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十七
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喻文州对叶修的巨大敌意。而这敌意是不是因我而起,我却不得而知。
“他这般欺负你,还不许我嘴上占他点便宜了?”喻文州笑盈盈的刮我鼻子,我暗道,你这哪是嘴上占点便宜,你这是刀刀戳他要害。人家没提枪跟你拼命算是好涵养了,你这心黑鬼。
“阿呀,原来少天竟这般抬举我,看来本心黑鬼得做些实事才能不辜负这个名号。”
耳边是喻文州的调笑,我惊觉自己竟又把腹诽说出了口,当下汗颜,却面不改色的瞎扯道,“文州说笑了,依在下愚见,心黑鬼你当不得,你这等三从四德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床上如狼床下娇娘,为夫怎舍得作弄你,我那老丈人可不得砍了我……”
“当得当得。”喻文州笑的愈发灿烂,脸却一下子黑了。喻文州笑的愈欢,便气得愈大,但若他不笑了,便是真恼了。我故意去逗他,便是让他出一口气,来消他的闷火。
他跟叶修闹得这般僵,自然是不好的。国共合作刚刚开始,S市军区今后的活动少不了要与他合作。叶修此人我倒是了解,为人并不记仇,不至隐私废公。至于薄情寡义那是另算。
过了几日,喻文州便说要带我去参加一个酒会。我惊奇,他对这类汇聚商贾政要的纸醉金迷之地向来不感兴趣。他却说,是要带我见个人。
我从衣柜里翻出蒙灰许久的西装礼服。我一穿这类洋人的玩意儿便浑身不舒坦,奈何这些有钱人偏偏派头大,事儿也多,在喻文州的□□下我还能勉强不出洋相。可喻文州自己却是个衣架子,长衫穿的古声古色,西装也穿得人模人样,高脚杯一端,便能上生意场冒充商界名流了。
那酒店位于沿江的公共租界,坐落于林立的万国建筑群中。来这里的,无一不是政界商界军界的代表人物。喻文州能弄到请柬倒是不奇怪,他的父亲作为中国学术界的代言人,未少受过各界青睐,但老爷子对这群人向来不抱好感,教喻文州替自己出席也是情理之中。
我不自在的走下白色宾利,替喻文州打开车门。我们一同迈步走入那白色大理石铸成的华美建筑。他内部的构造更是富丽堂皇,金色的吊灯垂在我的头顶,教我不得不担心他会掉下来。身边走过的人无一不西装革履,时不时有人跟喻文州问好,他便也温和的笑着打招呼,还将我介绍给他们。
“……好久不见了,波涛,这是我朋友黄少天……”
“呵呵,韩将军近来可好?这是我朋友少天……”
“……这是我朋友黄少天,少天,这是北平来的张新杰……”
饶是记性如我这般好的人,也被他们搞糊涂了,索性一个个陪着笑脸问过好,最后也未记住半个人。终于喻文州拉着我到了一个角落,我见四下无人松了口气,却见他四下里敲了敲,便拉了我指指身边。
我眼前的人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相貌很英俊。——不是我愿意如此称呼他,实在是除了英俊,我便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那人虽生的玉树临风,却神情呆滞,全无喻文州半点风度。远远望去,还道是哪家政要的保镖。
“少天,他叫周泽楷。他便是‘一枪穿云’。”喻文州轻声说。
我蓦地一愣,随机大惊。
“是你?!”我这一声不算小,少不得引人侧目。我知我说错话了。这周泽楷动作却是忒快,倏地一下变不见了踪影。喻文州和和气气的跟大家笑笑,众人见四下无事,便也不再探头探脑。
“上海沦陷以后,再要象从前一样碰头便很难了。加上许多队员撤去了后方,小周也不得不到台面上来。”喻文州道。
我旋即明白他之前为何隐于幕后了——那周泽楷虽是负责人,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句子,弄的我忒不耐烦。“日本人。”他说,“在这里。”
“甚么?”我还不明白,喻文州却是懂了,“这便是日本人来示威了。”他解释说,“日本人马上要成为上海的新统治者,有人想来套近乎,有人想分一杯羹,也有人观望,所以这里才这么热闹。”
我恍然大悟,不一会儿,便见到一位日本军官打扮的人出现在大厅里。他是日军第十一师团长,名叫山田宗武。果不其然,他一出场便操着那口生涩难懂的中国话,滔滔不绝的与众人讲起日军的美妙宏图。我听的恶心,见喻文州和周泽楷正在小声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便借口如厕溜了出去。
在卫生间用清水鞠了一把脸,我颇觉神清气爽。一抬头,我却从镜子里发现,我身后赫然还有一个人。我惊了一跳,回头却见叶修靠在反光的大理石墙面上,无精打采的挠着头。
“你在这里做甚么!”我脱口而出。
“洗手阿,还能做甚么,劳驾你洗完便让让,莫要挡我的道。”叶修的口气还是一般的欠,竟和十年前一般无二。我态度不禁缓和了些,又见他也是一身西装,却怎么穿怎么别扭,不禁奇道,“你一个地下工作者,怎么进的来这里?你来了又怎么不去和那鬼子套近乎?莫不是人家看不上你?……”
叶修懒洋洋道,“我是替我弟弟来的,他任务受了伤来不了,但不能让人知道。我怕里面待久了露馅,便来这里躲一躲。”
我应了一声,狐疑的看他,“喂,你们,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做了那个日本人如何?”我抬手比了个切喉咙的手势,叶修咂嘴,“你以为是切鱼呢?还做了那个日本人?你倒是做一个试试看。”他痛心疾首的摇头,“你跟喻文州这白鼻头呆了这么久,怎么还跟以前一个傻样。”
“谁是白鼻头!”我怒道,细思不对,“不对,谁傻了!”
“好说好说,在下道行还不及叶秋司令一半深呢。”说曹操曹操到,喻文州竟如鬼魅般来了,他定然看穿了叶修的身份,却不点穿,仍然好言好语的跟他招呼。“不敢不敢,喻大少折煞在下了。”叶修也权作不知,二人便你来我往的打起太极来。
回去后我才知晓,周泽楷原来是揣着任务来的。日本人的伪政权已初具规模,他们需得在这段时间,尽量往里安插或策反我们的人。国共合作后喻文州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劝说日伪政府下的上海特别市市长傅筱庵反水——或是将其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