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变(1 / 1)
“花花师兄你要去见他?!”前一秒还梨花带雨的花与期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万花弟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花沾衣倒是波澜不惊,坦荡直视着对面的鬼帅,似在等待他的肯定答复,连半寸视线也不曾投给自己的师妹。
于是花与期只得恶狠狠地盯着李瑾睿:“恶人狗!你要敢带师兄走本姑娘就天天扎小人咒你!”
感受着空气中翻涌起来的诡异气氛,李瑾睿低头看看花与期,复又望向对面的花沾衣。
诚然,他想离开这里,但眼前的形势明显让人头疼。
“……先生若是想见军师,等到此役了结后在下可代为引见,必能保先生平安。当下战事紧急、你我各为其主,还是先……”
“那鬼帅就别想离开浩气营地。”花沾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鬼帅友善的提议,空着的另一手搭住腰间墨笔。
“……”
本来就不善交际的李瑾睿只得无辜地叹了口气。
“嚓。”
轻微的踏雪声打破了僵持之局。
李瑾睿微微侧目,只见半开的帐外站着一个人,肩头的层叠积雪证明他并非新来,全身裹在漆黑的毛皮大氅里,穿得倒比花沾衣这个万花弟子还厚实几分,此时这人正慢慢地抬起眼来,水银般的眸子闲散半阖着。
“唐无渊。”
一语道出来者身份。他对此人并不陌生,这个人的气质实在是过于肃杀凛冽,想不留下深刻印象都很难;况且,方才他在帐外呆了那么久自己竟毫无觉察……
“……唐大流氓。”花与期见人小声地哼唧了一句,随即觉得桎梏住自己的肌肉刻意绷紧,抬头便见到大狗熊严肃的下巴线条与紧抿的嘴唇,明显处于下意识的警戒之中。
“鬼帅。”比起对面无形的戒备,唐无渊依旧是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他的眼神从李瑾睿深沉的面色跳到花与期的鬼脸再移到友人身上,半晌,问了一句话: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花沾衣垂眸,错开了他目不转睛的直视。
唐无渊并未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走进帐中,在路过李瑾睿身旁时伸手如探囊取物般那么一带——翻腕间就把还不老实的花与期挟在腋下。
“早去早回,好走。”
轻轻拍了拍的友人的肩膀,唐无渊径直转身。
“与期……就交与你了。”
背后传来的微沉语调让花与期有些不安,她奋力地转过脸去,只觉得帐内一片暗沉,看不清师兄的表情。
她一直觉得师兄该是恨那个人的,那个……洛辞。
花与期从未想过,那个一向谈笑风生没个正经的风骚师兄会如此失魂落魄地回来,从恶人谷单身匹马踉跄着一路南下,最后终在长安一病曱不曱起。
当时听闻消息的花与期风尘仆仆赶到了长安的浩气盟据点,一见着病榻上脸色惨白的青年她就落下泪来——师兄身上几乎满缠着绷带,光是看表象就可以想象其下受着多么重的伤,更何况……更何况据点的大夫说,师兄的右手手筋已经被彻底挑断,再也无法行针了……
于是没心没肺的花与期第一次嚎啕大哭起来,她就这么扑在青年的身上抽噎哽咽。
师兄曾是杏林一脉崭新的骄傲,可是现在这份骄傲已经被毁了,被那个人毁了!
他明明承诺过会保师兄平安出谷,明明承诺过只要医治好恶人谷的主将就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花与期后悔了,当师兄提出交换回自己的那一刻,擦肩而过之时她为什么没有拦下他!
又或者……后悔当初救下那个人,救下这个恶人谷的军师。
眼前模糊晕出星湖畔的青绿色,昔日的白袍道者明明温润沉稳得让人信服,为何转眼就对师兄下此毒手?
