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番外篇04七夕·最相思(1 / 1)
月色苍茫,夜空中点点疏星隐于乌云之后,时而露出暗淡的光芒。
天色虽谈不上好,但却多了一份令人心旷神怡的凉爽,阵阵清风拂过窗棂,掩住了那一阵飒飒的花叶摇摆之声。
银烛秋光冷画屏,一袭蓝衣的俊朗青年端坐在木椅之上,眉头紧锁,似有心事。
桌上的茶已冷了大半,方才被氤氲的热气打湿的灯罩正缓缓落下一滴水滴。
细不可闻的声音,奈何展昭耳聪目明,却是被这一声滴水唤回了神。
“猫儿,天气凉了,莫不是脑子也冻坏了?”
一声带了些调侃意味的中音由远及近,窗户被声音的主人推开,微凉的夜风直直灌进房内,清冷的烛光晃了一晃,将独坐的人影拉长了些,转瞬即逝。
能做出这样动作的人只有那只白老鼠了。
展昭面带无奈,却又有着一丝纵容。
“窗外风大,若要嘲讽还是进来的好,以免闪了舌头。”展昭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公孙先生近来公务繁忙,可是没空给你开药。”
“伶牙俐齿的猫。”白玉堂淡淡的回上一句,每天与这猫斗上几回早已成了习惯,看他自己在这屋里沉默不语,竟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是在怕他孤独吗?
一手撑住窗沿轻身翻越进来,随手关上窗子向后靠去,白玉堂再次开口:“街上似乎比以往热闹了一些。”
“你不知道吗?”展昭略微惊讶,随即侧首敛眸,拿起桌上以冷的茶抿了一口。
如果那人不知道……自己说了也没意义,倒显得矫情了。
白玉堂面上一愣,蹙眉想了想,“爷该知道什么?”
“哈,没什么。”展昭笑着应了一句。
白玉堂直觉的以为展昭这种语气便是有所隐瞒,彼时他们还不到生死之交时,这种敷衍的语气一度让他有一种想拉过那人衣领狠狠质问的冲动。
但是如今,那人的安静的侧影却让他伸不出手。
罢了,爷向来只拿你没办法。
同塌而眠的两人各怀心事,翻来覆去着挨过了一夜,心情却不见好转。
一面红金大圆镜,尽销云雾照乾坤。
东方的光明斜斜洒落在地,窗纸上重叠着雕花格的阴影。
书房亦是同样的景色,只不过多了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墨香。
研磨的人轻拢衣袖,唇边带着一抹微笑,微笑中复又带了些算计,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今日先生来得早了些。”包大人推门而入,见到屋内有人时不见惊讶,似是早有所料。
“今日不同往日,也不知展护卫和白少侠有何计划。”
“先生不必担心,白少侠豪气恣意于外精细算计其中,他必然会早作打算。”
“呵呵,大人所言甚是。”
这旁对话不明所以,那边已然洗漱完毕。
街市早早的摆了摊子,展昭刚刚出门看了一眼,便被白玉堂拉了回来,“厨房准备了莲子粥灌汤包,先去吃饭吧。”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展昭收回胳膊,侧头看他。
“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你先回答了,我便回答。”白玉堂老神自在,似乎认定了展昭不会深究。
白玉堂散漫的姿态是展昭一向没辙的,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连原本打算出口的先来后到也咽了回去。
既然是吃饭,何必追究他事。
莲子入口,清香软糯,回味无穷,只是舌头的主人却无心品尝滋味,匆匆喝了粥后一时茫然,看着同桌的人那般慢条斯理优雅贵气,竟平添了一份焦躁。
“怎么,展护卫把好好的椅子坐出刺儿来了么?”白玉堂放下手中瓷勺,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展昭眉间的竖纹,然后伸手按住,“就算展护卫对现在的面容不满,再皱也是改不了眉间距离的。”
“这粥里有毒不成?白五爷可满嘴都是烟啊。”展昭把自己眼前的三个包子推过去,“这是解药。”
“哈,猫儿给的,一直是让人沉迷不醒的□□啊。”白玉堂手上夹着包子,狭长的眼睛半张半阖,琥珀色的眸子似有流光闪过,一句话,低沉的声音,深沉的感情。
焦躁的人有了那么一瞬的失神,进而忘记推开放在自己眉间的手指,只是愣愣的看着那融了山水一般复杂的眼神。
“展护卫,白少侠。”
清朗的声音将展昭拉回现实,猛地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先生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请你们帮忙。”公孙先生向白玉堂点了点头,说道。
