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繁茂的樱花树下聚集着四个小不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们的人生大事。
双手枕在脑后，抬起下巴，露出一口鲨鱼牙，小男孩的声音坚定而自豪：“如果你愿意一起游，我就让你见见从未见过的景色。”
两个黄头发面面相觑，只有蓝发男孩儿伸出手，声音清脆冷漠：“好。”
风吹过，樱花落，发飞舞。
凛脑中只剩下男孩儿那一头蓝发，以及如大海般深蓝的眼眸。站在面前的男孩，用他那幼小却冷清的声音说着：好，我们约定好了。
像是空谷回响，男孩声音一遍一遍在凛耳边回荡。
“遥！！”
松冈凛猛地一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气，由于动作太大，差点撞到头顶的床位。
我次奥！又是这个梦！
午夜梦醒，窗外一片漆黑，耳边是时间走过“滴答滴答”的声音，凛疲惫地把手搭在额头上，又梦见了。
他无奈苦笑，当初决定回日本后，就一直不停地梦见小学的事，等他回来时，更是变本加厉，岩鸢小学，游泳部，接力赛，约定，奖杯……过往一遍一遍挤进他的梦里，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一次次地谴责他现在的不闻不问。
凛起身喝了一杯水，站在窗前幽幽想着，他在鲛柄学园念书，他上铺住着一个银头发的小鬼，他现在是高中二年级，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念小学的小鬼，他早已和岩鸢小学没有关系。
可是他……想回去。
想回去看看，要回去看看。
这个念头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一次次地推迟，还是难以抹去。也对，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死去的老爸常说：游泳就和生活一样，要的就是开心。
虽然老爸嘴里这么说，可是凛知道，游泳可不仅仅是开心就行了，就好像生活，除了开心之外，还有更多的心酸无奈。老爸心里有一个大得足以装下一片天空的梦，他想要成为游泳健将，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
离游泳馆越近，他心中就越是忐忑。在澳大利亚的那几年，训练再辛苦都被他咬牙承受了下来，他脑中全是远在日本的小同伴们。
遥，我回来了呢，来兑现我们当初的承诺，你现在在哪里？这样想着的凛压着鸭舌帽，穿过破旧的游泳馆，来到了樱花树下。
这棵树承载着太多记忆，当初决定游接力赛时，当初决定埋藏奖杯时，当初说要带遥见识不同的风景时。
初春还有些冷，凛裹紧身上的黑色连帽衫，拿着铁锹在地上刨着。
之前他是故意的，故意把奖杯埋在这里。他有些坏心地想着，他自己一个人出国，大家没准都忘了他，他凭什么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就算离开了也必须在朋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才约定，要把四人共同赢得的奖杯埋在樱花树下，长大后才挖出来，这样就能够给长大后的重逢创造一个理由。
可是现在啊，他突然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找他们，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他们说不定都忘记自己了吧？凛有些低落地想，小时候的冲动，管他呢。
心里越来越低落，凛手上的动作就越来越快，出来了，出来了。
奖杯虽然被他们装在盒子里密封好了，可外面的铜还是氧化了，凛看着手里这个奖杯，神色不明，时间早已让曾经的辉煌变得暗淡。当他准备离开时，从大门处传来细微的声音。
遥！！
他不会听错的，他记得遥的声音！
凛一路看着他们走进室内，然后，怀着忐忑的心，终于在走廊相遇。
他们三个人还是在一起，遥，真琴，渚。凛的心情莫名低落，为什么他们都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孤单了这么久？
可是这个问题不容他多想，因为遥已经往这边看过来了。
他见到遥的那一刻，仿佛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脑袋里声音不停地叫嚣着：就是这个人！和他好好比一场！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进步！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兴奋，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哟，好久不见了！”
见没人认出他，凛伸手弹了一下鸭舌帽后面的带子。这个动作就像魔咒，一下子就打开了他们的记忆。
“你是……凛酱！”一向最活泼的渚大叫，遥还在愣着，反倒是真琴和渚认出他来了，两人异常热情地过来拉着他杂七杂八地开口。
“你从澳大利亚回来了啊？”
“你怎么在这里？”
“遥，”见遥未开口，凛冲着对面的遥说道，“你怎么还和他们在一起厮混？”
语气恶狠狠，可是心里有些委屈，这么多年你们都在一起，为什么不带着我。
“你管我，”遥也不是那么好惹，反口问道，“你自己呢？在澳大利亚怎么样了？”
“哼，怎么样？遥，和我比一场吧！保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求之不得。”遥冷漠哼声，大步往前。
当他和遥站在泳池前，就连脱衣服都成了一种享受，一想着要和遥游泳，浑身血液都在为这一刻叫嚣。
天时，地利，人和。只可惜，水波不兴。
凛：“……”
遥：“……”
“切，没水了。”凛失望。
遥眼中露出不舍，凛望着这双眼睛，他知道，遥可能只是不舍可以游泳的机会，并不是舍不得他。
想到这里，凛一阵烦躁，把曾经珍视的奖杯丢给他们，就连语气也恶劣了起来：“对了，你们是来找这东西的吧？”
“诶？你找到啦？”渚的眼中满是惊喜。
“切，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他随手一丢，被氧化的奖杯落地，发出细微的声音。
是啊，你们还是原来的你们，可是我早已不是曾经的我，你们的世界我进不去，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已经毫无作用。
