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三十二章 讨价还价（2）（1 / 1）
“夫人。”萧叔微微向我颔首，“先生请您去一趟书房。”
我有些诧异地问：“现在？”
“是的，夫人。”萧叔一只手轻拉住房门，另一只手在身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夫人，请。”
我其实很是有些惭愧。那地方我昨天刚刚去过一次，但是由于当时心里过于忐忑，这栋别墅又实在大得可以，绕来绕去如同迷宫，所以我居然没有记住，他的书房究竟是哪一间。而且，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大概是心里抵触的关系，除了自己的房间以外，我只知道萧纪的卧室在我的隔壁，至于其它的布局，我竟是一无所知。
于是，我向萧叔笑笑，跟在了他的身后，任他带路。
一边走，我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萧叔，萧纪今天没有去公司吗？”
“没有，夫人。”萧叔略略慢了一些脚步，侧身回答我道，“先生今天在家办公。”
“哦，”我随口应道，心想，原来不是萧氏的反应快，而是今日这流程短，“那他经常在家办公吗？”
萧叔默默看了我一眼：“不是的，夫人。先生极少在家办公。”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萧叔在一扇门前悄然停下，转身正对着我，单手轻扶在门把手上，却并没有转动，只是先道：“夫人，请进。”
我站在门前，心情非常的复杂。至于复杂的原因，其一，我不知道推开这扇门后，在门的那一边将会发生些什么，是又一阵冷嘲热讽，还是又一场针锋相对？其二，我想不通，一个人究竟对工作是有多么热爱，他的生活又是有多么无聊，才会把书房而非那个舒服的起居室，放在自己的卧室旁边。每天睡觉时想着墙那边就是工作，不会得抑郁症吗？其三，我究竟是什么记性，这个房间与我的卧室之间只隔了一扇门，我居然都能将它的位置给忘了。想来，以上这三点，都不是如我一般的笨蛋和懒人，所能够擅自揣测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缓缓吐出，然后睁开眼睛向萧叔点了点头。萧叔看到我的示意后，才轻轻转动了门把，推开了房门。
“先生，夫人来了。”萧叔说完这句话，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萧纪端坐在他那张宽大的黑色硬木书桌后面，好像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一份文件，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口的动静。
我径直走到他的书桌前面：“你找我有事？”
他仍然没有抬头，所有精力似乎依旧集中在他手中的那份文件里，只在同时漫不经心地沉沉开口道：“顾惜，我很好奇，在你的眼里，我的钱究竟是有多么肮脏，才让你如此迫切地想要撇清与之的关系。”
时间慢慢接近正午，落地窗外白晃晃的光线比片刻前竟然又强了些，萧纪隐在暗处的面目突然变得有些模糊，看上去淡淡的一片，没有什么喜怒。
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情绪。他好像并不是愤怒的模样，语气也还能算上平静，但是话中带的毛刺，却是鲜明又清楚。我很是糊涂，弄不清他这样到底为何。我在脑海中将协议的内容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非常确定自己只在其中加了一条损己利人的项目，按道理，应该闹不出什么大的波澜。
难道他觉得，我的举动反衬出他的重大遗漏，面子上不好过了？面子这个东西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但是在萧纪这种人面前，恐怕并不是这么回事。看来，是我不合时宜地以己度人了。我们两个之间虽然颇多分歧，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实在没有想要恶心他的意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识趣一些，尽快将误会消弭了的好。
因此，我连忙给萧纪找了个台阶：“咱们昨天不是都商量好了么。我知道你最近挺忙，忙中难免出错，所以，我就帮你把漏掉的那条，给补上了。”
他终于从那份文件上抬起头来。可是，他看向我的眸色墨黑，阴沉得有些怕人：“顾惜，那些所谓的条件，自始至终都是你在自说自话，我又何时答应过你？”
我愣了一下，感觉自己有些迟钝：“其它的，你不是都答应了吗？”
他冷冷盯着我：“顾惜，那是我的事。”
我被他狠狠噎了一下，眨了半天眼睛才缓了过来：“萧纪，你就没有自说自话吗？好歹所有条件我都是与你摊开来谈的，是谁偷偷摸摸，在上面加的那些闻所未闻的离奇条款？说到底，你确定那些内容是合法的吗？”
“那也是我的事。顾惜，你能够做的，只有签字。”萧纪“嘭”的一声，将手中的文件丢到书桌上。
其实并不是什么巨响，只是在如此过分庞大空旷的空间中，这样突如其来，很是出其不意，且又伴着些很是寂寥的回响，荡来荡去，让人的内心也不禁随之颤了一颤。
