境最后定格在了他和妹妹江委屈的表情。
眉头越皱越紧，醒后才发现身上全是粘腻的汗水，从梦中惊醒的凛把身体弯成虾米状，他那个梦想比天还高的老爸就这么死了。
老爸赢得各地的比赛，得过许多奖杯，梦想是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
可最后还是以打鱼为生，婚姻磨平了他对游泳的激情，谋生霸占了他练习游泳的时间，曾经有着那样梦想的他，最后只是成为一个普通的渔夫。
在满身大汗中，凛举起自己的手，透过窗外的月亮观察手心的纹路，据说人的一生早已注定，都已经被写在了手上，有的人可以从手心细密的纹路看出人的一生。
凛望着自己宽大的手掌出神，老爸一生未能得到的东西，他又能否追求到呢？
人呐，追求这些究竟有什么意思呢？没了游泳他一样能活下去，那么他现在为什么还要拼命地追逐？
他究竟把游泳当做什么了？爱好？梦想？职业？
人生啊，他从来没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只知道，要实现老爸的愿望，所以必须要赢，赢了别人还不够，他还必须超过遥。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遥是他心目中的一道坎，也是一道伤。遥明明有着惊人的天赋，却偏偏要以喜欢水、感受水为借口，不愿意为记录和优胜而游泳。他那种惊人的天赋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他却这样简简单单就荒废了。
他打从心里羡慕这样的人，凛把摊开的掌心握紧，然后重重敲打在墙壁上！
“咚！”
上铺的似鸟被惊醒，睡眼惺忪地问：“凛前辈，怎么了？”
凛摇头：“没什么，好好睡吧。”
他必须战胜遥，不然无法前进！
县大赛初赛，男子一百米自由泳。
拼搏奋斗过后，是触目惊心的排名。
“遥！”凛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蓝瞳少年，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我赢了！”
他没有错过遥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惜，可是他必须说下去，他要抛开遥，走向更远的地方。
“我再也不会和你游泳了！”
只有和遥一起游泳，才是他觉得最自在的时候。可是这句话切断了他所有退路，为了取得更好的成绩，他必须超越遥，站得更高，在更加残酷的地方激流勇进。一旦他和遥在一起，他就是那个只想开心的松冈凛，那个不计得失的松冈凛，可是这样不行。
他忽略了遥眼中的那抹痛色，曾经他最爱看遥那张扑克脸上露出表情，可是现在，他却不忍心看下去。
“永远都不。”凛补充一句，随即转身离去他不会再让自己再脆弱的机会。
是的，他们追求本来就不同，遥游泳是为了自由，而他游泳，从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快。
遥还在泳池，他知道，真琴又会再次伸手对遥说“遥，起来吧。”一同的，还有真琴那永远温暖的笑容。
这次回国他就发现了，遥虽然在意他，可是更加在意真琴。如果把遥比作一只青蛙，那么他的存在，就像是把青蛙突然放在滚烫的水中，青蛙受到这股火热只想逃开。
而真琴不同，真琴就像是一锅渐渐变热的水，青蛙早早就被放在其中，无声无息地接受对方的温度，直到青蛙察觉时，早已离不开这样的温暖。
真琴对遥的守护他看在眼里，可是遥对真琴的依赖让他措手不及。
而且，真琴对遥，比他想象中还要上心，比如现在。
“你有什么要说的？”凛双手放在衣服兜里，歪着头，痞痞的望着真琴。
“你不该对遥说那么伤人的话。”真琴第一次没有笑着和他交谈。
“我说什么话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他冷漠道，只想快点离开。
“可是这和遥有关！”真琴大吼，甚至差点破音，可是态度坚决，“和遥有关，我不能不管！”
“哼，”凛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音节，不屑道，“你把遥当你的什么了？凭什么这么插手我和他的事？”
最讨厌真琴这样，自以为是的守护，自以为是的插入他和遥之间，他究竟凭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
这句话让凛当场愣在那里，喜欢遥，他怎么这么简单就说了出来？
“正是因为我喜欢遥，所以我才这么担心。”被班上女孩子们称为大天使的真琴生气也是极其可怕，“你知道遥现在在哪里吗？自从比赛输给你后，他就消失了，现在一定是躲在浴室里低落！”
凛想着遥的低落心里就是一痛，只是开口却变成了：“这关我什么事！反正他都输给我了！”
真琴往他这边走进一步，浅黄色的眼里是认真：“对于遥来说，游泳不只只是输赢那么简单。”
