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天堂地狱(1 / 1)
对于文人来说,一根可以写字的笔就是全部的生活,笔下的世界是自己幻想的天堂,也是经历过地狱,天堂或地狱只是一个比喻的分别而已。
段锦书曾经的理想就是用笔触去描写他幻想的,以为的世界,去唤醒无知愚昧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怜悯世人总是会带给人无限的精神欢愉,可是放下笔的时候,他,段锦书,还只是一个靠着别人施舍的工作写着歌颂政权,上流社会八卦的小编辑,他脑中热烈喷发的热血和改革欲望找不到发泄口,只有在身体里乱窜,让他日夜不宁,也开始日夜幻想忻月,幻想在她身上找到一丝精神欲望发泄口,却成为别人的笑柄,这最后一点防线也被摧毁,于是热血便爆发开来,在自己的疯狂中爆发。
段锦书冷笑了一下,轻微的触动却使右手传来撕心的疼痛,被白纱布包裹的双手臃肿丑陋,嘲笑着他疯狂的爆发对于这个世界是如此波澜不惊。
病房门轻轻被打开,忻月看着病床上闭着眼一脸痛苦的段锦书,手掌冒出冷汗,今早刚刚采访完一位老学者,回到报社,就被同事的窃窃私语和透过来的异样眼神包围,前日锦书与钟少扬在大楼前的吵闹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同事们对忻月有了间隙,忻月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上班,只到和她最要好的同事殷小琪告诉她早上刚刚发生过的事,忻月连忙停下手中的工作也顾不得请假就慌张赶到医院。
“锦书,你怎么样了?”忻月看见段锦书手上的纱布还渗出点点血丝,关切的询问。
看到忻月,段锦书脸上有了一丝气色,挣扎着想坐起来,不小心弄到了伤口,疼痛让他脸上一阵扭曲。
“你别动。”忻月扶住段锦书,“怎么会这样,我听小琪说你背着主编发表了一篇文章,今早就有青帮的人到报社打伤你的手。”
“哼,我写的没错,青帮不过是些流氓份子罢了,现在不是民主社会吗?怎么连实话也说不得了。”段锦书一脸愤慨,正在输液的左手紧紧握住,瘦弱的手上露出饱胀的青筋。
“锦书,你不要这样,还是先养好伤在说吧。”忻月故意转移他的话题,她担心他的病,也害怕听到别人对于青帮的辱骂,毕竟那是钟长胜的事业,黑暗的血腥的势力。
“忻月,我们走吧,回苏州老家,那里也新开了报社,我们可以到那里重新开始。”段锦书开始想到逃避,离开或许可以换得他的另一片天。
“锦书,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家,没有我的亲人了。”刚到上海时,确实有过想要回家的冲动,可是冷静一想,哪里还有家,还有亲人呢,在上海,至少可以知道还有与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亲人的,虽然不想,可是忻月不得不承认,她想要亲人,想要有一个家。
“哼。”段锦书自嘲的笑起来,“忻月,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打伤我的吗。”
忻月提起神来,她有过猜测,不过总在安慰自己不是,直到她从段锦书口中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钟少扬。”
为了准备青帮少爷的订婚宴,锦绣楼已经停业,钟少扬照例负责安保,带着手下仔细检查每个厅堂和角落,防止飞龙帮趁乱混入。
锦绣楼的大厅里,穿着黑衣的保镖们正在听着少扬的安排,“扬哥,上次那个姑娘找你。”苏勇在耳边轻声说,而视线里,已经看到那个依旧穿着学生装的人走来,似乎连走路也充满怒气。
“钟少扬,你为什么要伤害锦书。”这是早就想好的质问词,少扬没有回应,转身对手下说:“你们都去忙吧,记住要每一处都检视到。”“是”整齐的回答后,众黑衣人散去,“扬哥,要不要我帮你处理。”苏勇问,“不用了,你也去吧,记住我交待你的事。”
苏勇也走开,大厅里只剩下二人,“你说,你为什么要伤害他,就因为他说了你们的坏话,你知不知道,手受伤了,他就不能工作,不能在写字了。”忻月一口气说完,脸因为气愤涨红。
“这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钟少扬无谓的说,仿佛事不关己。
“那为什么是你,你不是很忙吗,你不是青帮的二少爷吗,怎么这样的小事也要你亲自动手。”
“你应该庆幸是我,要是别人的话,他的手就不止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青帮在上海资助了三家报社,上海滩上都流传着“钟长胜的许多奇闻异事和神秘本领”,许多报社也都喜欢写些名流人士的八卦绯闻,因此青帮在上海滩声誉好过其它的帮会,三爷看了段锦书写的“论流氓青帮对上海滩的腐蚀”后暴跳如雷,急着要找人去教训段锦书,少扬一口答应,他清楚,要是其它人去的话,段锦书恐怕连一双手都要被废了,新时报只是一个小报社,在上海无权无势,谁会在意里面一个小编辑的死活。
苏勇突然从过道走来,在少扬耳边说了几句话,少扬看了忻月一眼,匆匆和苏勇走开。
被晾下的忻月悄悄跟在二人身后,走到锦绣楼后门的窄巷里,只见钟少扬站在一旁,苏勇正在控制着一个瘦弱浑身颤抖的男人。
“扬哥,我求求你,绕了我吧,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话你应该去对三爷说。”钟少扬背对着忻月,语气冰冷。
“不要,不要告诉三爷,他会杀了我的,我求求你,不要告诉三爷。”瘦弱的男子抓住钟少扬的腿,死命的求救。
“他会杀了你,我就不会杀了你吗。”说着就要伸手进腰间,是枪。
“住手。”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凶器,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忻月从墙角边走出来,“你要干嘛,杀人吗?”
少扬知道忻月跟在后面,只不过没想到她会冲出来,“我在教训手下。”
“教训?你是要杀了他,他犯了错你不可以让他改吗?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杀人。”
“这是我的事,我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钟少扬眼神示意,苏勇把那个男子捆起来,拉出巷子,“不要,不要把我交给三爷。”那男子撕心的叫起来。
“你……”忻月被眼前这个人对人命的冷漠态度激怒,“锦书说得没错,你们是流氓,是魔鬼,你告诉钟长胜,明天的订婚宴我不会参加。”
“随便你,不来更好。”少扬面无表情的回答,转身离开只留下忻月一人,狭窄的后巷阴森昏暗,阳光晴朗的天气也让忻月觉得冰冷。
没有人见过天堂,也没有人见过地狱,很多时候自以为的天堂往往才是最真实的黑暗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