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娘亲与蘑菇（1 / 1）
我感觉我蜷在一个温柔的怀抱，有人轻轻为我拭着泪。
“娘？”我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暗寂，骤然重重挥出一掌。
他不避不闪，没戴面具的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他淡然地看着我，我再次举起的手，不知为何便挥不下去了。
这双眼睛，曾在我梦中无数次出现，生命之树在我体内成长的过程，更像是他在我心里扎根的过程。每一天都更深一点更疼一点，直到习惯。
半年之前，如果这双眼睛再多看我一眼，我便不会答应锦的求亲。
这大约才是我的爱情，但他却是杀死我娘亲的人。
我单纯、愚钝，爱乱晃菜刀的娘亲……不管我胡扯什么，总会说我是好孩子的娘亲……在我胡思乱想时，温柔抚摸我额头，说我是好孩子的娘亲……
我再也没有娘亲了。
他毫不犹豫地刺穿娘亲的胸口时，也像是刺穿了我的心，伤害将伪装撕裂，我发现自己心中早就装满了他。
而我却再也不能爱他……
“暗寂，我恨你。”我声音低哑，挣扎着离他远一些，蹲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而下。
他缓缓走到我面前，蹲下柔声道：“没关系。”
他要为我拭泪，我别开了脸。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不，如果真的温柔为什么会……
你的温柔，都是假的！！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吼：“你滚！你滚！你滚！！”泪水仍是止不住地流。
他叹口气，收回还停在我脸边的手，戴上面具恢复了冷漠：“好好休息。”
他沉默地离去，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被关在一座树屋里。
温柔的月光透过枝叶覆盖的窗，好像破碎了一般。
……
第二天清晨，我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立刻闭眼假寐。不知为何，我竟是仍然深信他不会伤我。
不料，他却一把横抱起躺在床上的我。我惊呼一声，却仍然倔强的不睁开眼。
他轻呵一声，紧着接吹在脸颊的呼呼风声表明着，他在飞。
曾经，也是在暗森林上空，他也带我飞过，那一次他只拉着我的手。
多么可笑，曾经那个渺小普通的我，敢于直面他，敢于幻想和他的爱。而现在，我也变得和他一样光彩照人，甚至可以说是般配的……
距离却如此遥远了，遥远到幻想都不能。
他轻轻将我放在柔软的草地上，并不似当年恶狠狠地砸下。
他道：“含月，睁眼，看看这是哪里。”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闭着眼扭头，无声地抵抗着。
我又听见他叹口气，道：“傻子。”
无所谓，傻就傻吧，我抱成一团，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含月，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的低喃，我感觉他用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你看，这个丑蘑菇，和那时的你像不像……”
我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那奇形怪状的蘑菇，心中不由得又是火起。
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道：“你何必寻找曾经？已经回不去了。”
他愣了愣，优雅地放下尴尬停在半空中的手“那，便重新开始吧。”
“不可能。”
他歪头，淡定地回答：“叙旧也行。”
我眼睛干涩流不出泪来了，只能恨恨地瞪他：“你何时变得如此无耻！”
他丢开蘑菇，轻轻环住我缩成一团的身子，道：“并不无耻。”
“你无耻！”我不满的挣扎“放开！”
“好，我便是无耻吧……”他还是抱着我，轻声道“若你真的恨我，便杀了我，不要如此。”
我回头，对上那双盛满了温柔的眼眸，再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只能垂下眼帘：“不敢，暗精灵王。”
“含月，你不可置我于不顾。”
