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二十五章 欲迎还拒(1)(1 / 1)
今天晚上,院子里格外吵闹。
许是明天就要离开的缘故吧,我躺在床上想。可是,来的时候也没见怎么折腾,不知为何离开却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其实也是我夸张了。这种所谓的“吵闹”,若是放在平日住的城里,大概应该叫做“静谧”才对。只是在马尔代夫小住了几天,适应了那种天地之间唯我一人的寂然,竟被惯出了毛病,只是些许非常轻微的响动,便能让我坐立不安。
又或许只是境由心生罢了。我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苏漫,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我狠狠扯了扯垂在肩膀处的头发。明明不是你的错,明明被欺骗的是你,被非法拘禁的也是你,你又自己在这里胡乱折腾些什么?你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我心烦意乱地跳下床,踱到窗边的矮几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窗帘并没有拉得很严实,而是留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隙。我从那里悄悄望了出去。
院子里面的灯光似乎比平时亮了不少,还有一道道人影不时闪过。我的头愈发的晕了起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我把水杯搁到矮几上。“噔”的一声,里面的水竟都洒出了少许。盯着沾湿了的手看了半晌,我猛地站了起来。不是传说中枪林弹雨闯过来的人吗?不过是划伤了手,他至于不至于?
我一手掀着沉重的落地窗帘,一手撑在落地玻璃大门上,盯着对面房间门口立着的好几个侍者、以及正在低头窃窃私语的另外两个人,暗自腹诽。萧叔和秦淮的组合,不用听就可以确定,其中多半有关于我的八卦。
可是,以他的个性,连秦淮都叫了过来,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我努力去看他们二人的神色,可距离实在太远,凭我的视力着实是看不清晰。我眯起眼睛,再次努力看过去,却只见秦淮向着我的方向抬头张望了一下。我吓了一跳,瞬间缩回窗帘后面。
他会不会看见我了?房间里的灯光很暗,应该是看不到的吧?嗯,应该看不到。而且,可能根本是我看错了或者神经过敏也说不定,他到底是不是看向我这里,其实都未可知。我仰天长啸了一声,心烦意乱。
但是不论怎样,再从这里看出去是一定不行的了。那么,要不要换个偷窥位置?我正陷入纠结之中难以自拔,突然,窗帘的另一侧铃声大作。我条件反射地向后跳了一步,惊魂未定地盯着窗帘看了几秒钟,又听见一阵铃响。
行迹已然败露,再继续躲起来,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我叹了口气,有些认命,磨磨蹭蹭地拉了窗帘,开门。大门口,秦淮的表情倒像是比我的更加崩溃。
一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医生,这次居然连问候都省了,直接皱着漂亮的眉头盯着我问道:“你们两个又怎么了?”
我只好同样皱着眉头回问他:“怎么了?”
他被我噎了一下,抿了抿唇,眉梢却很是质疑地挑了起来:“你不知道?”
“哦,”我努力想给事实找个既贴切又温和的表达方式,“刚刚打破了衣帽间的镜子,他的手好像受了伤。”
“还有呢?”
“还有?”这次换我的眉毛挑了起来,“还有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犯了胃病,还把包括我和萧叔在内所有进去他房间的人都轰了出来?”
“胃病?”我无意识地喃喃重复道,“什么胃病?他有胃病?他没有胃病。”
他是我见过的身体最好的人。有几个人连续三年都不会感冒的?就是熬夜加班淋雨也没关系?这样体质如铁打一般的人,怎么会有胃病?
“就是他回来以后这几年的事。我们都没有亲身体会过,所以谁也无法真正了解他的压力。我只知道,他天天工作到深夜,从来没有休息日和假期,心情也不是很好。他一直以为……”秦淮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算身体再好,长期如此,换做是谁都会熬不住。”
院子另一边,端着托盘的侍者在通往对面房间的木质台阶下,站成一排。萧叔在一旁走过来又走回去,并时不时抬头,看着我所在的方向。
“胃病最忌讳压力、情绪波动、过量饮酒以及饮食不规律。这种病,犯一次就会严重一次,已经犯了就更要及时治疗。至少,要让我检查一下严重程度。”
我眼前突然出现刚刚在衣帽间里他不正常的脸色,以及那个看起来非常奇怪的摇晃。饮酒?情绪?饮食?我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隆隆作响。
“萧叔说,他今天回来以后没有用过餐,你们在一起吃过东西吗?”
“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就不知道了。”可是在他夺门而去后,是有午餐和晚餐送来房间的啊。
“你前几天,是不是说他喝醉过?”
