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日 过于寻常的问候(1 / 1)
那团蓝光就像林间的鬼火。
它一闪而逝,人们闭嘴面面相觑,老王自己却没发现。
他望着面前面瘫痴傻的人类,无语摇头:“自己还能怎么样, ‘自己’就是 ‘我’, ‘本大爷’, ‘孤’, ‘寡人’……”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个自我称呼,起调从狭隘平等的“我”开始,升高到“朕”,再堕落到“草民”,最后以“贱婢”收尾。
这个人的自我程度可见一斑。
但众人貌似并不领情,都愣愣看看他,再盯盯他的胸:“长官,重来。从 ‘无耻之徒’开始。”
老王:“……”
众人:“说呀说呀!”
老王看他们的神情又不像是开玩笑,他开始后悔刚才为毛张口就说那么多,免费给这些外黄内白的不称职“炎黄孙子们”扫盲了。
众人继续催促他,他叹口气,只好重头说:“不是 ‘无耻之徒’,是 ‘乌止支图’! ‘自己’!”为了强调重点,他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胸口。
一道十分醒目的蓝光从他的胸袋里再次亮起。
老王:“……”
他赶紧伸手把水晶拿出来,只见整块水晶不知从哪里射出幽蓝的光芒,晶体通体透亮,那条麻花小蛇不再绞麻花,而是在众目睽睽下把自己解放,再缓缓盘成螺旋状,原本指方向的尾巴尖塞进盘起来的蛇身下,蛇头则轻轻放平到自己身体的中间,作熟睡状。
水晶在挂绳下转动,无论从哪个平面看进去,它都是一条立体的睡觉的蛇。
只有晶体的蓝色光晕越来越强大,渐渐破开四周的黑暗,最后竟把整艘捕鲸船用蓝光包裹起来。
邓启明:“长官,它睡着了……怎么办?”
蓝光映照中,他们相互望着对方,感觉像在潘多拉星球,个个都是阿凡达。
阿凡达船长苦笑了一下,他本能认为这片光有庇护作用,便把它系到主桅垂下的绳索上,回头对邓启明蓝光涔涔地道:“只要用心睡,你也喊不醒它。得了,大家都睡吧,留一人守夜,一个半小时后推醒下一个。”
作为昼伏夜出专业户,宦怡菲自告奋勇守第一轮。老王点点头,排了一下剩下守夜人的顺序后,携带小母鸡率先进舱。
那团包裹整船的蓝光不知怎么回事,给人安宁恬淡的感觉,让人们在这个看似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放松下来。微甜的清新空气和适宜的温度让大家呵欠连连,焦诚羽本来想陪陪他的老搭档,不一会儿也忍不住跟着其他人进舱去摊平了。
甲板上的现代木兰右肩扛着来福枪,腰间别着左轮,她穿着在神曲号上穿的长裙,头发放任披散在肩上,在蓝光笼罩的甲板上轻轻踱步,活像五十年代朝鲜半岛的娘子军。
要是吕后看到她这副德性,估计得把她给片了。
说起来,她从老妈家出发,都一个多月了,那一屋子书还没收拾,老妈会替她拣起来还是一如既往任它们堆在原地?对了,出门的时候太赶,窗户没关,等她这次回去,估计都长蘑菇了吧!
老妈她……
她皱皱眉,禁止自己多想。
现在只有她一人守夜,万一她那些错综复杂相互勾搭的脑神经突然又抽抽,让压在箱底的记忆像那次一样打蛇上杆儿地出来作怪,再让她在回过神之前跳到河里去……
她走到离河岸较远的左舷边,略略往河里看了一眼,只见河面上漂过两只露在水面的鼻孔,鼻孔后面是犹如原木般嶙峋的3米长的身躯,它轻轻划着水面,就像一截真正的木头,但蓦然就以令她惊讶的速度打开巨型发夹似的双颚,“啪”地逮住一条两尺长的鱼,再以让人艳羡的表情把鱼吞了进去,继续静静沉到水面下。
宦怡菲嘴角抽了抽,那两大排牙齿钉入身体的感觉,她可不想尝试。
她快步到船艏船艉把几处垂挂到舷外的绳梯轻轻收上来。
说来奇怪,因为绳梯并不是玩具,粗重的绳子和摇摇晃晃的木棍收起来动静颇大,水里感官敏捷的两栖猛兽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这蓝光还有隐身作用?
宦怡菲瞥了一眼主桅上的发光体,忽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她在甲板上醒来的时候,顶上的星光正在紫蓝色天幕中褪去。这一觉她睡得特爽,好多年没有这么爽的爽。
忽然一个激灵,她目光扫向一旁,发现四个人和一只鸡正齐齐站在旁边,居高临下望着她。
“呃……”大副都可以藐视她了,她惴惴地缩起身,手脚并用爬起来,抱在怀里的枪丁零当啷滚了一地,她干笑两声,“早啊,饭吃了吗?”
老王无奈摇头:“你也太放松了,口水滴了一大滩,谁踩到滑倒怎么办?”
宦怡菲:“……”
另外三人咕咕咕笑。
老王眼睛看向船舷外,还好一夜没出事,他匀了匀嗓子:“还有,你裙子。”
宦怡菲赶紧低头,没什么异样啊,忽然醒悟过来伸手摸后面,顿时一窘,长裙后摆不知什么情况,裙角往上翻夹进腰带,虽然没有走光,但这种前面清新森女,后面奔放辣妹是怎么回事?
