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桃园梦忆 第九章(1 / 1)
晚饭时分,我来到约定的王府歌宴酒楼,程明凯和罗兵刚好到。罗兵说:“我们都很守时啊!”
“谁的约会都可以迟到,女士的约会是不可以迟到的。”我说。
罗兵笑了,“什么女士约会?不是还有程明凯吗?”说到这里,转身对程明凯说,“党校真是教育人的好地方啊,连李静之也学得油腔滑调的了。”
“我从来就不觉得李静之不油腔滑调,你看他写的文章,那是多么的自然流畅!”程明凯还真会提供佐证。
罗兵说:“那是写文章嘛,我说的是生活中的李静之,变了!”
“我变了吗?”我夸张地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束。
程明凯和罗兵同时笑了。
走进雅间坐下,我对罗兵说:“李珍的事,我真要谢谢你!今天,一方面祝贺程明凯荣升县委书记,一方面慰劳慰劳我们的罗副局长——办案辛苦了!”
“我倒是在其次,主要是明凯荣升,我在局里就接到他的报喜电话了。”说到这里,罗兵举起酒,同程明凯碰了碰,然后转向我,三人一齐碰杯。
接下来,我又将眉江方面的情况说了。
两人听了,都替我高兴。
罗兵说:“想不到你带的实习生原来是刘一亭的女儿。想不到,想不到啊!”
“静之,你知不知道,你这可是买彩票中头奖了?”程明凯说。
罗兵摇摇头,说:“静之不是那种人。”
“好了,静之,你终于摆脱‘桃园事件’的阴影了。祝贺你,让生活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吧!”程明凯说罢,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我说:“谢谢!”
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喝酒,罗兵突然问:“哎,李静之,你想没想过,你在党校学习两个多月来,有没有什么收获?”
我想了想,说:“有哇,我认识了你和程明凯这样的好同志,难道不算是收获吗?”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我觉得应该把你刚才说的‘好同志’改成‘好朋友’,这样就好了。”程明凯纠正道。
我说:“还是称同志好,既然同一个志向了,难道还不是好朋友吗?”
“你,你狡辩!”程明凯说完一笑。
罗兵说:“如果比挑字眼的话,可能我们都不是李静之的对手。”
“是呀是呀,”程明凯说,“术业有专攻嘛。如果不是这么好的同学,我们又何必跟他说这么多呢。”
罗兵望望程明凯,没有接话。
程明凯这番话使我想了很多。他说的可能也是实话,堂堂县委书记,每说一句话,都是有一定分量的。高处不胜寒啊,官越大,朋友越少,说话做事都得多加考虑。只有同学相聚,才可以这样互不设防地乱侃一通。
“对了,静之,党校学习就要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程明凯突然问。
我说:“我在报社很好啊!”
“静之,我看你那个记者就别做了,不如从政。你有个学生是省委副书记的宝贝千金,还怕官做不大吗?”程明凯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
“静之是想做学问的。”罗兵挺理解我的,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说,“还是尊重他自己的选择吧。”
我举起酒杯对罗兵说:“今天是祝贺明凯升任县委书记,你替我操什么心呀!”这时,我突然想起在一本书上读到的一则小幽默,便说,“今天我也来讲一个段子?不过,绝对不是荤段子。”
罗兵点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快讲快讲,我想,李静之讲的段子,就是荤也荤不到哪里去的。”程明凯说。
我首先声明是从书上读到的故事,然后才说:“有一辆竞选车载着几个政客到乡村去造声势,不幸在山间公路翻车,被一位正在农田干活的老农看见,便挖了一个坑把几个政客掩埋了。过了几天,负责事故调查的警察找到那位老农,问那几个政客到哪里去了,老农说已经埋了,警察赶紧问‘他们都死了吗?’老农回答说,其中有一个说他没死,可是谁都知道,这些政客是从来不说真话的!”
他们两个居然都被我讲笑了,不过程明凯马上说:“李静之,你讽刺我们?”
“你是政客吗?”我问。
程明凯愣了愣,欲言又止。
罗兵说:“这个段子还有点意思。”
程明凯还想说什么。
我赶忙打断他,“哎,书上说了,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好了,酒喝得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罗兵朝服务小姐打了一个手势,“埋单!”
程明凯见罗兵有心付账,摆摆手,打着酒嗝说:“你们都别动,今天这顿我请!”
“不不不,你们都别动,早说了的,我请。”我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让服务小姐到我这边来,抢着把钱付了。
几天后,我从外面一回到校园,行至宿舍门口,就看见阿依站在那里,我非常诧异,“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
“一定要先打电话吗?”阿依笑意盈盈,“我是来告诉你……”
“别忙着说,让我先看看你的伤!”
阿依轻轻甩开我的手,“一点轻伤,用不着那样紧张的。”
说话间,我已将门打开,请阿依进了屋。
“你知道吗?许维舟自杀了。”
“哦——”我愣在那里,提着水壶忘了给阿依的茶杯加水。
“这个副县长呀,不但生活作风有问题,经济上也有问题。他趁调查组的人不备,从眉江宾馆的九楼破窗跳下,那样子真恐怖……”说着说着,阿依打了一个寒战。
许维舟会自杀,这是我没有想到的。“那李珍呢?她现在怎么样?”
