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而这层层黑影,如同怪兽般正在迅速吞噬着天空和大地……
“公子,先找个地方避避!不然我们都会葬身于此!”向导指着不远处高声喊道。
安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沙漠上那些高达的土山丘在亿万年风力的侵蚀下,形成了千奇百怪的样子。沙尘暴来临的时候,这里倒是暂时躲避风沙的最佳位置。
“那罗,快下来!”安归拉住了那罗的衣袖,顺手一揽将她抱下车来。
那片黑影移动的速度极快,如同海浪般的滚滚沙尘前一秒还在天边,而下一秒已迫不及待笼罩下来……在来势汹汹的沙尘暴袭击下,一行人都被冲得七凌八落,各自分散开来。那罗在沙地上滚了几滚,想看看眼前的情形,眼睛却几乎睁不开来,就算勉强张眼看到看到的也是茫茫一片。粗粝的沙子无情刮过她的脸,犹如锋利的小刀刺割着她的皮肉。此刻她也顾不上疼痛,只管闭着眼睛摸索着那些土山丘的方向疾奔。忽然,她感到脚下的沙子仿佛旋转起来,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往下拖。在另一端的尽头,仿佛地狱入口正张开了嘴等着吞噬她……。
“那罗,抓紧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直温暖的手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传入耳畔的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的眼眶骤然一热,原本快要放弃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只是风沙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而他看起来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安归……别管我了……放手……”她挣扎着开了口,才说了几个字就被扑面而来的沙尘堵住了嘴。
“闭嘴!我决不会放手!”安归略带暴躁地吼了一声。他握得那么紧那么用力,握得她那么疼,就好像即使全世界毁灭他也绝不会放开她的手。不知为何,在这样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那些情爱,那些欢喜忧伤,那些曾经的伤害似乎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当他拼尽全力终于将她从流沙中拽出来时,那罗眼中涌出的泪水混着沙尘迷住了她的视线……安归丝毫不敢松懈,带着她跌跌撞撞跑到了土丘后才松松了一口气。他将她推到了角落里,又下意识地挡在了她的身前,沉声道:“在忍耐一阵子,那罗,等这阵风沙过了就没事了。”
那罗卷曲在他身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动了动嘴唇,很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面色柔和地看了她一眼,又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似是在安慰:“那罗,有我在,不用怕……”
从他身上传来的草叶清香让那罗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甚至也不反感他此刻过于亲昵的举动……这个狭小黑暗的空间爱你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危险,她似乎只听到了彼此沉稳有节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罗感觉到外面的风沙声似乎小了很多。她小心翼翼探出头,惊喜地发现这阵风沙暴已经过去了。她正想告诉安归这个消息,却看到他正闭着眼守在她身前,一脸疲惫不堪,面色像是睡着了般宁静柔和。俊美无双的容颜上覆了一层沙尘,光滑的左额上还有个血迹凝结不久的伤痕,像是被飞石所伤。
想到刚才他不顾一切抓紧自己手的情景,她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有感动,有疑惑,还有不敢相信。
就在她靠近他想查看一下那个伤口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借着一伸手就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那罗崔不及防被他一拽,脚下顿时失去了平衡,顺着他的力道就直直地将他扑倒在了沙地上,构成了一个颇为暧昧的姿势。
“安归,你……放手……”她涨红着脸想要挣扎起身,这样亲密的距离让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他的手牢牢地按在她的腰上,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嘴边漾起了一抹戏虐的弧度。
“明明是你把握扑倒的啊,我才是受害者。”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你……你……”那罗无处着力,只好双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以免自己和他的距离太过亲近,更是引来了对方一阵轻笑。她心里一紧张,手下不自觉稍稍用了点力。
“哎呦……”他略带夸张地皱了皱眉,“你可别乱动啊,一定是之前拉你太用力,我怀疑我都手内伤了。”
那罗本来就心怀内疚,听他这么一说在既然不敢乱动了。她一脸绯红地垂下了眼眸,却没有留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低下头时视线所及之处,他的暗金色长发,她的浅茶色发丝,缠绵地交织在了一起。就像是白色的沙漠里明亮的阳光。
惊人的光亮,隐隐刺痛了她的眼。
回到匈奴左贤王的领地时,已是半个月之后了。那罗在休息了一段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平时除了放羊,就是继续和李陵学习射弩。或许是摒弃了以往的种种杂念,她的射弩水平倒是突飞猛进,几乎闭着眼睛都可以轻易百步穿杨。
小王子提多有时还会来找她玩,但那罗因为上次的事情对安胡阏氏已有了几分戒心,所以连带着对他也冷淡了许多。至于那位让人害怕的左贤王,平日里她也是能躲则躲,以免生出不必要的是非。
回匈奴之后,安归似乎也很忙碌,经常和左贤王密谈着什么,自然也没时间来对付她。在绮思的陪伴相爱,她的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一直到冬天,从楼兰传来了国王驾崩的消息。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那罗首先想到的是远在长安的那个人。身为王后的嫡长子,楼兰国王之位应该是由他来继承的吧。这么说来,他就要回楼兰了吗?
