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Part.forty-nine.藤堂夜的迷失(1 / 1)
然而挽着柳生胳膊的七海少女显然是个无神论者,少女用她那又细又软的声音一路叫着嚷着,蹦蹦跳跳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是个翘了课偷跑去游乐园玩的国中生——不过她的确长了张国中生的面孔。
“哇哦哥哥你看这张空调的病床!”
走过一张摆放在候诊区边的空病床时柳生七海高声呼喊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旧的病床诶!要知道爸爸就职的医院那边的仪器都是新的……”说着少女颇为不满地伸出手去触碰护栏上几欲剥落的铁锈:“一点历史的沉淀感都没有!”
“作为一个新世纪的软萌妹子,‘历史的沉淀感’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有用吗?你只要学会以喜闻乐见的态度对待空知猩猩在《银他妈》中对历史人物的恶搞就够了!认清‘要嫁就嫁坂田银时’这一真相就可以了!至于历史沉淀感……不不不,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切原赤也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这时少年跟在仁王雅治身后穿过大厅走进医院幽长昏暗的长廊。长廊两侧的门全都是锁死的,禁闭的没有缝隙的样子就像是这一家鬼屋阴森地毫无人气一般少年觉得那些紧锁着的、漆面剥落的门在下一秒可能就会无声无息地洞开,将经过它的人拉进深渊扯向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的他蓦地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切原赤也并不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就算是红眼状态时也一样。答应仁王雅治来鬼屋这一提议时少年的心情既忐忑不安又跃跃欲试,颇有“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这股气势。可是现在那种既兴奋又不安的心情像是掠过长空的风一般在心头扯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冷气嘶嘶地倒灌进去让少年感到莫名的心慌。
“仁王前辈,我说……”
仁王雅治是个无神论者。他不怕鬼神,对于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不感兴趣。之所以提出要来这里完全是因为柳生比吕士怕鬼——在仁王雅治心中,你阴搭档千百遍搭档带你如初恋。这种只赢不亏的卖买向来是白发少年的最爱。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想给切原赤也制造一些机会。
然而仁王雅治期望中的诸如“藤堂夜吓得拉紧赤也”“藤堂夜吓得一跤摔在赤也怀中”“藤堂夜吓得……”此类以“藤堂夜吓得”为前缀,以“赤也”为宾语的句子所描述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发生的,是另外一件事。
少年清亮的声线扎向仁王雅治的耳膜,黑暗之中有什么在暗潮汹涌肆意叫嚣。
“藤堂她……”
“藤堂她不见了!”
藤堂夜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冲撞着四壁。
墙壁上的白垩片片剥落,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岌岌可危的白光灯苟延残喘,像是鬼火一般一跳一闪。每盏灯只能照亮医院走廊的小小一段,两盏灯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气里的水分沉重得像是她的脚步,霉味不知从哪个缝隙中涌出来扎入肺里,鼻腔里充斥着潮湿滑腻的味道。
就在这样一明一暗一黑一白之间迈向未知。
藤堂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掉队的。她只记得在柳生七海发表完对于那张病床的感叹后她正对着墙面上的投诉信箱出神。信箱的投信口上插着一张泛黄的信封,信封上用红墨水歪歪扭扭地写着她所看不懂的德文。医院的光线昏暗但是借着一闪一灭的日光灯她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信封中鼓鼓囊囊地像是塞着什么东西。
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
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
藤堂夜习惯性地鼓起了腮帮子,尽管这封信在此刻诡谲的气氛之下显得分外可笑。少女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细细的绳子栓在半空,好像一打开那个信封那条绳子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开、断裂。
切原赤也一行人正在逐渐地离她远去,耳朵中能够捕捉到的脚步声愈发西魏。藤堂夜心头一凛,鬼事神差地放下了那个信封向大厅边的走廊奔去。
鬼事神差鬼使神差鬼事神差鬼使神差鬼事神差鬼使神差鬼事神差鬼使神差。
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寒颤。
鬼使神差地脚下一软。
最后,鬼使神差地,到了这里。
藤堂夜扫了一眼插在各个病房门口的病历卡,病历卡几近枯脆泛黄,好像很多年没人翻阅过了。
藤堂夜又扫了一眼脚边,发现自己的脚下有几点殷红的血迹,它们来自身后噬人的黑暗,通往前方遥远的未知。
少女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了,那些记忆就好像被人平白抹去了似的,只知道自己身后是潮水一般袭来的黑暗。
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往日里司空见惯的医院长廊此刻像是米诺斯的迷宫,少女完全不怀疑如果自己在这里停下,那只牛首人身专食人类的怪物会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身后有脚步声迎头砸下。藤堂夜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有没命地在这条亢长的走廊上狂奔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很稳,脚步也同样稳健有力,好像可以保持着这样充沛的体力一直跑下去……
可是这里没有离开的路,好像到来这里的人永远不会离开……
浓厚的灰尘拥抱着滑腻的空气在她身后翩翩起舞,她不敢回头,也无法回过头去,好像转过身去自己就会被那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拖向万劫不复。
不知是不是错觉,占地面积并不大的鬼屋像是扩大了几十倍,几百倍……不不不,是大到没有尽头!这里的长廊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转过一个弯后映入眼帘的仍然是紧闭的铁门与昏暗的日光灯……各种鬼怪无语一齐涌向少女的脑海,他们吵着闹着叫嚣着像是要将自己的骇人告之天下。
可惜这里不是天下,这里只有藤堂夜一个人。
藤堂夜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个蛊,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离迷宫里的米诺牛又近了一步。
她只知道在不知穿过了多少千篇一律的长廊之后,她看到了唯一一扇不一样的、微微打开的门。狂喜冲散恐惧涌上心头,藤堂夜猛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用半个身子撞开了那扇门……
肩膀被结实的铁门撂得生痛,可惜她顾不上龇牙咧嘴。
眼前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灯空荡荡地吊在天花板上,让人觉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挣开绳子的束缚砸下来似的。比起方才更加浓厚的、潮湿而粘腻的,仿佛蛇皮一般的腐败气息倒灌进肺里,像是古棺被砸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青灰色气息,他们织成一张大网让人无力逃离。
室内明明没有风,正对着门的那扇窗子挂着的白帘却依旧慢悠悠地鼓动,上面沾染了某种赭石色的污渍。隐约可以看到门的右边是一陪陪铁甲,红褐色的铁锈将它染成一朵衰败的花。
上面放满了药瓶,玻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诡谲的光晕,隐约可见的是放在架子最高层上的一个玻璃罐子。藤堂夜不知道那是什么,也同样看不清楚,但光是玻璃外面的标签上大大的“标本”一词就足以成为她移开视线的理由。
藤堂夜的左手边只摆放着一张铁制的手术床,上面布满了黄褐色的斑点——与尸斑如此神似的即视感让少女的胃液都开始上涌。
藤堂夜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要凝出冰渣,再刺穿自己的五脏六腑。
这是一件手术室,不过如果你看到了手术台边上散落着的、辨不出类别的器官之后你会觉得这里……
就像是一个肉类加工厂!
可是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方才的狂奔把她所有的体力、包括勇气都一寸一寸地耗尽了。
少女的腿像是筛子一样地抖起来,她再也站不住了。
藤堂夜顺着斑驳的铁门铁坐在地板上,她抱着头死死地闭上眼睛,思维不着寸缕脑海一片空白。
“藤堂!”
世界那么大,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没有多一秒也没有少一秒,不是快一拍亦非慢一拍。
世界那么大,能够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