*****
虽然入学时没有加入鲛柄的游泳部，可是他心中还是想加入，不然也不会报这个学校了。等游泳部的人训练完毕之后，凛偷偷摸进来，准备趁着没人好好游一发，他不愿自己体能落后。
在体育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所以他每天都会挑时间联系，不然就会离梦想越来越远。
只有一根细小的线把他和梦想连接，线的上方是梦想，下方是深渊，而他则在中间挣扎。他离深渊太近，离梦想太远，只要一松懈，就会滑入深渊。
当他拧开大门是，觉得今天有些奇怪，这么晚了，游泳部的人怎么还在集训？
等他走近游泳池一看，是遥他们！
从大门这里看过去，真琴和渚在互相用水攻击，遥静静地漂浮在水上。
莫名地生气：“你们在做什么？”
遥躺在水面。
渚冲他挥手。
真琴说来找他。
“回去！”凛不爽道。
遥从泳池里爬出来，湿淋淋地站在他面前。
老同学依旧是那副拽拽的样子，面色平静地说道：“自由泳，我只游自由泳。”
“哈？”凛莫名其妙的对上了遥的眼睛，那是一片让人眩晕的深蓝。
他听见蓝发少年这样说道：“再让我看一次当时的景色吧，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的是什么了。”
这就是找抽的语气！
“行啊，我会让你看到的。”凛岔开双脚，目光严厉道，“不过与那时早已不同，是更加耀眼的景色！”
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站在游泳池前他就浑身兴奋得发抖，这是他三年之后，和遥的第一次游泳。遥有没有成长得更厉害？还是止步不前了？和他相比，究竟谁比谁厉害？
真琴：“三二一，出发！”
两个少年同时从跳板跃起，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等回过神来，水里早已是你争我夺的“哗哗”声。
对凛来说，和遥游泳是让他最兴奋也是最放松的时刻，水的阻力变小了，就像是走入一个不同的空间。就像遥那样，他仿佛也能感受到水，他不再想着排名，不再想着成绩，只想一心向前！
和伙伴一起拼搏流汗，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好了！
Free,自由泳，是人类最自由的一种游法。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是自由的。
比赛结束后，真琴冲着泳池里的遥伸手，笑弯了眼睛，温柔地叫着：“遥。”
他回头，看到遥极其自然地伸手，让真琴拉他上岸。
凛不爽地甩下泳帽，大步离开了游泳馆。
他赢得了比赛呢，可是为什么不高兴呢？
大抵是真琴和遥的互动，真琴从小就爱做这个动作，当遥从游泳池起来时，露出笑脸伸出手，把遥给带上岸。
又或者是，在比赛中，遥放水了。为了让他赢得比赛，遥并没有拼尽全力。遥以为能够瞒过他？痴心妄想。用这种方式让他赢得胜利，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遥，你应该懂我的。”凛在出门那一刻，小声呢喃。
他是松冈凛，是要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松冈凛，才不需要同伴故意输给自己！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凭借自己的实力赢过你！
只有那一天，他才能真正说出那一番话，深藏心底。
*****
那次和遥的比赛以后，他加入游泳部。在游泳练习时，依旧是喜欢弹一下游泳镜后的皮绳。
“学长，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长着泪痣的似鸟问他。
凛有些意外，住在他上铺那个像一只白斩鸡似的似鸟，也是游泳部的一员。不过那体格和能力，都和名字满符合的，叫似鸟就算了，没想到连人也像一只鸟一样，瘦不拉几不说，还叽叽喳喳个不停。
凛懒得回应这个小不点，他的视线早已不在这里了。记忆中，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同样问过。
粉色的樱花，翠绿的草坪，浅蓝的泳池。
两个少年站在跳台上，仿佛整个是境界都在彼此眼中，而现在，两个国王正准备一决高下。
他在比赛前弹了弹后面的皮筋。
遥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他笑得奸诈：“嘿嘿，你猜猜。”
“不说就算了。”遥沉默转过头，水蓝色的眼睛一暗。
凛连忙拉住对方：“行行行，我说我说，别不听我的话啊！”
于是那水蓝色的眼睛再次水汪汪。
“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他说这样能够让我游得更远，因为我脑后永远有一根皮筋在抽打着我，我不游快点就会被打到。”
“切，你还信这些啊。”小男孩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屑。
“要不你也来试试？很有效的呢！”凛红色的眼睛里满是诱惑。
“不要。”不满的态度，平淡的语气。
“试试嘛！真的很有用的！”凛拉着遥不放。
“真是……”幼年的遥极其不情愿，可还是好奇地伸手，在出发前，扯了一下游泳镜的皮筋。
“啊啊！好痛！”遥皱起眉，脸上的五官挤成了一团。
“噗哈哈哈！你做了，真的做了！”见遥吃瘪，凛不厚道地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露出一口尖尖的鲨鱼牙齿。
那时候，他喜欢做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在比赛中赢过遥，虽然他很少赢；另一件，就是让遥那张面瘫脸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这个他倒是经常得逞，打破面瘫的面具简直太有趣。
切，凛不爽地想着，真琴那种默默守护的性格，他才学不来。
周围是哗哗的水声，回过神来，是似鸟那张怯生生的脸：“学长，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做，你又为什么要问了？更何况，这种事情，说给一个人听就行了。
“没什么。”凛淡漠地走过，一头扎向了游泳池，激起一片水花。
头顶，天空蔚蓝，像是大海，更像是遥的眼睛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