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三十一章 别无选择(1)(1 / 1)
起居室的大门“呯”的一声重重关上,整个房间似乎都跟着震了一震。
一声巨响之后突如其来的静默,总会让人莫名生出些不知所措的心悸。所以,在“咚咚咚“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毫无威胁感地轻轻传来时,我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般,“腾”地站了起来,严阵以待。
不过,我瞬间对自己荒谬的举动感到非常无语。进来之前会先敲门的人,大概还不需要我严阵以待。我无力地仰起头,又重重垂下,叹了口气,感觉非常的疲惫。
“请进。”
门口出现的身影是萧叔:“夫人。”
“萧叔,有事吗?”
“是的,夫人。”萧叔微微颔首,答道,“先生请您去一趟书房。”
我皱了皱眉,有些诧异:“现在?”
萧叔再次点点头:“是的,夫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从萧纪摔门而出,到萧叔推门而入,这中间,间隔了至多十分钟。萧纪想让我去书房,刚才为什么不讲,却现在让萧叔过来叫?这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萧纪他,到底又想做些什么?
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他刚刚说过的话:顾惜,我后悔了。作为对你的惩罚,我收回之前对你许下的所有承诺。你要为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付出相应的代价。
无数的想法和可能在我的脑海中呼啸而至,全部纠缠在一起,绞成一团乱麻,让我无法清楚地思考。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就悬在某个地方,我想去看,却又不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可是怎么够也够不到。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与此同时,十分真切的恐惧在胸口积聚着,越来越多、愈来愈盛,并且呼之欲出。我怎么也记不起,他到底承诺过我些什么?那所谓的惩罚和代价,又会是什么?
萧叔一只手轻拉住房门,另一只手在身前,做了一个向前伸展的姿势:“夫人,请。”
萧纪的书房,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上很多。正对门口的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而左右两边的墙壁,则是圆弧形状。其中的一侧从上到下,是一整面墙的纯黑色硬木书架,而另一侧,则悬挂着满满当当两排液晶显示屏,上面不断滚动着各种文字的新闻、图表和数据信息。
萧纪侧对着我立在窗前,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只黑色的手机,好像正在电话上。他的声音有些低,而我站在门口,和他之间的距离又太远,因此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我再次打量了一下整间书房。不知道萧纪每天会有多长时间呆在这里。如果是我的话,我想,大约不出一个礼拜,就会非常干脆又果断地患上严重抑郁症。
这里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并且每种颜色,都是极致的简单和纯粹。低调却绝对昂贵的地板是黑的,顶天立地的高大书架是黑的,极为宽阔厚重的书桌和座椅也是黑的。屋顶是白的,落地玻璃透进的光是白的,就连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液晶显示屏泛出的光,也是白的。
这个地方所有的黑和所有的白,都是那样的分明,分明到我站在一个如此宽敞至让人倍觉空旷与孤寂的房间里,却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落地窗边,萧纪突然转过身。他看了我一眼,把手机放到书桌中间,并顺手从旁边拿起一份文件:“过来。”
我慢慢走到书桌跟前,防备地看着他。他将手中的文件向我递过来。
我看着那份文件,却没有伸手去接。萧纪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动作,轮廓锋锐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最终,我妥协下来,接过文件,翻开首页。我看不懂那些费解的法律名词,也不明白包围着一个个凌乱数字的商业术语,但是我认得出苏函家企业的名字、“股权收购”四个大字、和末页上一个龙飞凤舞的陌生苏姓签名。
我猛地抬头。力气用得过大,我的颈椎像要脱节般,“咯噔”响了一声,疼得要命。可是,我根本顾不得这些。我瞪大眼睛,很是用力地望着萧纪,希望这样就能从他那张讳莫如深的脸上,看出一个让我不那么惊惧的答案。
可是,大概因为他背着光,或者是我的眼睛和大脑都骤然间“轰”地充了血的原因,他的脸忽然间变得非常模糊,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想要问他,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被自己咬得已经麻木的嘴唇,只是十分艰难地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等到了他自己开口。