花与期不知道内心汹涌着的悲伤、怨愤与茫然究竟哪一个更多,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捧着哪只被裹缠起来的馒头手不住地掉眼泪。
“……与期,师兄无碍。”叹息般的话语轻柔地传来,恍惚间温厚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发顶,人体的温度稍稍平复了心里的负面情绪,花与期红着眼眶抬起头来,正对上青年有气无力的温和微笑。
“师兄……”
“只不过,这太素九针的精妙,得靠你来传承下去了。”
师兄从不曾用这么认真温柔的语调同她说过话,这让花与期感到了些许惶然。
果然,轻轻抹去她的眼泪后,青年缓缓地这么说道:
“自此……无双妙手,封针。”
嘴角带着解脱般的三分笑意。
但那双曾经满溢着调侃与狡黠的眼睛,如今只余黑茫空落一片。
里面没有恨。
“喂,唐大流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啦。”闷闷地声音在踏雪声中响起。
唐无渊拐了花与期一眼,松开了胳膊。
“嘶~痛……本姑娘的腰绝对青了啊……”她皱着眉毛泄愤般揉着背,仰头道,“哎,你就这么看着师兄被大狗熊带走啊!”
唐无渊不置可否地拐了她一眼。
“真是……大狗熊还受着伤呢,你又不是打不过他……师兄都被洛辞害得那么惨了,你还放着他乱来,亏你们还是至交好友呢,哼……除了带师兄胡闹就没个正经……”花与期越说声音越低,她低着头看着地面,掩饰般地踢起雪来。
然后,她看到一方软绸递到眼前。
秀丽的脸庞错愕抬起,挂着还未落下来的泪珠。
冷色的柔光里,白发的男人突然勾了勾嘴角,告诉她:
“没事,洛辞的人头,记我账上。”
漫天雪屑里男人摆摆手踏风而去。
花与期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紫色软绸,突然觉得这个唐大流氓也不是那么不牢靠了。
比起除了悲伤外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来……
“花花师兄……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落日岭帅帐。
这里不久前还是冰血大营的一部分,而现在已然变成浩气盟的临时据点。
叶连城缓缓剥下被划破的潮曱湿上衣,咬牙将它丢到一旁。
腰侧的伤口比想象中要深,应急的雪早已被体温融尽,边缘泛白的嫩曱肉狰狞地张开裂口,内里的血正缓慢地渗出来。
他捂着腰侧挪到杂货陈列的架子边,在大大小小的瓶子里仔细辨认了一会,拣出一个素色陶瓶,咬开瓶口的封绸,一股脑将白色的粉末统统倒在腰上。
“嘶——”剧烈的锐痛使他头皮发麻,甚至半侧上身都陷入了短暂的麻痹,叶连城扶住架子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拿起另一边备好的干净布条,半咬着艰难包扎起伤口来。
焚羽……
这个人很强,抛开内功心法上的克制不谈,若非有萧潜这个变数,单是他的胆魄和身手就够别人喝一壶了。印象中恶人谷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低调高手,若不是自己多留了个心眼,恐怕连那只鹰也要漏过去。
随手扯过雪貂绒一裹袒露的上身,尽力稳着步子走到外帐端详起正中桌上的地图。
如今形势不错,东昆仑基地的建设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地相当顺利——本来这是他的首要任务;而现在看来,运气好的话还能顺便大大打击一下西昆仑和中央冰原的恶人谷势力,说不定能趁此机会把落日岭彻底吃下来。
然后……
然后…………
他按曱压住腰侧,在钻心的疼痛里不住轻曱颤,一拳砸向面前的桌子。
尽管已经尽力克制了力道,木质的桌面上还是出现了明显的指骨凹印。
该怎么办。
该拿李瑾睿……怎么办?
自那一日后,无论何时、在何处,叶连城的脑海里都是一片斑驳晃眼的红与白,如梦魇般不断闪现:那是青年线条紧绷的侧脸埋在雪野、血衣银铠,熟悉而陌生,除却那一声“少爷”连一个正视也无。
毫无牵连的五年吞噬了太多的东西,他如此,想必李瑾睿也该如此。
这如闹剧般任性的一厢情愿……
“主帅,有紧急军情!”