“有什么事我们一定尽力。”展昭试图尽快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刚才那句话上移开,明明是一直期盼着的,连自己也不甚确定的感情,在那句话一字不落收进耳中时悉数爆发,却被自己生生压了下去。
也许……只是那人在说笑而已。
“开封府的卷宗有些日子没拿出来晒晒了,今日天色不错,你们帮忙搬运一下吧。”
“当然可以。”
昨日夜里的晦暗并未持久,天高气爽风轻云淡。
展昭和白玉堂进了藏书室,才知道这不如想象那般轻松,都是需要小心拿去的古籍竹简整整摆了一个屋子。
“这苦力果然是不好做的。”白玉堂感叹了一句,抖了抖宽大的袖子。
展昭拖住白玉堂还未放下的手臂,让这公子哥儿干这些活,倒是难为他了吧。
在白玉堂审视的目光下,展昭一层一层挽起白玉堂的袖子,在靠近手肘的地方拢起来,“没有动手能力的富贵公子。”
“反正有你在,我要动手能力做什么?”一句带着笑意的反驳,白玉堂明显感到了挨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僵了一僵。
这种僵持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两人自觉的开始搬运书籍,为免失手弄坏了书页,两人基本上一次拿的不超过五本,再看了看满屋子的书,任重而道远。
庭院内晒书的架子已经搭好,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几乎占了整个院子,只留了一圈供人行走的地方。
晒书这种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也不那么容易,白玉堂摆好了的几本却被风吹的移了位,正懊恼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展昭指了指放在晒书的架子角落上的一堆石块,都是浸洗干净了的。
“压上就好了。”展昭提醒,果然是公子哥儿啊。
晒书这种离不开人的活计两人一整天都在忙,除了中午匆促的吃了点东西。
看管、翻页、收拾,做完这些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公孙先生笑吟吟的绕了一圈走过来,对着展昭和白玉堂摇着折扇,“展护卫白少侠,真是辛苦你们了,收书的事就不用再劳烦你们了,我已经让张龙赵虎来了,正巧现在街上很是热闹,不妨出去散散步休息一下。”
展昭不明白公孙先生的意思,既然都累了一下午也不差这一会儿。
不过想来一开始四大校尉也无事,为何不教他们来帮忙?
“走啦!”白玉堂一把握住展昭的手腕拉着就走,虽然这晒书确实是今天应该做的事,但做起来一点都不省力。
洗了手,换了身衣服,白玉堂站在门口等着展昭。
街上往来人群熙熙攘攘,男女成双,两边摊贩卖的东西更是应有尽有,珠宝玉石,绫罗锦缎,糖果蜜饯各式各样,随着摊主的吆喝声停下脚步观看的人便会听到摊主热情的推荐,如若不买也会有摊主微笑的送别。
民风淳朴百姓和乐,倒是让人心情不自觉的轻松起来。
展昭紧跟着白玉堂以免在晃神间就失了身边的人,白玉堂却悠闲如往常散步一样,让展昭不禁摇了摇头。
特殊的节日应该送什么礼物好呢,展昭又开始头疼。
一个满脸喜气的青年快步走来,撞了展昭一下,却兀自走了,连声道歉都未说。
展昭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倒也没有不悦,只是再回头时,已经找不到那抹白影了。
四处眺望了一番,展昭揉了揉脖子,还是没看到白玉堂的踪影,明明千般小心结果还是跟他走散了,也不知是不是要等回开封府才能会和了。
找不到人,索性随意逛逛,经过一家杂货摊时,展昭脚步顿了顿。
不知道该送那老鼠什么好啊,酒平时常喝了,金银玉石他肯定也见得多了,笔墨字画?他好像并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真是挑拣的耗子。展昭嘴角流出一丝笑意,不知道这迟钝的耗子察觉到了今天的节日了没。
杂货摊上卖的东西很多,有普通的木簪,还有稍好一些的玉钗,耳坠。
在众多饰品中,一抹朱红映入了展昭眼帘,蹲下身从一堆首饰中拿出那串红色手链。
“老板,这是什么材质的?”
摆着地摊的中年人乐呵呵的给展昭解释,“这是相思红豆。”
展昭微微一愣,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么。红豆穿成的手链光亮润泽大小适中,和那些金玉比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老板,这串要多少钱?”