“哈？”凛不爽地吼道，“比赛除了输赢，那还有什么！”
真琴说：“有的。至少对遥而言是有的，所以他才接受了和你的对决。”
凭什么你这么清楚，凛不耐烦：“不要以为你很了解他，他想说什么你让他直接来对我说啊！”
真琴微微一笑，温暖了阳光：“这正是我该做的，因为喜欢，所以我不会让他和曾经的朋友之间产生间隙。”
朋友……他和遥只是朋友吗？真琴有没有向遥表白？或者是他根本就不需要表白？毕竟长久地陪伴好过甜蜜的情话。
见凛还在思考，真琴继续：“最初告诉他这点的，凛，不正是你吗？小学那场对决，你让他见识到了不一样的景色……”
“谁管你那么多！总之我赢了遥！”凛双手插在衣兜里，转身离开，“仅此而已。”
对，胜负和输赢，这就是他追求的，仅此而已。
至于那些感情，反正久了都会忘记。
凛觉得自己对遥的感情很奇怪，小学时候找他游接力赛，一方面是想要完成自己的心愿，是了，他老爸当初就拿下了岩鸢小学游泳接力的冠军，天真的他觉得，如果在去澳大利亚前拿下了这个奖，心里会充实很多。
于是他找到了遥，找到了真琴和渚，然而不仅仅是如此，那时候他就知道遥很厉害，和他一样，甚至比他还要厉害。
初一那一年回国，他特意找到遥要求比赛。隔着一辆火车，二人在铁轨两旁相见了。
“你怎么回来了？”遥看到他很惊讶，凛最喜欢看到遥的不同表情了。
“是啊！”凛低低应了一声，算作回答。
遥的语气有些不满：“怎么不联络我。”
“呃……”凛难得红了脸，遥很少主动问起他呢，于是说话更加不好意思了，“那个，有点不好意思。”
遥没有抓着他不放，只是说着自己报了初中的游泳部，真琴也在。
凛望着遥淡漠的脸上浮现的柔情，啊，又是真琴啊！有人陪伴可真好。
他主动提出要和遥游泳，果然，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游泳仿佛是遥最看重的事情。那时候凛还不明白，他和别人的差距在哪里，为什么在澳大利亚的学习不尽人意。
直到见到了遥，看见遥永远都对水那么感兴趣，他忽然就明白了，他一心想赢，却缺少了遥具备的那种兴趣热情。他的心被速度蒙蔽，被遥远的梦想装满，再也看不见其它。
那时候自己在国外过得很不好，语言不通，饮食排斥，就连训练都没有多大的进步，直到他回国看到遥，突然就安心了。他比赛输给遥输得心服口服，因为遥让他在绝望中，看到了对游泳的热爱。
可是幼小的心不知道如何处理比赛失败的失落，只是赌气般的把眼镜摔在地上，转身就走。
“凛，你怎么了？”遥担忧的追了上去。
他没好气的大吼：“不游了，再也不游泳了！”
这件事发生在三年前，因为他的任性，造成了这种不好的回忆。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生气，事后又为什么后悔。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把遥放在心里最隐秘的那个地方，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虽然他自己在追求晋级的道路上粘了一身灰，变得庸俗不堪，可是只要想起遥，想起他所说的感受水，仿佛就连自己也变得纯粹了。
遥是他心中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而如今，他竟然把自己的梦给踩在了脚底。
真琴说得对，是他让遥见识到了不同的景色，同样的，也是遥让他重拾对游泳的热爱，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不该这样。
凛用手遮住了眼睛，他之前这么对遥，是不是该去道歉？
在岩鸢高中地区比赛的这一天，顶着喧嚣的加油声，凛手插在衣服兜里，去了岩鸢的比赛场地。
遥，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
站在会场前，凛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看到了让他朝思暮想的那一幕。遥、真琴、渚和那个眼镜男在地区比赛晋级了，他们四个人开心地抱在一起，庆祝这一刻的胜利。这样看来，遥已经恢复了，至少已经不需要他的道歉了。
当初他追求什么来着，为什么对接力赛如此看重？是因为他也想有这么一天吧，和遥一起游泳，赢得比赛，然后紧紧抱在一起，为胜利欢呼。
凛放在衣兜里的手越抓越紧，曾经站在那里的人是他，本来应该是他赢得接力赛，由他和他们抱在一起，共同欢庆比赛胜利。
当初他为什么没有去来着？当初他为什么要去澳大利亚来着？
对了，是胜利，是奥林匹克那个遥远的梦。和胜利相比，他抛弃了太多东西，算了，这个也算不得什么。
遥并没有因为输给他而一蹶不振，知道这点他就足够了，凛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