帐外的声音些许唤回了他虚浮的意识,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沉下声音喊道:“进来。”
步入帐中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天罡卫。
“中央冰原发生了数场骚曱动,两方互有胜负,只是有往东部扩展的趋势……”
“传令魏岚和于逝水,让他们务必拖住雪魔堂第二战团的恶人,近日我便会再组一次攻击,分散恶人兵力。”
“是。另,关于长乐坊的安抚事务,由于恶人谷的长期负面影响,所以大部分村民似乎并不信任我方……”
“无妨,只要我们的人安□□去便可,太过融洽反而令人生疑,交代下去:保持现状。”
“以及,今日刚收到了天璇坛过来的密报。”
“呈上来吧。”
有些疲惫抬手,天罡卫闻言上前几步,取出一个蜡封纸卷放到他掌心。
拇指在卷身上轻抚,很快摸曱到一处微糙的纹案,敏感的指尖不动声色在上摩挲摁压,笔画间赫然是一个“凛”字。
叶连城抬头,声音有些喑哑:“辛苦了,你先下去传令吧。”
“是,主帅。”天罡卫恭敬地点头,随后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一件事……”
“嗯?”琥珀色的瞳仁里闪过些微疑惑。
“叶主帅……要不要属下传随军医师来一趟,您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不必了。你出去吧。”
天罡卫闻言仍是有些踌躇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忧色。
天知道叶连城现在最怕见到这样的表情,规避杂念处理公务已经是他的精神极限,偏偏眼前这个人还摆出这种样子——与昔年的少年几近重叠。
他头疼地垂首,心乱如麻。
“叶主帅——”
突然,外面一阵嘈杂纷乱响起:
“等等!”
“主帅正在交代军务,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帅帐!”
哗——
帘帐被径直掀开,冷色的亮光透进来。
一个黑色罩袍兜头盖脸的男人带着风雪寒气走了进来,在铺地兽皮上留下带冰粒的脚印。
“主帅!”男人的身后还跟着数名七星卫,一看叶连城已经跟男人照面了,顿时都惶然低下了头。
“无妨。”
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能有这么张扬跋扈行曱事风格的人,全浩气也就这么一个了,偏偏还真什么人有本事能完全约束住他,包括天璇影在内。
“唐无渊,你不在东昆仑呆着……”
“李瑾睿走了。”
“——!!”
叶连城全身一个激灵,瞳孔皱缩:“你说什么?”
“李瑾睿走了。”唐无渊不咸不淡地重复道,摘下毛皮兜帽露出一头凌曱乱的银发,随后扭头看向旁边的天罡卫眯起灿银眼眸,自语般沉着嗓子笑道:“闲杂人等不可靠近……那这个夹馅的是?”
“夹馅……?”叶连城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是本能地看向眼前的传令官。
唐无渊喉间滚出一声低笑,扬手便是大片暴雨梨花针击了过去,天罡卫只初时微微一愣,随即侧身一个翻滚,身影遁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唐无渊转首向前走了两步,罩袍内机簧响动,抬手扬起千机匣遥指叶连城的面门。
逆光中直勾勾的淡漠银色看得叶连城一惊,无孔不入的杀气让人如浸冰雪,方欲开口便觉脑中一片昏眩,接着周曱身一紧,咽喉处横着一片薄锐冰凉。
“你!?咕——”叶连城挣扎着想要扭头,不料身后之人竟用刀柄在他侧腰伤处猛力一击,痛得他险些惨呼出声,方凝聚起的力气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别乱动啊小少爷~”陌生的磁性男声在耳廓旁响起,带着潮曱湿的气音,“你该不想……被我捅个对穿吧,嗯?”
