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Chapter 17(1 / 1)
演播厅内,梁景易和沈清月坐在舞台中间的沙发上,对面坐着一身知性装扮的茹晗。现场的器械和灯光均已到位,人员也已就位,编导正跟他们三人做着最后的沟通。
其实,节目的文案录制组早在几天前就邮给他们了。虽然,问题多是针对梁景易的经历设计的,清月只是个配角,但毕竟是第一次上节目,忐忑在所难免。梁景易当然说了让她放下包袱,适时地插几句话就可以了,清月却还是好好做了一番准备。她对自己的临场发挥能力素来没什么自信。
感觉到清月的拘束,梁景易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耳畔小声说道:“别担心,说错话也没关系,录完以后还有后期制作。”
对面的茹晗瞥了二人一眼,美眸中一闪而过的妒意。只是碍于众目睽睽,她也只好强做掩饰。
总共50分钟的节目,三人录了一个多小时,整个过程还算顺畅。作为主持人,茹晗不仅要与二人交谈,还要与现场观众互动,她却都能应对自如。这种天衣无缝的交际能力被清月看在眼里,让她不由的心生渴望,同时也暗暗为自己鼓劲。
随着节目的推进,她不知不觉地融入其中。表情更加自然,言语也更加有条理了,时不时地还会穿插些小幽默,连一旁的主角梁景易都被她带动了起来。
“好。各位辛苦了,谢谢各位观众参与我们节目的录制。”随着导演这一句,清月总算是松了口气,从沙发上起身,跟随着梁景易向现场的工作人员致谢。
这时候,只听茹晗说道:“差不多到饭点了,不如大家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她话虽这么说着,眼神却是直直看向梁景易,仿佛只是在征求他一个人的意见。不过,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工作人员就满口答应下来,倒是梁景易迟迟没有表态。
这时,清月突然感觉到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却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母亲从法国打来的。她道了声抱歉,小声在一旁接起了电话。
“喂,妈。”清月唤到,声音里并无太多热情。儿时的依恋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和距离越冲越淡。
电话那头并没有回答,而是在寂静片刻后传来了突兀的哭泣声。清月的心不由一沉,急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月月,快救救你爸爸,快去救你爸爸!”沈新宁的情绪异常激烈,边哭边喊着。
“你别急,我一定去救他。他怎么了?”母亲无助的哭声,让她的心一下子紧揪成了一团。
“墓穴坍塌了,桂芳告诉我你爸被压在底下,刚刚救出来送到医院……你爸爸的血型那么稀有,血库现在已经告急了,月月只有你能救他了……他在平城医院,妈把桂芳阿姨的电话告诉你……月月,你快去救救他,好不好……”沈新宁哽咽着,有些语无伦次。
“妈,我不跟你说了,我马上就去平城。”清月切断了母亲冗长的哭诉。尽管多年前父亲就从她的生活中蒸发了,但想起小时候的种种,她还是会忍不住心酸。不知是为了谁。
“女儿,谢谢你,谢谢你……” 或许是觉得亏欠她太多,又或许是情绪太激动,沈新宁在电话那头不停地道谢。
清月挂了电话,忽觉眼前一黑,多亏一双手及时稳住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梁景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我爸在平城出事了,我要去给他输血。”清月扶着头说道。
“别急,我现在就陪你去。”他说着便扶着她朝演播厅外走去,气得茹晗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时已黄昏,太阳被岿然而立的远山吞没了,眼前的一切像是被一层灰色巨幕笼罩着。
清月坐在梁景易飞驰的车里,侧目望着窗外高速公路边飞速后退的护栏,心中一下一下,犹如击鼓。
“清月,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看着她一下子憔悴的面容,梁景易不舍地说道。
“你要我怎么阖眼,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东西。”她言语淡淡,情绪却很是汹涌。
梁景易闻言,只好噤口。
他们的车沿着高速公路不知经过了多少座山,看着车窗外的苍茫,清月的心情慢慢稳定下来。她转过头去看身边沉默的男人,想起他之前那么体谅自己,自己却毫不领情地吼他,顿时心生歉意。
“对不起,刚才我……”她低声说。
“不要说这些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梁景易的声音仿佛这灰蒙蒙世界里的唯一一道光源,而她觉得自己从骨骼到血液都是冰凉冰凉的,她多么想要瑟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片刻之后,清月小心斟酌着问道:“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现在?”