“为何？”
“我是暗寂。”
“我当然知道，伤我族人，杀我娘亲的暗精灵王暗寂。”我自觉此话说得甚是伤人心，连自己的心，都伤透了。
他捏起我的下巴，玩味的笑了：“族人？呵……”片刻后道：“我想让你知道，暗精灵王是暗寂，但暗寂，并不只是是暗精灵王。”
“那……又怎样？”我别过了脸“你有选择的自由，我却一直都是光精灵的生命之树。”
寂静……
我们之间只剩下了寂静……
他想让我变回从前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傻子，我又何尝不想？
但每一次微笑，眼前都会浮现娘亲缓缓下坠那一日。微笑便不由自主的停滞了，变化了，随着娘亲下垂。
我想，嘴角上扬这动作，或许不再属于我了吧。
毕竟，我乃孝顺之人……
……
寂将我送回了房，自此以后半个月，他每天都来看我，并带我出门游走。
外出的地点一般是那条河，我有些神伤，难道暗森林只有这一处好风景吗？
每天这般讨好我，如果是以前，我大概是巴不得以身相许了。
但现在可不行。
每当来到这里，我的心便会忽然柔软下来，想起那日的月光与萤火虫，想起他第一次摘下面具的惊艳，想起他眼中的漫天星河……
我害怕自己的回忆，害怕到发狂。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我冷着语气问他。
他摘下面具，笨拙地拍了拍我的头：“今天表现不错，主动和我说话了。”宽厚温暖的手掌，让我想起娘亲曾温柔地抚摸我的额头。
不！这是杀死我娘亲的手掌！
他只是把我当成他养的一条小狗罢了！我闷闷的开口：“是，我表现好，暗寂大人，你放我回光森林吧。”
“含月。”暗寂无奈地皱起眉头“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为什么你就那么想回光森林？！”
暗寂是个奇怪的精灵，我永远都猜不透他的想法，看不明白他的种种，却又因此更想接近。
我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你应该知道！我要的，是我娘！”
他真的生气了，狠狠的抬起我的头：“你娘对你，就那么重要？”
我更生气，挣开他的手，退得离他远远的：“怪物！”
娘亲自然是最重要的！哪里会有这样的怪物，问一个人你娘亲对你重不重要？！问这样问题的人分明就是……怪物！无法形容的怪物！
“好……你说是，那我便是怪物了。”他叹口气，远远地看着我的眼睛。
他说：“含月，你的眼睛里……有着生命的气息，就像……生命之树。”
“你要把它挖出来吗？”我嘲讽地问他。
不料他却突然周身充满煞气，狠狠吓了我一跳“我是那种人？含月，不要用最坏的心肠揣度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我不以为然：“受不起，你不伤我，也没有人会伤我了”
他忽然逼近我，眼神甚是残忍，似要将我扒皮拆骨。
不等我扇他耳光大叫“色狼！”，他已眼疾手快地拽住我脖颈之上，锦送的绿叶平安符。皱眉问：“这是什么？”
我一把抢过：“锦送我的，要你管！”
“他送你这个干嘛？”他又一把夺回去，嫌弃地打量着“低俗的品位。”
“求婚。”我又拉回来，用一种恶毒的炫耀心态开始说“红配绿的确是低俗的品味，但我们的风俗就是男子送女子红线代表求爱，而女子将红线挂在脖颈就是接受。”
“什、什么？”他有些慌乱，来扯我的红线道“你不许戴！”
你是小孩子吗！？“幼稚，为何不戴？戴不戴都不能反驳我已经接受的事实，你别扯断了。”我任由他紧张地扯着那片脆弱的绿叶。
“你接受了？你……真的爱他？”果然是怪物，刚才还霸气外泄地宣誓，现在居然用这种楚楚可怜的小媳妇目光逼问我！！
“不答应他难道答应你？”我嘲讽地反问。
他点头。
他娘之，他居然点头！
我沉默半晌，无力地反驳：“你又没求过婚。”
他镇静道：“我求了。”
“骗人，你向我求婚至少让我知道吧。”
“就在你生日。”他继续说。
“骗人，我生日你就送了一筐丑到不能再丑的蘑菇。”
他镇静的表情终于崩塌了，震惊到：“你……你竟知道是我送的！”
我不理睬这个愚蠢的问题，问：“所以你是用蘑菇求婚？暗森林特产？”
他以白眼视我：“是用萤火虫。”
这次轮到我震惊，难道他曾用萤火虫摆出“我爱你”三个字，而我还未看清便疼晕过去了？！
见我无知呆滞的目光，他用手晃了晃，问：“你可知萤火虫为何发光？”
我茫然摇头，他便故意做高姿态，笑着停顿了片刻才道：“是在求偶……”
我苦恼地垂下头。
真是独特的求婚方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