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Part.thirty-seven.切原赤也的早起(1 / 1)
“那么……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第三个问题啊——”少年望着少女此刻睁得大大的尤为漂亮的眸子,刻意拉长了声调,他的问题在那个“啊”的尾音之中撞进藤堂夜的耳膜。
“噗哩,如果赤也说他喜欢你,你会有什么回应呢?”
“我知道你喜欢谁,是切原吧!除了切原你还会喜欢谁?”
“说起来赤也小天使超□□的,快嫁他快嫁他!”
“我们班也有网球部的——你的意思是切原向你告白了?”
“那你,也相信吗?”
那些词连成句,那些话语起伏成潮汐,他们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寸一寸蔓延。
他们从脚踝开始,冰冷的触感渐渐侵略了膝盖,到后来浸没了你的腰肢,他们在你顾及不到的地方一点一点上涨。他们浮上了胸腔,将你的蝴蝶骨吞没,再把你的话语权夺走。你渐渐无法呼吸,你挣扎着却再也看不清前路。最后他们托起你的长发,在你的头顶上印下深深一吻。
你就那样沉浸了这些音节之中。
他们一点一点地顺着外耳道一路深入,他们敲击着耳膜薄薄的窗子,在听小骨那边被放大成使你的胸腔可以产生共鸣的音律,接着他们继续往里走,通过耳蜗沿着听神经最终占领你的大脑皮层听觉神经中枢。
他们关上了身后的门,所有的喧嚣聒噪都被抵挡在门外。
坐在对面的绘里纱与忍足侑士的小声交流;迹部景吾对那他们的行为发表的关于“不华丽”的评价;芥川慈郎和丸井文太愈来愈兴奋的谈话;幸村精市传达给真田弦一郎盈满笑意的声音;不二周助颇为无辜的“乾汁真心不错你们真的不用试一试吗”的怂恿。
他们在都在一瞬间与自己断了联系。
当那些潮汐彼此碰撞针尖对麦芒,当那些潮汐渐渐拥抱彼此融合,到最后只剩下一句唱词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回荡,拍起干净的浪花。
“噗哩,如果赤也说他喜欢你,你会有什么回应呢?”
“我想——”
仁王雅治看到眼前的少女再一次抬起了头,眼中的光芒较之先前更胜。
切原赤也看到身侧的少女突然扬起了嘴角,整个人都在刹那之间鲜活生动起来。
“我想,我会——”
“我说藤堂,你下个周末有空么?”
国文课下课之后切原赤也一边整理着古文笔记一边转过身去。坐在他后面的藤堂夜正单手支着头,目光放在理得干净整洁的桌子的一角。少女的睫毛微微低垂,那些生机勃勃地跳跃着的阳光妄图点燃她的瞳孔却只能啪嗒啪嗒地在她的虹膜上采下几点小小的脚印。
他将笔记塞进抽屉里,一边有些郁结地从课本最底层抽出英语书,一边有些认真地问道。
听到这句话后,先前懒洋洋地享受着已经有几分倨傲的阳光的少女终于坐直了身子抬起了低垂的头,但她的眼睛仍然微微眯起,放任眼皮子挡住她那漂亮粲然的眸子:
“有事么,切原?”
那天藤堂夜是说了什么呢?
切原赤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在英语考试时遇到了这道题目,他该如何作答——因为在他看来,就连交白卷都胜过“答题”这一选择太多。
他当然不可会说“我忘记了”,因为切原赤也的记性非常不错。
好到他记得那天整整一个晚上藤堂夜都不再顶着一张写满了“睡不饱”的脸面对自己;好到他记得那天晚上过后仁王学长望向自己的眼神总是意味深长得让人不忍直视;好到他记得那天晚上在藤堂夜说出那句“我想我会”的之后,少女的声音就被人死死地按下了暂停键。
而那个按下暂停键的人,很不巧的,切原赤也记得正是他自己。
是他在全室二十多个人的注视下喊出了“等一下”;是他不知被什么冲动驱使站起来喊出了“等一下”;是他在藤堂夜清凉的好像刚刚切开的柠檬一样的声线中喊出了“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那么多“等一下”在他的脑海之中滚成弹幕,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再后来自己又是怎样为自己开脱的呢?
当然切原赤也同样不知道如果在英语考试中遇到了这道题,他该如何作答——因为在他看来,宁可死撕考卷也比“作出回答”这一选择好上太多。
他当然不可能说“我忘记了”,因为上文跟我们已经提到过,切原赤也的记忆力是非常不错的。
好到他记得他喊出了“等一下”之后全室一干青少年投在他身上的,充满了探寻意味的眼神;好到他记得仁王在那句“等一下”之后,发出的一声与室内气氛极为不协调的“噗哩”;好到他记得自己那句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的“等一下”是如何被人如撕裂一匹布帛一般生生割断的。
而那个将他的话语撕裂的人,很不巧的,在撕裂他的话的同时直接拉开了活动室的门,声音传过门缝在空气里爆炸。
“你们不准备休息了是不是?那好,青学的队员,明天每个人训练加一倍!”