“你说吧,我听着。”他毫不犹豫地说。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缓缓道来:“我八岁那年,妈妈一个人去了法国,把我交给了外婆。我当时觉得她只是出去旅游,换个心情,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她没回来。外婆说,妈妈在国外研修,我信了。后来,整整一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回来。我想她,给她打电话,问起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却总是稀里糊涂地搪塞过去。他们以为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是他们忘了,我看过那么多的书,早就知道了什么叫离婚,什么叫抛弃。慢慢的一年一年过去,我再不对她抱有任何假想了。我想,她一定是后悔了,后悔爱上了我爸,也后悔有了我,所以才会逃跑的。”
她顿了顿:“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她心里根本不曾忘记过爸爸。桂芳阿姨是我爸队里的同事,如果不是我妈拜托她爸爸有什么事就马上联系她,她身在法国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今天的情况呢?所以,原来,到头来我才是……我才是唯一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的话语没有起伏,却能听到心碎成一瓣一瓣的声音。梁景易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恨不能立即拥住她。
“清月,不要胡思乱想,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他劝慰她,却连自己都无法平息。
半晌之后,他又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还有我。”
将近一个小时以后,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平城医院。
下了车,清月突然觉得自己的双腿软得厉害,只能像抓住浮木般紧紧抓住梁景易的手。他并不壮硕的臂膀此刻却是那么的安全可靠,即使天塌下来,都稳如泰山一样。
清月之前在车上联系了桂芳阿姨,一进到医院门口便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短发女人来回不停地踱着步。
“桂芳阿姨……”她的声音里透着哭腔。
那女人闻声回头。
“你是老项的女儿月月?你爸爸正在手术!”
随后,三人匆匆朝抢救室赶去。白色的大门紧闭,门上红色的灯亮得惊心,看者无不心切。
清月一见到护士,便死死攥住她的手道:“护士,我爸爸现在怎么样了?我是O型的阴性血,快抽我的血给他。”
“小姐,你冷静一点,先跟我来。”护士边说边吃痛地皱起眉头。
“清月,快松手。”梁景易从旁心疼地掰开她紧紧抓住护士的手。
清月躺在纯白色的病床上,针头没入她白皙的手腕,她却觉不到痛。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深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从自己的身体流淌出来注入到储血袋中。她的血本就是从父亲身上流下来的,所以,抽多少都没有关系。方才平整的血袋一点一点鼓胀起来,她的眼皮也一点一点越来越重。
终于,她眼前的血色变成了漆黑一片。
清月再醒来时,血袋已经不见了。梁景易正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我爸怎么样了?”清月的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梁景易朝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指了指她身后的那张床,小声道:“刚做完手术,已经脱离危险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清月侧身看着咫尺之外的那张面孔,有好久了,她不曾目睹这些皱纹是怎样爬上他的脸的,以至于要从中看清楚他原本的轮廓耗费了她许久的时间。他的眼窝深陷着,皮肤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变得干枯而暗沉,像是老树皮一般。此刻,他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那么一动不动的。恍惚间,清月觉得他变成了一尊埋藏在地底的古老文物,那样陌生而遥远。
“清月,叔叔还在休息,先吃点东西吧,你刚才抽着血都晕过去了。”
“师兄,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清月转过头来,表情木然地拒绝道。
“把东西吃下去,才有力气照顾你爸爸啊。”梁景易一边劝她一边把方才用热水冲开的燕麦粥递到她面前。
没想到,清月却冷冰冰地说道:“照顾他?我来给他输血,只是因为他给了我生命,我身上的血原本就是他的,我可以还给他。可是这些年来,他对我不闻不问,我为什么要照顾他。明天……明天我就回安城。”
梁景易看着她别扭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只能破罐子破摔道:“好,明天就回去。不过到时候你得自己走路,我可不搀着你了。”
清月背过身去假寐。倏尔,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响,许是闻到了燕麦粥的香气,她终是忍不住又转过身来。
“想吃了?”看着突然变成小孩子的清月,梁景易有些无奈地问道。
她不做声,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直直看向他。
真是个难伺候的小孩儿啊。梁景易边想边扶她坐起来,又帮她垫好枕头。突然想起她之前说过从小就与父母分离的事,心中顿生出万分不舍来,她该是有多久没有撒娇任性了。
清月一勺一勺喝着粥,梁景易则在旁边看着她,一边还小声提醒“慢点,别烫着”,活像是个奶爸。看她喝完了,又拿纸巾细细地给她擦净嘴。
清月小鹿似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的,她就想这样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因为她心里知道,他只会对她好。
“好了,睡一觉吧,睡起来我们就回去。”梁景易故作轻松地说。
“你睡哪儿?”清月突然从小孩的角色中退出,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就别管我了,我哪儿都能睡。”他温柔地看着她说。
“不行……你跟我挤挤吧。”她说得虽然小声,梁景易却听得一清二楚。
又过了一会儿,清月见他没有动静,硬是执拗地拉着他坐上床,还伸手来替他脱外套和鞋,不知道这刚刚还弱弱的身体一下子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病床在她的一个个动作之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周围的一片静谧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梁景易拗不过她,只得自己脱了外套和鞋子上了床,却是紧贴着床边睡下。清月怕他着凉,把被子一股脑儿都往他睡的一边送。他想了想,终还是轻轻往中间挪了挪,替她把被子重新盖严实,然后侧身躺下,离她的后背一个拳头的距离。
她的背影近在眼前,有好闻的淡淡发香缠绕在他鼻端。
突然,就有浓浓的睡意袭来,闭上眼的那一瞬他想:不如就这样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