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遥城之急(1 / 1)
回殿路上,流火颇为不满我让其他臭男人坐上它尊贵的背,尤其是这样一个全身只裹一床被单,身上滴着不明液体的臭男人。
我在它肥硕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两鞭子,它才不情不愿的撒开蹄子,横冲直撞的狂奔于初见人潮的街道间。一路上不少倒霉的行人抱头逃窜在它铁蹄之下,我控着缰绳,避免一不小心,哪个冤大头成为流火大爷坏心情下的冤魂。
珞徊因着身下的伤,没法跨坐在马上,只好侧身蜷在我怀里。馆里的阿爹虽特别叮嘱过别真让那些饿狼似的男女把他给吃了,但过过手瘾嘴瘾还是少不了的,不然也不会逼得珞徊要咬舌自尽。这样大惩小戒的在内院中可谓家常便饭,那琢玉办起事向来“因材施教”,但每每直击痛处,皆有令人生不如死的本事。
“主上,小心!”
我一个走神,感觉流火好巧不巧地踩上了某个软绵绵的东西,一转眼就拖出了十几米。
无奈的拉住缰绳,听见马蹄在那倒霉的东西上又踩了好几脚。心想看来今日流火这混蛋是气急了眼,不然往常虽总耍些小脾气,却也没真给我添过麻烦,此次若闹出人命,岂不是又让朝廷里那帮大婶找理由给我穿小鞋?
我跳下马,狠狠剜了一眼那头畜生,后者做贼心虚的扭过它火红的大脑袋,讪讪地挪了地方。低眉瞥向它蹄下,我眼皮微微一跳。
怎么搞的,又是那穿青衣的孩子!
这可怜兮兮的小东西比初次见到又狼狈了几分,身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几乎衣不蔽体,像只被暴雨拍到泥坑里的小鸡雏,浑身是土软趴趴的蜷在地上。尖锐的沙砾在□□的胳膊和小腿上划出数道狰狞血口,可谓触目惊心。
我上辈子在当上团长前,曾作为雇佣兵团的随军医师在各国东奔西跑,再加上转世后又努力自学了些中医,这种外伤诊治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伸手捏遍他全身,虽是骨折多处,内脏也稍有挫损,所幸未伤及要害,救活应不成问题。能在流火的摧残下保住不死,应该说这小子着实命大。我抄手站起,冷眼看着躺在尘土中的青衣男孩。这孩子方才多半是自己扑到马蹄下的,就为绊住我,让我不得不和他扯上关系。但你未免将我想得太过高尚,谁说我踩了你就要对你负责到底的?既然自己过来找死,那就算死在我面前又岂会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正转身欲上马离开,果不其然,靴子迅速被一只肮脏的小手死命抱住。我不耐地拖着他走到马下,又狠狠踹了几脚,那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就像长到我身上了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干脆给他一刀算了。
我颇为认真的思考着。
昨日运动过度,又酗酒过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的。现在实在是没那个心情陪他玩青天大老爷的游戏。
正当我颇为纠结的考虑是不是要宰了他,还是宰了他,还是宰了他的时候,那个注定要被我宰的小鬼忽然抱住我的裤腿低声啜泣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呦,还美人计,不知道本小姐阅过的美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么?
我好整以暇的背手等着看他还有什么新花招。那孩子哭了一会看我丝毫没有安慰他的意思,便迅速收起泪水。被黑泥糊得看不出本色的小脸上,只有一双杏眸圆瞪着,映出我面带讽笑的脸。
“……神上,求您,救救我们遥城!”男孩巴掌大的小脸因着疼痛微微扭曲,长期的干渴令他的声音嘶哑破碎,但仍声嘶力竭的哀求着。“不到两个月全城十万百姓病倒过半,户户挂丧人人戴孝。众人人皆言遥城为天神所咒,父亲却致书遥城玉关道掌兵都司,言此乃人祸并非天罚,若寻法诊治或有转机,结果被恶奴截了信件,以妖言辱神之罪活活杖毙于府前!神上,整座遥城只有草民逃了出来,除了来求您草民实在想不出旁的法子了!”