“顾惜,你手中的这份协议,苏函的叔伯已经签了字。只要我在旁边签字,就会从那个人家产业的第二大股东,变成第一大股东。然后,我会要求向董事会派驻与我的股份数量相当的董事。以后,那里做出的每一个决策,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萧纪轻轻从我的手中抽出那份文件,丢回他的办公桌上:“顾惜,作为你回来的条件,我曾经答应过你,离那个人远一点。但是,他家的企业经营得实在不错,所以作为一个商人,我还是做了一些单纯的投资。我只需要分红和股份增值,没有对他们经营做出过任何影响。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我参与、却不做决定的事。你知道么,顾惜,只要我想,决定权,永远都在我的手里。”
我从未觉得萧纪是一个商人。即使最近的两个月,他频频以西装革履的形象出现,我也从未把他和“商人”二字联系起来。
在我的概念中,商人,应该是在交换中,赚取利润的人吧。可是萧纪,从来不需要交换。他想要什么,直接去取就是。他生来便是指挥、决策、发号施令的人,哪里需要去和人交易呢。但是现在我才明白,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商人,而其实是那种你可以天马行空、极尽所有贬义词汇去形容的邪恶的商人。
他也进行交换,却绝对不是等价交换。而且,他索取的,绝不只是利润和金钱,他要的是你的自由、你的尊严、你的臣服、你的灵魂。他会用最卑劣廉价的手段、以最傲慢轻蔑的姿态,彻底夺走你的一切。
明知现在的自己可怜又可笑,可我还是徒劳地进行着无谓的挣扎:“苏函家的产业与他本人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认真调查过他的话,就应该知道,苏函很早就被他的父母从家里赶出来了,不但断绝了和他的全部关系,更公开宣布过,不会给他一分钱的继承权,你又何苦为难他们。”
如此苍白的语气,连我自己听起来,都不觉得有任何的说服力。这些又与萧纪有什么关系呢?他知道小跳在苏函父母那里,苏函会在乎,我会在乎,这就足够了。
果然,萧纪淡淡答道:“就算他们和那个人没有半点关系,可是,有你在乎的人在他们那里,由他们提供保护。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你心心念念、宁可豁出性命也要离开我而去到的地方。顾惜,你说,我何苦为难他们。”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有力气睁开。我抬起头,不抱任何期望地,轻轻开口问道:“你想要怎样。”
“顾惜,我想要的,很早就告诉过你。你刚回来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你要记住,自己的丈夫到底是谁。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想起来,但是你没有。那么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想起来了,就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上去。”
我茫然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隐晦句子的含义,只觉得它离奇而不可思议:“你想让我和苏函离婚,然后和你结婚?”
萧纪墨色的眼眸中一片暗沉,可是那晦暗不明的颜色深处,似乎藏着一抹极其锐利的光芒。可是,我没有力气再去探究这些。
我只是感到非常非常的不解,并且非常非常的疲惫:“那沈昱那里,你要怎么办?”
“哐当”一声巨响蓦然传来,我本能地紧紧合上眼睛,缩成一团,向远离声源的方向猛地弹了出去。周遭随即恢复了安静,只剩一些细小的晶体碎屑在硬木地板上不安跳动的声音。不过没一会儿,那些零零星星的散落声,便彻底沉寂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瞥见不远处,一台片刻前还立于书桌上的巨大液晶显示屏,此时正玉体横陈于不远处的地板上,一派支离破碎。
于是我决定,还是先不要抬头去看萧纪的脸色。但是,即便不看,单单听他的声音,我也能将他此刻的脸色,在脑海中还原个八九不离十。
“顾惜,最后一次,这件事情除你之外,和谁都没有关系。”
萧纪极少这样大声地讲话。他的音质本就低沉,有一种天生的威慑力,因此根本不需要大声,便没有人敢听不清楚。然而这一刻,许是这间书房拢音效果太强的缘故,我觉得,自己的耳膜被他震得嗡嗡作响。
萧纪双手环抱胸前,轻轻靠坐在他的书桌上,仿佛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他长臂一伸,修长的手指有些轻佻地,按在刚刚被他置于书桌中间的手机上,然后将那个黑色的长方形,推到我的面前。
“顾惜,我想,也许你会质疑方才那份协议的真实性。所以,我准备了证据,就在线上。我认为,你应该会想听一听。”
我皱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却和往常一样,无法从那张扑克脸上,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谨慎地拿起那部手机,触摸了一下黑色的屏幕。液晶屏登时亮了起来,确实是处于通话状态的界面。我定睛看着上面显示的那个熟悉的号码,捏着手机的手指,不,是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紧紧咬住牙关。冷静,苏漫,冷静。他就是要看你现在的这副样子,不要做给他看。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手机放到了耳边,酿出一个最自然的笑容:“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