想到这里,那罗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一定会带着曲池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回去吧。
“那罗!那罗!”就在这时,绮思撩开了帐帘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那罗很加快从胡思乱想中抽身而出,对着她笑了笑:“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那罗,我们……我们很快就能回楼兰了!”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知道吗?原来下一任的楼兰国王是我们二王子!”
那罗一惊:“你说什么?这王位不是应该由大王子继承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说楼兰的确是先派人去了长安,可大王子不知为何给拒绝了。而且汉朝的皇帝好像也不同意放人。所以这才请了二王子回去继位。”绮思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又释然地笑了气啦,“不管怎么说,我们能跟着二王子回楼兰了。这一天我都不知道盼了多久了!那罗,我真的太开心!”
那罗的心中一片混乱,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也想不通伊斯达为何要拒绝继承王位。如果是为了曲池和孩子,那么成为权利在握的国王不是更能保护他们吗?而且楼兰还有他的母亲和其他亲人,他真的愿意舍弃一切,放弃这大好机会?
难道他之前所说的不想回楼兰是真心话?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罗,是不是高兴得发愣了?难不成你还愿意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绮思满脸喜色地在一旁打趣道。
那罗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能回去当然再好不过了。对了,好象肚子有些饿了呢,我出去拿一晚奶茶。”
“好,那罗,顺便帮我也拿一碗吧。”绮思还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之中。
那罗点了点头,抬脚走出了帐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凉爽清新的夜风。她深吸了一口气,快不走到了马厩旁牵了匹马一跃而上,甩了甩鞭子就策马飞驰而去。
风,从她的耳边忽忽而过,浅茶色的发丝在半空中纷乱地舞动着。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在黑暗中一无所知地驰骋,即使前方有悬崖深渊,她也不想退缩。一切都在改变,时间没有停止,而她却被抛在了原地。周围的景物在身后迅速倒退,她的眼睛却只出现了……初次相见时那个站在石榴花下浅笑的少年。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刻……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也不知这样纵情奔驰了多久,那罗停了下来将马匹栓在一旁。她随意找了一个大树躺下来,伸手摸出了一直藏在身边的筚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可能是太久没吹奏了,一开始音调略显生涩。但很快 就恢复了原有的水准。婉转不绝的乐声在夜晚听起来更是如泣如诉,仿佛落在湖面上的秋雨,又好似从柳叶尖滑下的夜露,淡淡的悲伤中不乏明镜,挥之不去的惆怅令人闻之落泪。
一曲终了,她像是吐出了心中的郁结之气,感觉轻松了很多。正待要起身,却听到从树后传来了几声清脆有力的掌声。
那罗吃了一惊,转过头去。
秋夜的星空格外澄澈,淡紫色的云朵在明月边静静流淌,透出一抹迷幻的光芒。在月色的笼罩下,那正走上前来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而容色卓绝,一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流转,令人不敢直视。此时,他那双细长冷峻的灰蓝色眼睛正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微挑的眼角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威仪。
“王爷……你怎么在这里?”那罗的心里一阵紧张,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见到我至于这么害怕吗?话说从长安回来后,你好像一直在避着我。”他淡淡地说着,深沉的眼神令她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她讪讪地笑了笑:“怎么会呢?只是王爷您贵人事多,没有留意到奴婢罢了。”
他倒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落在了她的觱篥上:“这次的乐声似乎和之前的大不相同。少了些生气,多了些伤感,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无可挽回的错过,遗憾、眷恋、难以忘怀……”
那罗愣住了,没想到狐鹿姑竟然准确无误地听出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因着这层缘由,她看向他的眼神也缓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