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有客天外来(1 / 1)
师弟听罢一时无话。两人相对坐了半晌,末了师弟正待言语,却得步天推门进来,唯是敛得一敛。步天未知何事,且得他爹一眼瞟来,嗖嗖只往眉下添雪,遂咳得一声道:“师叔,爹,我已叫人聚得后林山泉之水,刚好温了一池。爹,你和师叔,近日,嗯,这个劳顿,是不是去洗洗尘?”
师兄抿茶说好。师弟拧眉却道:“有劳天儿,我,我就不必了。”
步天得他推拒,也是一愣,念了半日只道:“师叔,你,你和我爹,如今这副模样,师叔你,你还是随着我爹一起去比较好。毕竟,毕竟这个身体,咳,师叔你从旁还能,还能看——。”
话至这处步天咬牙憋了一回,想来也觉此事委实太是荒唐,扭头唯将他爹望得一望,眼见他爹正自宁定垂目,浑然一脸甚不相干,遂无奈道:“爹以为如何?”
师兄扣杯笼袖又道:“好。”
师弟听了灯前忍得一忍,好生念罢两回冰心决,方才拾得衣物,也不顾他师兄,随着步天下得阁去。剩了步惊云从后灭灯阖门,只往暗里寂无人处,更向眉目袖上挂得一点笑。
惜哉不曾着人相看,看这一遭晨冬暮老千载雪消。
如是,三人两前一后转至山脚。
大抵中州乡民切切挂心都在武林恩怨江湖情仇,都不曾奇得一奇,大侠武者终年四处飘零,若然逢得餐风露宿时候,究竟得向哪处沐浴更衣。盖因武林神话甫一降世便得天人眷顾,自能临风避尘清凉无汗,是以便又无法可想,话本其中有言,“快马疾弛十数日,半刻未得停来歇脚”却是何种境况。
恐怕这位半刻未得停来歇脚的江湖少年十数日过,堪堪更把素衣熬成了皂,此后再是脏得一脏,旁人想也并不如何瞧得出来。
奈何步天早慧多心,当年每每座下听书便叫此节绕得愁肠百结,以为若是江湖少年鲜衣怒马,当似自家师叔一般,端着出尘飘逸清迥无双,万万不能驰得十数日过,驰得一身蓬头垢面来。其后幸得惊云道承袭天下会旧址,步天着人操持之时遇得这方去处,半生情结终得能解,遂好生将其留存打理。
如是才辟出一池活水。
却叫风云两人见得一愣。也因师兄平日极少顾意门中闲杂琐事,又且惯往刀风血雨之中度日,若是真有洁身之需,只胡乱寻了江河湖海滚上两滚,水里出来再以劲力烘罢了事。至于聂风,想来便是百姓眼中那位得天眷顾清凉无汗之人,当是不需操心此等凡尘旁务的。
然则师弟将晚委实操心得很。两人只往池畔堪堪站罢,相顾又是半日。师弟眼见师兄便欲解带剥衣,唯是咳得半声:“云师兄。”
师兄手下没停,挑眉将他看过一回,问道:“风师弟,何事?”
师弟也是默得一晌,依旧拿眼瞪他。奈何师兄身手甚有些利落,两句之下以把长衣外裤脱得一地,又将内衫扯了几扯,露得胸前半片体肤似雪来。聂风见了只将容色一红。虽则红得也是太不合时宜,却为师兄看着,叹得一叹垂了目:“风师弟,你自己解。”
师弟得他一言,便向心中更把欢喜撒得一阵天上地下,草草两步行前替他解得衣衫。师兄只将师弟又望一遭,唯觉其人十指直向腹间撩过几遍。大抵聂风掌中带火,是以撩得师兄一晌情动,不知何处燎原得很。师弟眼见咫尺之外一横清冷眉目倒插半斜春意,莫名复有一惊,仓惶捞了师兄直往水里塞。池中云烟依稀,彼此着面亦是相顾不清,好叫聂风松得一口气在。却得师兄耳畔来问:“风师弟,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我代劳?”
因着彼时两人缠得极近,师兄言中声息更向师弟面上拂了一拂,拂得聂风心脉便有一沸。遂只抬手将他阻得一阻。不意掌指摁在别处,阻得师兄半声低喘,嘶声欲要搂他近前。师弟自是万般不愿,牵扯来去又退得两回,堪堪半步抵至池边,垂目急道:“云师兄!”
师兄“唔”地一声应了。
步惊云应虽应了,行事却也半点不迟,顺势谢得天时地利只把师弟困在身前。室中水气旖旎得甚,染了几缕长发如丝更往颊畔颈下深沉,映得其人容色如云焕然,当真欺霜愧雪得甚。聂风一时见得也是魂乱意昏,无由上手摸过一把。摸得两人俱是一愣,半晌师弟垂目却道:“我平日里怎得不觉竟有这样白。”
师兄叫他一把撩得更是火燥,也不如何多话,只衔了师弟欲要来吻。显见便要手足相缠唇齿相交,聂风末了还需挣得一挣说道:“云师兄!这!这!”
