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二十五章 欲迎还拒(3)(1 / 1)
【每个冬天,我都至少要感冒三次。
据说,我这种体质叫做内热外寒,大约就是很容易上火,同时又十分怕冷,只要着一点凉必然就要倒下的意思。
从小到大这样扛过来,虽说每个冬天都要很是辛苦地熬上一熬,但是我也被折腾习惯了,倒也不怎么当成一回事。但是,如果一个从不生病的人乍一见到这种架势,倒确实容易大惊小怪。
所以,即使是头昏脑涨四肢乏力地倒在床上,还要应付他那张比外面天气更阴寒几分的脸,我也没怎么和韩亦计较。
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很乐观地把感冒当作与饥饿或者口渴差不多的一种普通生理现象。除了鼻子不通气这一点实在令人懊恼之外,其它方面的反应,我一概将其看成是促进睡眠的手段,颇有些变废为宝的积极向上精神。
可是有些人,偏不让我的日子这么好过。作为一个病人,不仅不能蒙头大睡,还要被迫接受批评并进行自我批评,简直就是生怕我好得太快。
“顾惜,这是第几次了。”
虽然他正在接家里的第三个电暖气,可是,韩亦冷冰冰的语调,还是让我不禁把身上的那两床被子又紧紧裹了一裹。我努力吸了吸鼻子,却仍然觉得头晕。
一定是缺氧缺得太厉害,就连转移话题这种手到擒来的功夫,我都用得有些不大灵光:“韩亦,我真的已经挺暖和的了,你要是再买,咱们都可以开电暖气展销会了。凡事过犹不及,若是让人看到这一屋子电暖气,没准还以为这是一个销赃窝点。对了,这个要多少钱?我们今年是不是都要改吃素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问你,这是第几次了。”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囔着鼻子老老实实小声答道:“第三次。”紧接着,又连忙补充道,“但一定是最后一次,我是说,这个冬天最后一次。真的,我保证,这个是有非常可靠的历史经验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这导致我直接把正准备好好介绍一番的历史经验全部咽了回去。
“我前天有没有告诉你,昨天会降温?”
“……有。”
“那你为什么出门不穿羽绒服?”
“因为不好看,现在只有大妈才羽绒服。”我的声音随着他的脸色变化越来越小,“你不是也不穿羽绒服。”
“我感冒了吗?”
“……没有。”
“是好看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都重要。你们男生找老婆,其实最看重的还是外貌,没错吧?我以后可是要嫁人的,和你说你也不明白。”
“顾惜!”
“其实本来不会感冒的,”我委委屈屈地向被子里缩了缩,小声为自己辩护道,“昨天真的不是很冷,就是路上堵车,回来太晚了,我怕你饿,就从车站跑了回来,所以出了些汗。结果都到路口了,发现那里有一个摆摊的老爷爷在卖奇异果,又新鲜又便宜。你不是喜欢吃奇异果吗,可是平时都舍不得买。我尝了一个觉得很甜,就挑了一会儿,结果吹了风。回来还要被你念,简直就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韩亦的表情,可是他正半跪在地上接插线板,我看不到他的脸。等他站起身来,却没有看我,径直向厨房走去。回来时,他修长的手指间,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我瞬间钻到了被子里,把头紧紧蒙住。
结果,脑袋被轻而易举地挖了出来,脖子以下倒仍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动弹不得,完全被他拎着坐了起来,按在硬邦邦的木头床头上。
“韩亦,我从小就不喜欢鸡汤的味道,真的,不骗你,我特别怕鸡。”
“你的鼻子没有堵住?现在还能闻到味道?”他吹了吹浮在鸡汤表面的油脂,舀了一匙,递到我的唇边。
我紧紧闭上嘴,把头向另一侧扭到能够着的最大角度:“你这是小题大做,真的,我发誓,睡一觉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盯了我一会儿,居然把手中的汤匙往回撤了撤。这倒有点不像他的风格。会不会有诈?
我用余光警惕地觑他,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慢悠悠地问道:“你说你病得不厉害?”
我将头转了回来,但是仍然把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问你,四乘以二等于几?”
“啊?”我愣了愣。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甚至开始怀疑,有病的到底是谁。
“四乘以二等于几?”
“八啊。”
“几?”
“八!”
然后,一大勺鸡汤被直接灌进了我门户大开的嘴巴里。
“咳咳咳……韩亦,你你你,你这个小人……咦,你这个鸡汤好像不怎么难喝,怎么回事?”
“兵不厌诈。”他淡淡看着我一眼,又舀了一匙递到我面前:“你不就是怕腥么,网上有专门针对你这种敏感人群去腥味的教程。”
我狗腿地嘿嘿一笑:“韩先生,有前途,我看好你。”
“自己端着喝。”盛着鸡汤的碗被整个塞到我的手里。
我端起碗,笑得愈发狗腿:“那我就不客气了。”
喝到最后,我几乎将整个碗扣到了脸上。
在这形象尽失的一刻,我听到韩亦对我说:“顾惜,你可以放心穿羽绒服。如果到时候嫁不出去,我来为你兜底好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着了什么魔,怎么就会说出那句话。它就像受到一股调皮又恶毒的力量牵引,从已经无迹可寻的记忆深处,被一把揪了出来丢到嘴边,并在我来不及思考的时候,趁机脱口而出。
萧纪在看我。我被他看得仿佛浑身的关节都错了位,哪里都感觉很不对劲,于是,举着汤匙的手开始下意识地向回撤去。而他却在我行动之前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引着我把那一小汤匙白粥送入了他的口中。
我以前竟不知道,喂饭是一件如此累人的事情。论起来,就是苏小跳那个小魔头,现在恐怕也只能屈居第二位了。意识到思绪竟又滑到了危险地带,我迅速把注意力全部挪回眼前。
不要想。苏漫,不要想。
我收拾了餐具,又倒了一杯温水,和秦淮留下的一包药片一起递给萧纪,看着他吞了下去。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与之前比起来,倒像是缓过来不少。
我渐渐放心,接过水杯,将他身后靠在床头的枕头放平,拍了拍,道:“你吃了药,早点休息吧。一会儿还要起来再吃一次,到时候我叫你。”
他静静看着我,墨色的瞳仁里一片幽深。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便拿着杯子转过身,打算去找一床毯子,免得一会儿睡在沙发上着凉。
“去哪。”
我回过身,见他正眸色难测地盯着我,修长的身影在淡色的壁灯下,竟显得寂寞而黯淡。我突然有些难过。这个高大、阴冷、凛冽的人,怎么能和“寂寞”、“黯淡”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呢?
“我在沙发上,不会影响你吧?”我试探着问道,然后我突然想起,他方才说过不想见到我,虽然已经见了这许久,但是我们毕竟刚刚大闹了一场,睡觉时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因此,我继续道,“或者我回自己房间,一会儿到吃药的时候再过来喊你?但是这样的话,你晚上要是不舒服就没人知道了,你要记得自己按铃叫人。”
“随便你。”他没再看我,径自躺了下去,同时按下了床头的中控按钮,瞬间熄灭了室内所有的灯光。
我在彻头彻尾的黑暗中呆立了两秒,继而又挣扎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摸到窗下的沙发处,无奈地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