“她呀,回到眉江,刚开始还是什么都不说,最后跟警方谈条件,说是只要能见到儿子敏敏,她就配合。眉江市公安局的同志愣是费尽周折,把敏敏抱到了她面前。见自己的儿子没事,她才肯开口的……”
我点点头,想起在流花岛桥上追杀阿依的凶手,问:“那个追杀你的凶手呢,他是怎么招认的?”
“那天追杀我的歹徒有三个人,本来是想混进宾馆对调查组下手的,见我只身出现在桥头,就提前下手了,哪知会遇上巡警。可惜那么年轻的一位警察,为了我……”阿依说到这里,眼圈红了,抹了抹眼泪又说,“本想早一点来看你的,但我要参加那位警察的追悼会,所以现在才来。”
“我在报上看见了,追悼会开得很隆重,听说他将被授予一级英模称号?”
阿依点点头,“正在申报之中。不过,失去了这样的好警察,好可惜……”
见阿依的情绪不太好,我想说点高兴的事,可是想了想,竟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高兴的。
还是阿依打破了沉默,“你学习结束了,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比如换一个单位啦,把你这个参加县处班干部学习的‘准’字去掉啦。”
“没想过。”
“那你真应该认真想想。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正式分配到报社了。说真话,我很希望你留在报社,可又不希望你留在报社。”
“为什么?”
“你应该去做更适合你做的事。”
“我能做什么?”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阿依是省委副书记的女儿,“做我的专业,难道不好吗?”
“好是好,不过,有雷主任……”
阿依没说完的话我明白,我说:“他说过,等我学习结束,他会郑重向组织推荐我的。”
“你觉得他会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你太天真了。我的话,你可以考虑的。”阿依望着我,声音由高到低,“我该走了,我跟我爸约好了,今晚共进晚餐。”稍顿,又说,“我爸对你印象不错。”
我将阿依送出校门,目送的士远去。
从党校学习结束回到家里,我正想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李珍会到家里来看我。
听到叩门声,慧琳打开门,见是一位陌生的女人,就问:“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李记者的家吗?”
我听声音有些耳熟,便看过去,“李珍,是你呀?”
李珍侷促不安地在客厅坐下。我见她穿了一袭黑裙,就想,难道是特意为许维舟选择的这种颜色?“李记者,我来看看您。”她指了指放在地上的一篮子水果,“听说您为我的事受了影响,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你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这么讲,说您已经不在报社三个月了。”
“没有的事。我那是去党校参加学习,是政治学习。”
“哦,”李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就好。谢谢您,是您帮我找回了敏敏。”
“不是我,是警察同志帮你找到的。如果要谢,你应该感谢那些为人民利益无私奉献的警察同志。”
“李记者,以前是我犯糊涂,您真的不记恨我吗?”
“不,不会的。”我想说点什么,见她悔恨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了。
这时,慧琳从里屋出来给我使眼色,意思是让我尽快结束谈话。
李珍最后对我深深掬了一躬,“李记者,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第二天我去办公室,同事们见了我,像不认识似的,愣了愣,才说:“静之,是静之回来了!”
雷副主任正巧也在我们的大办公室里,他热情地一边同我握手,一边说:“静之,祝贺你!”
“祝贺什么?”
“看看,还瞒着呢,调令都来了!”
“我还真不知道。”说到这里,我便搜寻阿依,只见她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潘副总让办公室的同志通知我去他那里。
我走到潘副总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潘总,你找我?”
“是静之呀,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在党校生活和学习还习惯吗?”潘副总离开座位为我倒水。
我忙说:“还是我自己动手吧。”
潘副总没再坚持。
我一边倒水,一边想,难道真如雷副主任说的,有什么调令?
当我坐到潘副总对面时,潘副总却挪动身子,“来来来,我们这边谈。”便移坐到旁边的组合沙发上。
刚坐下,潘副总拍了拍我的膝头,“静之呀,我今天代表组织同你谈谈有关你工作的事。”
我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你知道,报社这种地方呢,人事关系复杂,有些事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当然,一个人有了成绩,群众看得见,组织上也是清楚的。”本来,像你这样的同志早该在报社得到提拔重用的。不过啊,只要待遇上去了,到哪里工作都一样。我们的党员干部,一切都应该服从组织安排嘛,你说是不是?”
我说:“是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潘副总和蔼可敬的形象,让我觉得组织是温暖的。
“静之,我从来都是看重你的。”这句话像是无意间说出来的,“这次,省直机关交流干部,上级组织已决定让你到省建筑科学研究院去,担任那里的宣传处副处长。你没意见吧?”
“没,没意见。只是我从没有做过领导工作,怕不能胜任。”
“组织是信任你的。你去了,也还没离开我们宣传战线。如果对报社感情割舍不下,以后还可以回来嘛。当然,那时回来就和现在不同了,一定会有相应的位置……”潘副总说。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过两天,报社要为你开一个欢送会。你稍事休息,就去那边报到吧。最后,我以个人的名义说一句——静之,好好干,你还年轻,前途无可限量啊!”
我走出潘副总办公室,乘了电梯下楼。见院里绿肥红瘦,桃花已谢,想想三个多月来与“桃园”的种种渊源,才有些明白,这个“桃”字,还真是有别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