另外三人又咕咕咕笑,宦怡菲满脸通红伸手把裙子扯好。
在这里过的一夜颇为怪异,首先是自己竟然在守夜时不分青红皂白先睡了,第二是睡那么好,简直不像她,第三,老王也会赤果果地挤兑人了,第四,自己多年不红的老脸竟然红了。
一切变得随心所欲,不受管束。
“这个是什么时候没光的?”老王拎着那块水晶,它在晨光中就像块晶亮的玻璃,昨夜的幽光一点影子都找不到。
宦怡菲摇摇头,恨不得把脸埋到土里去,当一世鸵鸟算了。
作为自告奋勇的守夜人,她可是什么该干的都没干。
老王抬起手往她头上一削,把她削得一个175度大躬:“属下知错了,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原谅我!”说完顺便手掌撑地拉了几下筋。
邓启明眼睛一瞪:“嘿……这是什么臭德性,你又学他们是不是……”
焦诚羽:“谁学谁不知道就不要瞎吵吵!”
崔晓姝赶紧打哈哈:“好了好了都不要泼烦!长官,我们收拾好东西,去找你的壕朋友吧!”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不可开交的时候,丛林深处传出一阵鼓声。
一开始还很远,众人还以为是幻觉,接着一阵更清晰的鼓声响起,节奏是心跳的两倍,听得人颇为不爽,有一种肾上腺素激增想要见谁揍谁的冲动。
邓启明皱着眉头问老王:“长官,是不是你那些壕朋友舞龙舞狮来接咱们了?”
鼓声骤然停止,林叶间寂静一片。
老王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大家安静,再打手势让众人隐蔽。
五个人默默在船舷边俯下/身,刚低下头,一支箭“嗖”地擦着邓启明的头顶就钉到他们身后的桅杆上。
邓启明顿时急头白脸,伸手去拿身后甲板上的来福枪。
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焦诚羽低声道:“打死一个人,我们就只能屠城,或者等着被他们搞死。”
邓启明气哼哼地挣开他的手。
“笃笃笃!”一连串密集的箭镞声,几支钉到船舷上,几支插/进他们身后的甲板,呆呆站在旁边的大副被吓得一阵乱叫。
有人无声无息躲在他们对面那片树林中,也在用手势发号施令。
“长官,”宦怡菲轻轻喊老王,“快点,你们 ‘心的交流’,再不交就来不及了。”
老王定了定神,这种情况下没办法心交。他沉吟片刻就慢慢把酋长送他的水晶往上举,一支黑箭朝他刚刚探出船舷的手臂射来。
老王虎躯一震,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中箭。他眼前一只手果断地抓住了那支箭——是黑带!
职业黑带还有这本事!
众粉丝敬佩万分,却同时听见四周响起破风的箭声,飞矢如雨点般射向他们。
人民的好儿子焦诚羽站起身,各种令人惊讶的大幅度快速踢飞扑面而来的箭镞,收在胸前的手臂以极精准的动作撞开飞箭。资深小混混邓启明曾经保证过,遇到海盗他可以指挥同伴们有效撤退,但目前他们身后的河里也危机重重。腹背受敌的状况下,他的经验帮不上忙,只能挥起枪杆学武林高手扫箭。其他三人蜷在甲板上,拼命缩小身子紧紧贴住船舷。
忙乱中望见从空中扫到甲板上的箭镞,每根箭的箭镞上都沾着一点黑色的膏体。
老王太知道这种东西了。
当初他见识过两族“群架”时,被这种箭射到的汉子们都去见了他们的先人伯伯。
那俩少年英雄还在无所畏惧地挡驾。
“长官!”宦怡菲也发现了箭镞的异样,“毒?”
得到老王凝重的神色后,她急得起身切换各种语言大喊:“Stop!住手!破锣黑边儿!”
不知是不是被角落突然冒起的一个长发女鬼惊叫所震伤,对方的攻势停了一瞬,宦怡菲往旁边一扑,用自己的体重把那两个耍枪踢腿的二货压到身下。
“老王快点交起来!”宦怡菲混乱中把蹲在地上全力装香菇的崔晓姝也无情压倒了,四个人乱成一团。
对方还是没有继续动手,万籁俱寂,老王脸色变了变,不知道那句话还有没有用。
他眼神复杂地扫了一下旁边的人肉饼,决定试一试。
“喂——”
奋力挣扎的四人停下,屏气凝神要听他们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长官如何与来势汹汹的土著们谈心事。
只见老王重新挥起了手,中指无名指弯曲,其他三个手指伸直,做了一个“rocker”的单人人浪。
四人:“……”
接下来老王喊的话,补上神之一刀,让他们紧张激动的心碎成饺子馅儿。
他们听到他虽然紧张,语气却尽量喜气洋洋:“吃了吗——”
四人在极具高难度的肉叠肉状态下,眼神惊风扯电。
对方是食人部落。
对方拿着打小兽的武器来攻他们,在对方眼里,他们就是小兽。
他们的长官在这种情况下用字正腔圆的中国话问对方吃了吗。
卧槽,先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就算听懂了,万一要回答他们“没有,抓到你们就可以吃了”怎么办?
四人腹诽的声音大得相互之间几乎都能听到,他们的长官却孜孜不倦地一遍遍问人家:“吃了吗——”
对方没有任何响动,既没有继续发箭,也没有回答老王。
老王继续做着人浪,回过头对终于四散滚落的人饼儿们满脸堆笑,示意他们“一起来”。
无知群众们狐疑地望着他,最终被他的执着打动,一同挥起手“rock”,一同心率不齐地喊:“吃了吗……”
林间黑色皮肤的人终于露出了用颜料化成花猫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们。
刚才的指挥官默然无语地望着对面大船上笑成花痴的人浪,顿觉自己星光灿烂,喉结一滚,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他朝前方伸出右手,中指无名指扣住掌心,其余三个指头伸直,小幅度晃了晃:“吃了,你呢?”
老王得意回头道:“灵了,当年我教的!”
众人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