半时再是“这”不出一言。
师兄听了垂目倾身,额前堪堪更与聂风相抵,近得两人发上烟气亦也沾湿彼此眉眼。染得一川横波漾得几漾,恼乱池水方聚还散,深深浅浅摇得师弟慵慵愈不来推,只牵顺共他舒臂交睫。若此好自揉作一处,便得师兄以唇烫过嘴角,末了轻道:“风师弟,你前日不是曾说,沐浴之时你替我洗。如今有劳。”
话毕牵得师弟右手摁于怒忿之上,师弟但觉掌中触铁半瞬,莫名却是一烫,只捻得容色阴晴疏落,幸甚屋里灯昏枝下月老,都作了愁眉还笑欲颦犹敛模样,是以此番脸红脸白,亦叫人瞧不分明。也正师弟踟躇,师兄揽他动得一动,哑声却道:“风师弟。”
奈何此言唤得甚不稳便,一句道得顶上轰然一回乱响。风云便见有人挂尘破瓦堪堪跌在目前。但在此等盛火难消之下,师兄也得眼疾手快,翻掌隔空抽了池边衣物更将师弟裹得一裹,才来招得绝世怒道:“何人?”
阿铁且自池中冒出头来,堪堪拿眼更把身前两人来望。
一望愣了半晌,眼见聂风扯罢长衫已将不哭死神遮得八面不透,正拽了绝世攒得一撇眉目霜寒。寒得面上几许轻红亦也跌得一去无归。确然便是一番晴雪未消满地横玉的冷凉形容。若非聂风剩着身上片缕未着,复有不哭死神从旁探手握他甚为要紧之处忘了松,想来此景当真很是受看。
奈何现下阿铁看过一眼,呛得几抔泉水噎在喉间,咳了两声咳得师弟一句话来:“云师兄,你若是不甚在意,便不必替我穿衣。”
言罢缩手垂目四顾一回,再是扯得衣襟且将阿铁望着。师兄才觉顾错了方向,匆忙揽得衣袍复将自己裹罢,依旧拽得绝世淡定来问:“你是——”
问至半截当真问不下去。两相看罢师兄拧眉只道:“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阿铁瞪眼不来答话,自顾自道:“风!你,你怎么了!”
风云这厢兵荒马乱乱做几团。步天也正自有一回涂炭。方才他得门下来报,只道神风盟主直从惊云道上打将进来,口中说着要寻什么阿铁。如今已朝后山去了。步天闻言便是一晃,更不及左右思量,唯是匆匆转出堂来。但见道上无甚喧哗,显见诸事安好未有骚动,不由愣得一愣。愣罢迎面却得怀灭收了天罪与他拱手。步天无奈停了一停,与他依依还礼。
礼尽怀灭前行两步,与他悄声说道:“少门主。聂盟主,不,应是门主一事我已压下,还请少门主快去后山寻他。”
步天瞧着怀灭神色,想来他爹已将前事皆与他话过,遂躬身来谢:“有劳怀灭叔叔。”
言毕草草敛袖更往阁后掠去。
风云只在池边两两且与阿铁瞪了半晌。师兄得他一言冷道:“风?!你怎敢这般唤他!”
遂怒得翻手挥得剑起。
阿铁眼见聂风施了剑流云出,唯是又愣一回。返神时候横得手中绝世来挡。一对神兵两相堪堪砥砺,撩了水雾甫然一开。师弟乘势从旁瞧着真切,拽衣来阻师兄后招,疾道:“云师兄,你瞧他手中兵器,确是绝世无疑。”
虽则阿铁手中绝世左右添得几回装饰,璨璨看着很是灼眼。但黑寒那番亘古冷意迟得沾衣欲雪,却是风云万万不会错认。师兄见着亦也敛眉收剑,只道:“你究竟是何人?”
阿铁便在水里已叫两人绕得昏然,扶额说道:“阁下,阁下拿着绝世使得三‘云十’剑,莫非你就是不哭死神?但你生得和风别无二致。他,那位兄台唤你云师兄,可他分明才是步惊云的形容。这到底——”
没待阿铁且将此局搅得更浆糊些,已闻顶上一声低唤:“阿铁!”
风云又见瓦下檐上飘得一叶月色而至。
师弟瞧着来人飘逸得甚,便也着意看过一遭。一眼之下僵了半晌,惊道:“聂风?!”
步天进屋时候便瞧得此一番毕生奇景,奇得三百年后三千年后恐怕都再未有旁人得幸来见。
想来很是与有荣焉。
因着水上瓦砾尘灰将消未散,步天瞪了两眼方才堪堪看得仔细。只往一室烟气之中,他爹师叔衣衫凌乱未整,隔池正与“他爹师叔”默然对望,双双相映俱是无言。若说真有不合宜处,唯是“他爹师叔”看着甚有些年少,眉目衣角还写着那么几行意气未消。
步天亦也疑心自己大梦一晌未消,遂来退得两步,妥贴将门阖罢,抬脚踩得一空,囫囵便自栽下阶去。师弟听声愣得一愣,欲要去看,却叫面前两人双双拱手礼道:“前辈。”
委实前了千八百辈的风云相顾一望,扶额也是叹过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