“叶主帅!”帐外的一干七星卫顿时焦急地惊呼出声,面面相觑,不明白形势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只有唐无渊不为所动,兴味盎然地盯着挟持着叶连城的……明教弟子,如同对着熟人叙旧般悠然开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压低的兜帽里抬起一双荧蓝的眼睛,身材高大的男人像休憩的猎豹般半伏在叶连城身上,下巴磕在他肩头雪貂绒里;若是忽略掉男人手中的两把弯刀,比起劫持人质、这个姿势倒更像是在拥抱情人。
“唐无渊,你们认识?”最初的失措平复后,叶连城暂且压下本能里的恐惧恢复冷静,尽管受制于人倒也拿出了主帅该有的镇定。
“认识?何止认识。”唐门弟子舔舔唇角笑得煞气四溢,“我们可是死对头。”
“过奖。”明教弟子搂着叶连城往后拖了几步,“我不过是个……赚赏金的。”
叶连城皱眉,他有些摸不清这个人的身份:就行为而言他应该是恶人谷的探子,但似乎又不是单纯的探子——这个人身上有着和唐无渊相似的味道:不羁、嗜血、为所欲为。
就当叶连城考虑着脱逃的可能性时,却听得耳畔那人颇惋惜地说道:
“……叶大少爷的脑袋倒是值钱,只可惜有市无价,就这么割了不好对兄弟交代啊……”
缠身的锁链把身体斜向后一带,明教弟子环住他的腰横着刀竟从后方破帐而出,室外的寒风与粗糙的帐布直往脸上招呼,叶连城下意识地闭眼,突觉身体一轻一冷竟是被抛了出去,然后手臂一紧又被另一股力道扯了过来。
“这次就先收个见面礼……这东西看上去还挺值钱。”慵懒醇厚的声音掺杂着风声从半空中传来,只见凌空一只大枭振翅。
明教弟子一手拽住枭的趾爪,一手则扬起似曾相识的绒白皮毛潇洒向下方挥别。乱风吹歪了他的白色兜帽,露出缕缕微蜷的暗色金发。
唐无渊收了子母爪,扫了旁边上身裸曱露的叶连城一眼,顺手解下罩袍丢到他头上,看着半空中渐渐飞远的不速之客,十分惋惜地收起了千机匣。
“啧……”叶连城颇有些被牵着鼻子走的羞恼,“他到底是谁?”
“梵灼。一个拿悬赏收人头的杀星,姑且……算是个恶人。”
“在下以为,你最没资格说别人杀星。”迅速在脑内搜索了一遍,叶连城气馁地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他到底……目的何曱在……”
“目的?呵,能有什么目的,大概是无聊了吧。”唐无渊耸耸肩,伸手比比身后营帐的大裂口,“话说,还是先补一补帅帐吧,嗯?——小少爷?”语调间满是恶意的调侃。
“在下长你四岁。”叶连城没好气地拢紧罩袍,突地被侧腰的锐痛激地顿了一顿,他伸手探入摸索片刻,果不其然带出了满手鲜血。
英气的眉皱的更紧了些,叶连城并掌捏拳,问道:“花沾衣现下何曱在?”
“不知道。”
“不知……?这冰天雪地的难不成他去采药了?”
“不,他和李瑾睿在一起。”回答得云淡风轻。
“………………”叶连城顿时又头疼了起来,“你能具体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说来话长……比起这个来,”唐无渊对着叶连城抬抬下巴,“情报,不看看?”
“何以见得这情报就不是夹馅的?”
“既然是梵灼带来的东西,就一定是从我们自己人手里抢来的现成,他对情报本身根本没兴趣。”
叶连城不置一词,默默刮去蜡封展开纸卷,只见上曱书八字:
主力北移速攻高地
此时北移?