那孩子浑身身无长物,只得一件青色单衣勉强蔽体,来的路上应是遭到多方洗劫。若非将脸上烂泥抹得实在看不出个人样,多半早被拐到色子馆了。如今千里迢迢来到都城,却只懂得跑到神殿祈求神明相助,不知该说这男孩是纯真还是愚昧。
“这种事你自该去找朝廷解决,若是生病就找大夫,跑来求我又有何用?”我说得漫不经心,一副想赶紧完事走人的样子。
他愣了愣,似是未料到九死一生的前来求助幻想中大慈大悲救民于水火的神主大人,却被这神主一句话回的这么彻底。一时间惶惑无已,但很快便冷静下来,一咬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神上,草民乃是遥城城主,承恩候刘世敏之子刘商。”他三指点地,向我行君臣大礼。那郑重的姿势配上他稚气的外表,令我不由感到几分好笑。“遥城多年匪患横行,交通不便,又不服管教,早已为朝廷所弃。此次敝城遭此劫难,朝廷竟下令封住仅有三条通路,任城内并周边村落百姓自生自灭。今日草民冒死上京,便是望神上念在家祖曾侍奉于前代龙姬鞍前马后,与神上出生入死的份上,千万救万千百姓于疫症之灾。刘家愿将整个遥城封地并财产,全部献于神殿,草民一生侍奉主上御前,为奴为侍,为主效死!”
“哦?乃母若真如此爱民如子,又怎会百姓都快死绝了才想起来向外求援,还派儿子孤身一人来献城,堂堂候家内眷却被下人杖毙你倒毫无怨怼不远万里为民请命,其中古怪,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啊。”我痞痞笑着,一手捏住他尖尖的下巴,玩味地打量了两眼,复又一把推开。“况且孤品位可是很高的,就你这模样,真以为能入得了孤的眼?”
“神上!”刘商拖着一条弯折成奇怪角度的手臂,另只手拽上我的衣袖,泣道,“家母早在疫情之初便染病去世,如今府中只有殿司与幼弟二人,今日草民即已自卖于神上,所继承的城郭财产自也当归入神上名下。遥城因曾数次为龙姬所救,敬神之风尤胜,家父出身扶凤贱籍却居侯府正夫位,多次被污蔑妖媚惑主,此番母亲新去更没了依靠,如此才被有心之人寻此由头丧掉性命。草民虽恨小人落井下石害我亲父,却也明白此事与遥城普通百姓无关,祸患当前当弃私怨而明大义,方不辱家门。敝城百姓自古拜神不拜皇,若神上此次可救我遥城于危难,全城上下必当以死相报,为主尽忠!至于草民……”那孩子忽然扯开衣襟,露出柔弱稚嫩的身子。一点蝶状殷红在两颗细小茱萸间哀诉着自己的清白,全身因为羞耻不住颤抖着,却仍固执的敞开身体任我观赏。
我尚诧异于他以外表年龄绝不可能说出的严谨逻辑及迫人气势,冷不防被他当街宽衣的惊人之举唬得一愣。
“……神上,诚如您所见,草民父系为扶凤御奴后裔,且已行成人束发之礼年满十二尚为完璧,若神上不弃,草民甘愿一世为床伺,供神上采阴补阳之用,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御奴么?
我摸着下巴,想起曾经看《列国志》时,好像提过自古扶凤皇室便秘密豢养了一群男子,与下级宫女通婚繁衍,胸口有蝶形朱砂印,代代皆为女皇淫乐狎玩。御奴者童颜成体,衰老缓慢,媚骨天生,房事技巧自不必说,其体质更可令对方再行房中获取纯阳,以提升修为,延缓衰老。而处子初元则最为珍贵,几乎可助内力翻倍,据说曾有他国皇室以万金求一人而不得。但由于相当在男子体内直接提取精元,因此御奴多体弱早夭,虽然在房事上欲望极强,但若为处子尚可自控,不像经人事者每日沉迷欢好直至精尽人亡。因此个别御奴自皇室逃出后大多都归隐山林,一生不嫁。像他父亲那样结婚生子,可谓是族中异类了。
不过,既然我有了师父,就也无意于借着这些提高武功。真正令人动心的乃是他所提到的封地遥城。
遥城位于崤陵山脉边缘,侍龙,扶凤,崎川交界处。四周皆为高山环绕,中为盆地,土地肥沃,足可自给。与外界仅得玉关,堞永,临乔三条狭道通往各国,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该城虽名义上是侍龙国土,但实际上可说是三不管地带。古时作为军事重镇,为防扶凤东进在周围山上修了许多堡垒营寨,但近百年来两国并未有大战事,便也就逐渐荒废了,如今大多成了流寇土匪们的聚集地。