中年人想了想,笑了,“这东西不贵,但是有意义啊,看公子买了相比是送予心爱之人吧,不收公子太多,二十文足够了。”
展昭身上倒是带了些零钱,平日里花白玉堂基本上论两算,现在这种正常的倒是不太适应了。
常言道礼轻情意重,送礼看的是情义不是银子。展昭将红豆手链戴在自己手腕上,看了看,倒还合适。
走了没几步,再一抬眼,展昭心中却猛地一跳。
银色滚边的白衣,手中的酒杯挨在唇边,狭长的眉眼浅浅闭阖,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些本没什么,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那人对面坐了一个女人。
女人眉目含笑,步摇的珠串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叮脆响,女人的嗓音甜美,一口一个白公子叫的流利。
二楼的风景在任何旁人看来都是赏心悦目的,只是展昭却再看不下去。
本想一走了之留那风流耗子好好过他的节,但再一想却实在憋闷,脚下一顿顾不得是否惊扰了百姓就已运起燕子飞从人群中飞身跃起直窜向白玉堂所在的二楼。
“白五爷,美酒美人,展某没打搅到你的雅兴吧。”展昭满口的嘲讽语气让对面的女人一阵惊讶,转头可怜的看向白玉堂。
“白公子,这位是您的朋友?”
“确实是美酒美人,猫儿,坐下说?”白玉堂没有回答女人的话,径自又倒了杯酒放在桌上。
展昭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这人以前明明对女色从不看中的。
“五爷的椅子,展某恐怕消受不起,良辰美景,展某还是告辞了。”说罢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白玉堂脸上笑意渐深,“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你却要走吗?”
嗯?展昭要离去的背影明显僵住,喜欢上……一个人,是眼前这个女人吗?真是可笑,自己还一厢情愿的想要送什么手链。
左手紧紧握着拳头,手中是那串二十文钱买来的相思红豆,果然,自己的感情连二十文都不值么?
“那展某要说一声……恭喜了。”
冷然的声音下,是强自压抑的痛楚,那种仿佛想把胸膛剖开握住心脏让他不再跳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样就不会感到这种绝望的悲伤了吧。
“不,你不该说恭喜。”白玉堂的声音依旧,像是没有察觉到展昭的异样,拿起桌上的酒杯绕道展昭身前,直视那人灰暗的眼神。
“你该说同意。”
什么意思?展昭的大脑有那么一会儿的迟钝。
“凤儿,把我准备的礼物拿过来。”白玉堂对女人招了招手。
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被女人递了过来,白玉堂接过之后塞进展昭手里,顺便拿走了那串手链。
“送给你的,七夕礼物。”
展昭愣在那里,僵硬的拿着盒子,却不知说什么好,这片刻的大悲大喜似乎来得有些不真实,该不会是个梦吧。展昭这么想着,抬手一掌向自己肩头拍去。
白玉堂及时的抓住了展昭的手组织他干傻事,“你没做梦。”
没做梦是什么?刚才都是糊弄他的么?说什么喜欢那女人是想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要不要打开看看?”白玉堂手指敲了敲展昭手上的盒子,然后替他打开。
那是一串亮红色的手链,展昭的眼神有了点神采,好像和自己买的那串差不多。
不过多了些刻痕。
“我亲手串的,字也是我刻的,虽然难看了点,但是展大人一向宽厚包容,想必不会介意吧。”白玉堂见展昭没有动作,干脆拿了手链给他戴上,其中四颗上刻了四个字,虽然不如雕刻工匠的手法精细,却也能看出是费心练习了的。
展昭吾爱。
“你……”展昭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已然喑哑,伴随着开口时的酸涩疼痛,展昭再次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骗我?”
“我从未说过她是我喜欢的人啊,我只是托首饰店的女掌柜教教我怎么串珠子而已。”白玉堂的话里大有些无辜的意味,“而且……我想知道你的心意,仅此而已。”
展昭只觉得一阵脱力,上一刻他还以为自己与白玉堂已经无缘,这一刻手上却戴着那酸的要命的四个字,除了笑,好像不知道该如何了。
女掌柜早已下了楼,顺便吩咐小二无事不要上去打扰。
“虽然你这串不如我做的这般有诚心,但是爷向来很包容,所以收下了。”白玉堂晃了晃从展昭手中拿来的手链。
“……还真是委屈五爷了啊。”展昭抽动嘴角,在这种复杂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多想事情,不过有一件事他现在很想做。
“良辰美景,美人美酒,猫儿,一醉方休可好?”
“正合我意。”
金樽对月一晌欢,烟云浮华事事闲;人间自有真情在,醉卧逍遥不记年。
“猫儿你看,夜空的繁星正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