萧纪再次开口时，我只觉得心脏颤得更厉害了一些：“顾惜，你记住，偷偷摸摸这个词，从来只能用在被动的一方身上。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我咬唇望了望天花板，强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小火苗：“萧纪，你恐怕误会了我的意思。以前，我确实曾经对你发表过某些有关金钱和权力的看法。但是这一次，我这样做有且仅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孩子，我对她没有任何的要求，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够健康、平安，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我一直没有能力给她提供那种非常优越的物质生活，但是过去的这几年，她完全如同我所希望的那样，生活得开心又幸福。我这一生，如果还能有所求，那一定便是，她可以一辈子都这样继续下去。
“可是，如果她进了这个大门，即便她只是个最为柔软无害的孩子，又会有多少人将她视作潜在的敌人，和巨大的威胁？我根本不敢想象，到那个时候，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尽管我明白，希望纸可以包住火是一件多么愚蠢可笑的事情，但是，我仍然提出对外隐瞒我们与你之间关系的条件。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为她提供一段尽可能长的时间，让她在这段日子里，仍然可以生活在她那个单纯的世界里。
“但是我清楚，这个时间早晚是会有尽头的。到那个时候，只有撇清我们母女与你财产之间的所有关系，才能不让她成为无辜的众矢之的。这是我作为母亲，能够给她提供的最大的保护了。萧纪，事到如今，我真的只有这一个要求了。我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萧纪一动不动地将我盯着，幽深无底的墨色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明明灭灭：“顾惜，如果一个人已经把你当作了敌人，你以为，自觉放弃掉自己手中的武器，你的敌人就会放过你么？”
我蓦然一凛。
萧纪用凛冽的目光将我定定钉在原地，继续道：“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女儿当然就是我的女儿。你拒绝再生孩子，这个我无所谓。那么，你的女儿，将来就会是我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以后，我的所有财产自然都是她的。
“顾惜，你知道么，你最愚蠢可笑的地方，不是认为纸可以包得住火，而是认为，只要放弃了我的财产就可以偏安一隅。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傻，人不犯我、我便也不犯人吗？若真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来得这样多的血腥与纷争？
“你要知道，你已经踏进了这个大门，那么你和你的女儿，就永远不可能再脱清干系了。这个时候，只有手中握有别人所没有的力量，才能够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想要举手投降，只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身体内剧烈无声地颤抖。我闭上眼睛，只觉得指甲在掌心的刺痛感愈发尖锐了起来：“萧纪，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明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更明明清楚我留下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我走呢？你难道就那么恨我，非要亲眼看着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顾惜，你不记得了么，我给过你机会。”萧纪的声音冷硬得几乎带上了金属特有的质感，“你的机会在七年前。可是，它们全都被你放过了。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所以，不论是七年、还是七十年，你都要对它负责，就连你逃走的那四年欠下的，也要一并补上。
“还有，顾惜，如果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下了多大功夫才把你找回来，就会明白，我是不会舍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你从我身边夺走了四年，我会让你的女儿，叫我一辈子父亲。”
“萧纪！”
整个房间都开始抖动。高悬着的惨白屋顶在抖，晶莹清亮的落地玻璃窗在抖，脚下漆黑的硬木地板也在抖。整个空间都好像马上就要崩裂一般，猛烈地摇晃起来，似乎想要就这样，将自己生生甩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
这个世界怎么了？是疯了吗？其实，我又怎么会不知道，疯狂的是他，而颤抖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理智早已离我而去，我听见了自己尖叫的声音：“萧纪，你真的是个疯子。你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变态！”
“随便你怎么讲。”萧纪薄唇的角落里，毫无温度地勾起一丝纹路，“他们明天下午到。顾惜，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不如好好想想，都要和他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