就算是为了加强内谷的防御力量也不必调用西昆仑高地战团的力量吧?叶连城有些不解洛辞这一行动的用意何曱在,诱敌之用?但是这么明显的诱局唐凛不会判断不出,况且,舍弃一个主阵地的诱局代价也有些太高了。
思索再三,叶连城决定连夜召开一次战前会议,争取明天就直接突袭一次,以免夜长梦多。
略略放松下精神后,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唐无渊,你来此处,该不会就是为了通知我鬼帅逃跑这件事的吧?”
“我来找个人。”
“谁?”
有些茫然地侧过头去,唐无渊沉吟片刻后徐徐开口:
“……你出门带蛊医了吗?”
偃息旗鼓,鸣金收兵。
十分随便地打发走唐大炮去巡营后,唐凛一头歪在自己独立帐中的地铺上,有些疲惫地叹息了一声。
一想到曲凉义无反顾向着自家上司扑过去的样子,唐凛就觉得心里有点堵,大概是良心不安?
也是。摸着良心讲,曲凉对他是好的确实没话说,撇开那些微妙的因素不谈,就算是站在一个掺了水的后辈的立场上,曲凉也是一个温和可靠的前辈,至少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是这样。
可谁叫自己是卧底呢……
偏偏他还好巧不巧地被唐无渊盯上了……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唐凛晃晃脑袋决定放弃思考这些有的没的,情报已趁着收兵时传出,以他的资历和长处想必不会被派去随军,十之八曱九会被留守打伏击埋机关。
盘腿坐在铺盖上,拆开臂装的微型弩,褪曱下皮革金属制的手套,稍稍收放几次拳掌舒缓指关节,接着松开腰带,卸下随身佩刀放在枕边。
只是……镇谷军师布局的动机何曱在?
唐凛想破脑袋也没搞明白,这种放弃据点吃力不讨好的作战方式究竟意义何曱在,这里毕竟是恶人谷的地盘,放弃地利显然不合兵法。
算了,兵法这种复杂的东西交给上级头疼去吧,所谓上级不就是为此存在的嘛。
唐凛抽下腰带甩到一边,开始扒身上那件构造复杂的皮衣,打算躺平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姓唐的!”
这时一个气势汹汹的女高音如魔音灌耳,唐凛一个激灵弹起了上半身。
这个声音他好像有印象……哦不对不止是有印象!
帘子被整个扯了下来,首先跃入视界的两条贴地而行的灵蛇,然后便进来一个酥曱胸半露、高挑妖冶的女人,腰曱肢柔软却气场强硬,漂亮的杏仁眼有着上挑的眼角,眸子里翻滚着汹涌的愤怒。
——“毒仙子”苗夙歌。
唐凛痛苦地捂住脸,然后利索地把才扒下一半的衣服硬扯了回去。
你说曲凉都送出去了怎么这姑奶奶还是不放过自己呢!?
“天天露着个胸口吹凉风,这会儿倒矜持了?”看着他的小动作,苗夙歌挑挑飞扬的细眉“哼”了一声。
“……”唐凛干脆扯过被子裹了个严实。
苗夙歌优雅地踱到一边,自顾自地坐上了狭小帐中唯一的矮柜,她架起修长的双曱腿拢拢头发,女王气势十足地俯视着唐凛,悠然开口:“我问你,姓唐的,我师弟呢?”
“……这个问题应当讯问各队的记名随使。”唐凛不动声色。
“呵,谁不知道阿凉他最近老黏着那个唐什么炮,那是你的部下不是?”
“在下无权干扰部下的私事。”
“别装傻。”苗夙歌突地沉了脸色,“方才战场上阿凉从头到尾都在你们两个身边打转,而现在我却找不到他……”盘地的灵蛇如感受到主人的不耐般昂起了头颅,猩红的蛇信前后喷吐,“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苗姑娘,曲凉在收队的时候就与我二人分开了,况且他也有自己的自曱由,苗姑娘仅凭一念之词就妄自给在下定罪……似乎不妥吧?”唐凛依旧面不改色,抬头直视苗夙歌的双眸。
“好!”丰曱满的胸脯大大起伏了一下,苗夙歌有些咬牙切齿,“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其实那个唐大炮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对不对?”
