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个新开始(1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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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出帐篷,把外套穿上,抬眼向四周望去,夜色朦胧,海滩也已经由刚才的喧哗回归了沉寂,只是多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帐篷静静地立在上面。
我赤着脚在那些帐篷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仍有一些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低声说笑,看起来大多是一对对的情侣。我不想惊扰了他们的甜言蜜语,又仍然感觉全无睡意,就大胆地走到了连接海的沙滩边沿,那回响在耳际的海浪声陡然提高了不少,我的双脚也几乎触到了海水。
我就站在那里,轻轻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双眼望着那片黝黑的海,深邃夜空下,它显得更加神秘,更加美。
眼前那一阵阵海浪似乎要冲过来与我拥抱,它们发出的声响在我听来是如泣如诉。我默默地站着,一直沉重慌乱的心从未如此平静过,而在后来,这个大海所给予我的远远不止这些,还有更多。
正当我出神时,突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叫声把我的神思拉了回来,我以为是叶星儿出来找我,就转身向传来声音的背后看去,这才看到是马振海坐在不远处。我踉踉跄跄地向他走去,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在恍惚间产生了一种穿越时空般的错觉。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问道:“你也没有睡吗?”
“没有。”
他说完就沉默了,双眼深情地望着大海。我怕打断他的沉思,也就不说话,低头看自己□□的双脚,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跟他一起看海。
“你热爱大海吗?”他突然转过脸向我问道。
虽然夜色朦胧,但我仍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里充满期待。一时间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怎样回答,一个怕水的人,无论怎么说自己热爱大海,都会让人觉得虚伪和矫情。
马振海也不等我的答案,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我对它是又爱又怕。”
我当时只是坐在那里眼神迷惘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对大海又爱又怕,也没有真正理解他的这种感受。而在很久之后,在我看到性情热烈的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说的那句“我不爱大海,我无法爱,那么大的地方,却不能行走”的话时,我才想起他说的这句话,我才明白,博大的事物,总是让人又爱又怕的。
他爱它的宁静磅礴,也怕它的狂怒咆哮,但他却始终忠于这个从他出生时就一直陪伴着他成长也教会了他许多并且养活了他们一家人的“庞然大物”。他说他必须尊重它,因为它多么像自己的父亲。我想如果他看到茨维塔耶娃的那句话,他肯定会说她是个疯婆子,并且把那句话改成“我热爱大海,我多么爱,那么大的地方,还可以游泳”。
那个中秋之夜,我们两个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告诉我他的父亲是个渔民,他们家祖籍在辽宁,他小时候在辽宁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在他五岁时,他们从北到南,搬到了广东的一个渔村生活。
我听了后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热爱大海,原来是他的祖先早就在他身上种下了根由,而且我为自己疑惑他的性情怎么那么像北方人找到了答案,他肯定是脱不去小时候受到的耳濡目染。
他说他和父亲经常一起出海捕鱼,他到这所学校就是来学航海的。航海与捕鱼不同,航海是在海上运人或运货,有头脑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份工作当然要比捕鱼轻松得多。可他很不幸运,没有被航海学院录取,转专业也没成功,他还起过退学的念头。但是他的父亲,一个强韧的吹了半辈子海风的人,不希望他将来像自己一样继承父业当渔民,叫他至少要拿到一张大学文凭,以后好找别的工作。这是中国父母的共同愿望:希望下一代过得比自己好。
他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愿,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能干什么,他根本不想学什么文学,他说自己不是写东西的料。他连鲁迅是叫周树人还是周作人都不清楚,常常把两人弄混。
我就轻轻笑了,心想幸亏你不知道他们还有个弟弟叫周建人呢,不然肯定搞得自己头大。听完他的诉说,我就建议他可以在上学期间去旁听航海学院的课程,并友好地鼓励他,说他有出海经验,会学得比那些专业出身而没多少实践经验的人还要好。
他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聊着聊着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轻轻叫了一声:“看,太阳快出来了。”
我立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头竟然靠在他肩膀上。虽然是毫无知觉,但我从未这么靠近过一个男生,而且还长达一个通宵。
我羞得赶忙抬起头,坐得稍微离他远一点。
他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对我表现出的尴尬不甚在意。
我不好意思看他,趁势用手揉了揉双眼,揉完后我感到身上有点冷,才知道时间已经是清晨,太阳真的要升起了。
我转了转发酸的脖子,发现海滩上坐了不少人,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等着看日出。不一会,我就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海上日出,那种壮观相信大家都知道,即使不是亲身经历,也早已在不少艺术作品中领略过,所以在这里就不详细描述了。每个人对自己所经历的第一次都会有特别感触,我当时的感想就是认为造物主实在是太伟大了,居然能够创造出如此壮丽的景象,接着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完日出,这个节日也真正过完了,直到现在,当我一想起这个让我经历了这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这个始终让我难以忘怀的中秋节时,我仍然惊讶于上苍在冥冥中对我的命运所作出的预示和安排,并对此无比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