“是,他平时吃饭只喝一点点红酒,但是那天我见到他在泳池边喝酒,好像是威士忌,一整瓶几乎全部喝完了。不过我不知道,那一瓶是不是都是那一次喝掉的。”
“你们今天吵架了?”
“……”我咬着嘴唇,不敢看他,径自绕了过去,“我去看看。”
萧叔大概一直在暗中观察这边的动静。下了木阶,我刚走了几步,就看到萧叔迎了上来,向我微微颔首:“夫人。”
我勉强挤出一个不知能否算作笑容的表情,向他点点头。萧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跟在我的身后。而我,明明告诉自己不该这样,明明在拼命心里说服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萧纪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是以一切都是他自觉自愿,与我无关。可是,在内心深处,我就是莫名地觉得十分的理亏,更不知该怎样面对萧叔,只能默默低头向前走着。
就这样,我们一行三人全部三缄其口,各怀心思地来到萧纪房间门口。只见萧叔走到我的身边,拿出了门卡。可他刷卡的动作却顿在了半途,似在犹豫些什么。
见我看向他,萧叔收回举着门卡的手,深深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慢慢开口说道:“夫人,先生前天晚上没有回来,是因为想要腾出原本安排在昨天下午和今天的行程,所以才连夜工作。夫人有自己的苦衷,但是还请夫人能够体谅先生,也原谅我这些逾越的话。”
一时间,我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只能闭着眼,快速点了点头。
“出去。”房间的玻璃大门还未完全滑开,就听到了这低沉冷凝的两个字。身后侍者们安安静静的脚步声,应声齐齐顿了一顿。
我回头瞧了瞧。果然,这句话其实是对我一人说的。因为严格来讲,目前处于屋内的,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全部严格停留在屋外,踌躇着观望不前。
我冲他们点了点头,轻声道:“都进来吧。”
屋外的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又如同约好一般,同时向屋内的大床上张望了片刻。此时,屋内一片高深莫测的静默,屋外则是一派提心吊胆的静默。
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萧叔点了点头,屋外的一行人才鱼贯而入,行动间愈发轻手轻脚。看上去,众人此刻的提心吊胆,倒比在屋外时更甚了几分。我和秦淮径直走到床前,其他人虽说进了房间,但仍然只是远远地候在门口。
萧纪和衣倒在床边,一只手臂横在额头下方,遮住了眼睛,也让人看不到神情。那微微摊开的手掌处,赫然横着几道刺目的干涸红褐色印记。在淡色的灯光下,似乎还泛着玻璃碴子的点点晶亮。
心脏剧烈抽动了一下,我连忙把视线移到他正覆在胃部的另一只手上。
秦淮用手肘顶了顶我。我想要开口,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伸出手去,轻轻探了探他搭在额间那只手的温度。
他修长的手指十分冰冷,而且像是在水中浸泡了很久一般,手心全是潮湿的冷意。那只手在感受到我的触碰时如同接了电,瞬间移开。
意料之中的声音沉沉响起,只是比想象中极略微地飘忽了几分:“你出去。”
我没理他,直接对秦淮道:“手很冷,好像出了很多汗。”然后,我继续转向门口的方向,“萧叔,麻烦把医药箱拿过来。”
其实根本用不着我自己动手。提着医药箱的是个护士打扮的人,人家的专业水准与我这样的半吊子赤脚医生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那个小姐举着酒精和棉花,战战兢兢地看看我,又战战兢兢地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最后,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为难地冲我摇了摇头。
护士小姐看着我、秦淮看着我、萧叔看着我,所有人都看着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果然还要脸皮最厚的人上场。现下看来,这样的荣誉岗位,非我莫属。
于是,在刚刚遭受语言与肢体动作双重拒绝的背景下,我厚着脸皮并硬着头皮,默默伸出手,去抓萧纪搭在额上的那只手腕。
然后,我不出所料地收获了反抗。但是,由于心理建设和心理准备都做得很足,所以我的力气也使得格外大。而萧纪或许是真的胃疼得厉害,所以他那抽手甩开我的动作竟然没有成功。我乘胜追击,双手都握了上去,继而胜利地阻击了他的第二次反抗。
这一回,萧纪睁开了眼睛,目光冷冷的,却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放开。”
我顶住压力,暗暗调整重心,把全身的力量都往双手的方向上移动过去。谁知道,就在这时,他猛地动了一下。我一个不稳,上身直直栽到床沿,膝盖则“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只有双手仍十分坚韧地锁在原处。
“夫人!”我呲牙咧嘴地听见,身后有人向我奔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