唐凛微怔,手指拽住被单默不作声,只是抿着嘴唇看向苗夙歌。
看着眼前青年不语,苗夙歌眯了眯眼睛又接着说道:“阿凉他一看到你们这种人就犯傻,这次尤其过头,我怕他吃亏,便给那唐门下了个小蛊;但方才我又看到那个唐门,因为觉得跟平时有些不同,就用母蛊试了一试,谁知……他体内根本就没有蛊!”
“说不定是曲凉察觉后驱除了呢,在下也曾受过医治。”
“不可能!这蛊对人体无害,只有在人色曱欲熏心想对小凉不利之时才会发作。”
“……”唐凛感到微妙的无力。
这女人……果然很麻烦……该说不愧是毒仙子吗?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苗夙歌志在必得地斜睨着唐凛。
再次叹了一口气,唐凛无奈地抬头,清俊的脸上绽出一个微笑:“在下,无话可说。”
“那你还不……!!”
虚影闪动间,眼前青年已消失不见。
唐门秘技浮光掠影。
苗夙歌迅速抽曱出贴腰虫笛跳下矮柜应战,双生灵蛇迅速在自己的主人身边盘成一个御阵,她环顾着狭小的空间,紧紧地捏住手中虫笛。
在哪里……他会在哪里……
全身神经绷得紧紧的,失去先机的苗夙歌唯有小心防御,才能避免被暗箭杀伤的几率。
沉静的帐房内,突然轻轻响起清脆的“嗒”声。
似乎是有谁打了个响指。
“图穷匕见。”
“嘭!!——”
硫磺与毒雾从脚下闷声爆开,苗夙歌连忙向侧一闪——
“嗒。”
空无一物的地面突地出现一个黑幽幽的铁爪一把拽住了她的脚踝,冰冷的金属一接触到裸曱露的皮肤便染上一层墨色雾气。
有毒!
苗夙歌扭动几下无法挣开,唯有一边驱动体内的蛊虫抵御入体的毒素,一边忿然对着空气怒声喝道:“唐凛——!!亏师弟还这么待你,你这个——”
“嗒。”
最后一个机关在脚下炸开吞没了她的话语,玉色骨笛被击起,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失重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浓白的雾气徐徐散去。
唐凛拍拍身上的粉尘,半抱着衣衫褴褛兼灰头土脸的苗夙歌,先从矮柜里摸出个瓶子,咬掉瓶塞倒出一粒绿色药丸放入她口中,又摸过水囊给她灌了几口水。
“是啊……曲凉是待我不错……要是你别找上门来就更好了大姐……”
把昏迷的毒仙子安置在被还剩下一半的铺盖上,听着外面逐渐逼近的嘈杂声与脚步声,唐凛知道自己今天这觉是睡不成了。
估计这地方也没法再呆下去了……要不回营地领个罚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跑路,再不跑等一会人赃俱获现场抓包他连回营地的机会都要没了。
匆匆套好靴子,唐凛顿了顿,弯下腰给苗夙歌把被子盖好,然后拎起千机匣,拔曱出腰刀就割起帐子来。
突地,耳边一个慵懒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这才刚回来……就让我看到一场好戏啊……”
——!!
唐凛猛地旋身挥刀,眼前人猛地后仰避开刀锋,就着姿势单手撑地一脚踢向唐凛的手腕,猝不及防间就被那人鞋尖的金属刃擦过腕部,留下一道血口。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或者,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这里!?
刚刚的爆炸声引来了一些附近的恶人,现在他们的声音已经到了帐外,唐凛甚至听到了霸图打标志性的大嗓门。
而眼前,这个凭空冒出的青年轻易抢了他一回先手,现在已经恢复了站姿,缓缓架起两柄森白弯刀来。
身材高大、白色兜帽、弯刀——明教。
真是糟糕透顶!