现今我在钱财人脉上虽稍有基础,但无实际根基乃是成事的致命硬伤。若能借此机会向当地百姓贵族施恩,拿下遥城,起码获得其暗中支援,日后与皇派周旋便多了筹码。最不济我若是事败,以遥城对神权千年来近乎狂热的坚决捍卫,作为神殿玺君的师父并着那些孩子们至少也可有个藏身落脚的地方。
侍龙自来医术不济,无论行针用药皆远不如扶凤。若是平日头疼脑热尚可应对,要是遇上这等霸道的病症,多半就归到天罚鬼神之说任其自生自灭,甚至封山烧村坑埋活人,死者有时可至百万。遥城之难前几日卧雪所提供的情报中已有详述,在我看来不过是在落后山区流行瘟疫。此种病例上辈子做随军医生时曾有研究,虽然略有刁钻,但应不成问题。至于匪患,以我如今实力不用说,绝对是那些毛贼倒了八辈子霉。
我眼眸略转,心中便拿定主意。低头正欲叫那男孩,发现他早就痛得昏死过去。也是,身上骨头少说也断了四五根,方才又被我又踢又踹的,能挺到如今已是不易。
望着周围逐渐汇聚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我感到一阵头痛。明日千城最热门话题八成就是:御龙神主当街凌虐流浪幼童,纵马行凶,天理何在!
呃……苍凛那疯子,肯定又要到处咬人了!
挥剑砍断刘商死攥在手中的衣角,我在道旁柳树上砍了些树枝嫩条为断胳膊断腿做简单的夹板固定后,便将他扔上马,甩着鞭子从人群中高跃而出,稳稳落于几米开外。流火卖着乖,自觉在拥挤的街道中左右穿行,朝神殿直奔而去,丝毫未因再次夹带不明包袱有何不满。我向它投去鄙视的一眼,别以为现在讨好我就既往不咎了,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这几天注定没你的好果子吃!
行至神殿,我在门卫们暧昧又意味深长的目送下穿过角门,那视线黏在背上即使转了好几个弯也挥之不去。马背上一个少年一个幼童,一个半裸一个□□,还全都半死不活的样子。
看来从今日起,我的重口味在百姓心目中,又将再上一个新台阶……
“主上,您可回来了!”
璟词远远地看见我的马,一路小跑的迎上来。一上前便直直跪下来,磕头道。“主上,奴婢有罪!不该丢下主人一人落跑,方才奴婢便想,若是主上在路上遇到个什么,奴婢万死也难消其过!主上……求主上狠狠责罚!”
……丫头,你想起你家主人,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阴着脸跳下马抬脚将她踢开。她嘴角噙着血,哼都没敢哼一声便立即再次跪好。
“最近你倒是越发的没规矩,看来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我寒声斥道,高扬起的鞭子在她面上抽起一道血痕。
“现在没心情理你,把这两个安顿好了,就自己去琢玉那领罚吧。”
她瑟缩着,连忙磕头称是。待我走远了,才从地上爬起来,去卸马背上东倒西歪的两人。
璟词,我虽宠你,但并不代表纵容你。若你忘了自己该尽的本分,我一样半点都不会轻饶。
回到卧房,我斜倚在床边自制的香妃长榻上,将近几天的事情在脑中过了遍,并着衍生出的利害关系,梳理出脉络。几番思虑下来,近年的谋划方向已粗略形成,剩下的,便是向其中添枝加叶了。
师父,若是顺利,等这次出行回来,我便可着手将你带出牢笼。原本尚有几年的相守,或许,很快就到了尽头。
自私的我曾想过,若是闭上眼,是不是就可以假装一切如常,仍能揽着你的肩,看太阳东升西落,鸟儿啼春,草木枯荣。
但师父我知道的。在神主现世,时局诡谲的如今,若放过了这个机会,你可能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这寸方之地,漫长的岁月里,一步行错便可惹来杀身之祸。师父,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麻烦,那起码让这个麻烦用在最有用的地方。若前世的我将你禁锢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那么如今,就让我将你亲自放飞,再也不用从高高的宫墙中,遥想外面的天高海阔,云卷云舒。
师父,这样的我,有没有一点可能,让你不再逃避。
有没有一点可能,让你,恋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