很不巧的,正是青学的教练。
切原赤也当然不记得他是如何在青学教练的怒目而视之下顶着未干的头发跟在仁王学长身后奔上三楼窜进宿舍跳上床铺按灭灯蒙上被子合上眼的——事实上他也认为这种小细节不用在意,虽然他先前所回忆的、所念念不忘的全是再微妙不过的细节。
……全部都是,他本应该忘记的细节。
“有事么,切原?”
从回忆中全身而退的少年反射性地去揉头发,却又反射性地将手顿在半空。
一直看着他的藤堂夜这才收回了刚才伸出去正欲掐住少年的手腕的手,同时咽下了那一句关于斑秃的吐槽。
切原赤也看着她那颇为丰富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忍俊不禁,微不可闻的笑声却还是被少女敏锐的捕捉到了:“你笑什么……”,
这句完全没有威胁成分在里头的句子成功的止住了少年的笑声,讶异于少女听觉发达的同时切原赤也端正了态度。少年微微前倾了身子:
“仁王学长送了我两张横滨新开的游乐园的入场券。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他注视着面前因不满而微微鼓起了腮帮子的少女。他看到阳光噼里啪啦的像被筛子挑选过一样落在她身上。少女微微挑起的眉,她总是微微眯起的双眸,她与风相拥的长发……它们都一下子掉进了阳光的大染缸里,然后少女整个人就被抹上了毛茸茸的光晕。
“初夏的风很甜,像是要将整个人都浸泡到糖浆里去一样。”
切原赤也记得自己曾在作文里这样写过。
他还记得国文老师在那句话下面划上了鲜艳的双横线并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了这片作为范文的周记。他还记得国文老师的表扬听得他如同听英语课一般云里雾里,他还记得到至今自己都不明白只是一句比喻句而已何必给予这么高的评价。
但是此刻他却蓦地发现了,原来小时候自己信手拈来的句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此刻正逢初夏,阳光打在人的身上又舒服又暖和。连拂过脸颊的风都带着甜味——甜得就像是丸井学长热爱的草莓蛋糕,在舌尖化开来的时候好像要把整个人都包裹进那片干净而满足的甜里去。
就是在这样的少女设定满格的场景下。
藤堂夜像是嚼着薄荷糖的声音被风吹得化了开来,它们在清甜的空气中被牵扯成一张密集的网,然后迎头盖下将切原赤也整个人拥抱。
“好啊。”
切原颜岚宁愿相信自己买彩票中了头彩也不愿意相信切原赤也会早起,当然这个早起是有前提的,前提是“无关网球的周末”。然而这个已成习惯与定局的“相信”在2008年6月7日被打破了。
不过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切原颜岚马上平复了自己波澜起伏的心绪开始从科学角度分析问题。从理论上来说,她买彩票中头奖的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存在的,那么同理,切原赤也在周末早起这一事件的可行性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有一定可能的。
2008年6月7日,早上与网友约好去面基的切原颜岚正欲砸掉一直在床头耀武扬威的闹钟,睡眼惺忪之际只能靠触觉摸索的少女在触及到闹钟边缘是内心通关音乐大作。正当她抓住了闹钟卯足了劲儿准备一口气将闹钟砸到门那边时——
“姐姐!你把闹钟关了行么,吵死了啊!再说拜托你也可以起来了,八点诶现在是!”
被推开了。
门被推开了。
切原赤也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后弹出来。切原颜岚的思维模式尚在初始化之中,不甚清晰的视界里突然出现弟弟叼着牙刷的脸庞这种事情都无法使她振奋惊讶也无法撼动少女坚定的睡意。
此刻什么闹钟什么早起什么面基都是假的,于是起床气颇为严重的少女在睡眼惺忪之际恶狠狠地一巴掌蒙上方才叫得正欢的闹钟,随手往床头一搁之后切原颜岚一双长腿环上床尾卷成团状的毯子正欲投奔酣睡的大队,少女的眼睛再度闭上之际,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那是……
她未来得及抓住的重点。
不是面基不是网友不是早上不是八点不是闹钟不是睡觉……是切原!
是没有赖床的切原!
是没有赖床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的切原!
是没有赖床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的,嘴里叼着牙刷的切原!
是没有赖床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的,嘴里叼着牙刷,头发还湿淋淋的切原!
意识到这点的切原颜岚的思维初始化已基本完成,于是少女毅然合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三遍“我打开的方式错误请重启”之后切原颜岚再度睁开眼睛,将目光顿在门口那个没有赖床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的,嘴里叼着牙刷,头发还湿淋淋的人身上。
“开什么玩笑!赤也你会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