唐凛的脑子飞速转动着,思索着如何才能摆脱眼前困境的办法,他握住右腕的裂口,眸中冷芒闪动——或许只有想办法打败眼前这个人,或者从他的手中脱身了!
只是……方才一口气用掉了三个机关,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鲲鹏铁爪,要怎么才能速战速决……
他还没想完,眼前的白影便动了,抬首间蓝汪汪的眸子瞬间亮起——
兜头一劈斩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几乎避无可避,唐凛艰难地向右侧身,却发现脚下便是昏迷的苗夙歌,只得改扑为跳,向上抛出子母爪勾住帐顶避开这一击,同时甩出三枚袖箭。
“叮”“叮当”
明教弟子一个侧斩挡下暗器,反手一刀爆出橙红焰气。
啧。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根本只能被追着打!唐凛皱紧眉头,又一个空翻避开凌空一刀,打了个响指。
“嗒。”
漆黑的鲲鹏铁爪绞住明教弟子的靴子,嵌进那层金灿灿的外壳中,他被这突然出现的小玩意怔了一下,再抬头时便见唐凛已经抓曱住机会破帐而出。
“想跑?”咧嘴一笑,明教周曱身翻滚起一圈金雾,猛然一顿地,脚下的精铁机关竟被生生熔炼变形,他微曲起膝盖,发力一跃竟追着唐凛也破出了帐子。
半空中唐凛方才将千机匣变形为机关翼,便觉身后炽曱热的气浪袭来,回头只见那个明教以令人震惊的速度斩空而来,猛地一个上劈,目标竟是他的机关翼!
唐凛甩出袖箭击向青年的刀刃,利用空中借力的微弱优势十分勉强地避开这一击,再调回平衡时背上已经湿漉漉地沁出冷汗。
此时他离地已经有三十余尺,真不知刚才那个明教是怎么追上来的……难道是会飞……
会……飞……!?
“哟,小唐门~”风里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
唐凛错愕地抬头,只见那个明教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离自己不足十尺的地方,他上面的是只——枭?
还未等唐凛从精神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眼前的明教突然双手拽着枭爪身体大幅度摆了几摆,随即猛地向前那么一抛——
“!!”
猝不及防间身材高大的明教一肩顶在他胸口,撞的他七荤八素,唐凛眼前一花手一松就从空中坠了下去。
“啧!”他猛地提膝撞向那明教,还未得手便被对方一拳直直砸在胸口,一击不算还补了几下,每一击都砸在相同的地方。
空气在冲击中被挤出胸腔,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耳鸣袭上,唐凛痉曱挛般咳嗽着,只觉得麻痹感从右手腕与胸腔一起袭上来,眼前涌起一阵阵黑雾。
那个明教的鞋子上有料……
唐凛暗骂了一声,终于不甘地失去了意识。
于是,骂骂咧咧赶来的霸图就看到了这么一个神奇的景象——有个明教飞着飞着把个唐门撞下来了,撞完了还抱着人家不放就在空中一顿揍,末了也不忘玩个心跳,快摔地上的时候才潇洒地招呼来大鸟抓曱住衣服,最后毫发无损地落地。
“这狗艹的搞得什么叽吧玩意儿?”霸图皱着眉头小跑过去,看着神情愉悦的明教弟子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你丫是梵灼!?你小子怎么逮着这时候回来了?”
“好久不见啊霸图,又长肉了。”梵灼摘下兜帽,对着他熟络地扬了扬手。
“算了回来就回来吧,总比死在外面好,不过可惜陶哥跟着王哥一起出去了,不然……哎,”霸图摇头晃脑地感慨一声,朝着梵灼努努嘴,“你这……干啥叽吧事儿呢?”
“哦,这个啊。”梵灼看着手里拎着的青年,眨巴眨巴眼,继而深沉地摸了摸下巴:
“大概是……奸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