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潮落(1 / 1)
何少卿急急忙忙找到黄宁时,看到黄宁全身蜷缩在沙发里看书,他心定了下,唤了声:“宁宁。”便走到黄宁身旁的沙发坐了下来。
“嗯。”
何少卿见黄宁肯应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刚才他被黄宁镇定自若的表情吓个半死,急忙让人带走那个女子来找黄宁解释。
“宁宁,你莫生气,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黄宁笑着坐起来,点头道:“好,你说,我听。”
何少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顿在那里。
黄宁见他不开口,笑道:“我帮你起个头吧,她叫许萱儿,曾经是云南一个护理专科学校的学生,松山战役时曾在保山和腊勐街的野战医院跟我了一段时间过,后来你们第八军来了,她便和小分队回去了,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好了,现在轮到你讲。”
何少卿诧异的看了眼黄宁,一来他惊讶黄宁居然真的认识她,二来黄宁这态度突然让他有点心惊肉跳。
“宁宁,你信我,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倒不知道她以前的事情,她是卢主席赠送与我,确实说叫萱萱。”何少卿顿了顿,低声同黄宁讲,“她现在是卢主席的情妇,知道卢主席很多事情---”
黄宁听到这里便明白了,点点头笑道:“所以你用了美男计,想把她拉到你这边,让她监视卢主席,给你通风报信,是不是?”
何少卿低求道:“宁宁,你既然知道了,就莫生气了好么,委员长那边让我盯着卢主席是否有通共行为,所以有些事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宁宁,你信我,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同她真是逢场作戏。”
黄宁笑着点点头:“好,我信你。你走吧。”说完便又全身蜷缩起来拿着本书看。
何少卿哪里敢走,虽然黄宁风平浪静,可何少卿却只觉得心里不安,见黄宁只顾着看书,不肯同他再说,便故意去搔黄宁的痒。
黄宁却用书打了下他的手,只说别闹,却再也无话。
何少卿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事闹大了,想起上一遭自己在老家的那两个女人跑来找黄宁,黄宁当时也是这种表情,笑眯眯的完全不生气的样子,结果呢,却是差点要闹离婚。
只是黄宁说别闹,他也不敢再闹,只小心陪在一旁。
黄宁手里虽捧着书,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这上面每一个字她都看了,但是却完全无法连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血槽空了心也没了,却强烈的感觉到心痛如绞,她觉得自己大脑似乎碎成了粉末,但大脑里却完整的给她不停的播放着刚刚看到的那副画面,她想哭,却发现眼泪似乎堵在那个角落里怎么都出不来,她想呼吸,却发现喉咙如同被扼住一般的难受,她现在只想把自己无限的变小,小的如同尘埃,躲在这沙发缝隙里。
天黑了下来,何少卿见黄宁还是捧着书在那翻看,便伸手将书合起来,对黄宁说道:“不看了,宁宁,咱们去吃饭好不好?”
黄宁抬头看了下,发现天委实黑了,便站起来说好,自己径直朝餐厅走去,何少卿赶紧拉上黄宁的手,发现黄宁的手冰冷,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不一会儿,颖颖和言言也被佣人带着来吃饭,两个孩子敏感,见爸爸妈妈有点古里古怪,也都不敢闹,只低着头吃饭。
何少卿看坐在身边的黄宁机械般的吃着饭,心里烦躁,此刻他倒宁肯黄宁同他大闹一场,甚至闹得离家出走,都比现在这样好,只孩子在,也不敢多说,不停的劝黄宁多吃点。
黄宁也无所谓,何少卿挟给她多少菜,她都吃了下去。后来只觉得吃的太撑了,感到一阵恶心,便忙忙的朝卫生间走去,“哇”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何少卿跟在后面,吓得魂都没了,叫佣人赶紧去叫医生。
黄宁都吐了出来,觉得稍微没那么难受了,便笑道:“叫什么医生,我自己就是医生。我大概是怀孕了,只是时日还早,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再过个十来天便能知道了。”
黄宁说完这话,便上楼去了卧室去了卫生间洗漱。
何少卿被黄宁的话震得反应不过来,半饷才听懂黄宁刚刚说了什么,又想起黄宁最近同他亲热时确实扭手扭脚,便明白过来,赶紧安顿好两个被吓着的孩子,逗他们说他们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妹妹了,妈妈怀着身子很辛苦,让他俩自己照顾好自己,又叫了佣人去炖燕窝粥。
颖颖和言言虽然觉得奇怪,但想到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却是很开心,尤其是言言,兴奋的不得了,他一直都想有个小妹妹,餐厅里就听到他叽里呱啦的笑声。
何少卿见他俩都没事,便急急忙忙跟着上楼,发现黄宁合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何少卿叹了口气,想起上回出这事时黄宁也是怀着身子,直想扇自己两巴掌求黄宁原谅,便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的黄宁说道:“宁宁,你信我,我真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莫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在生气,只你现在怀着身子,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的下?”何少卿抓起黄宁的手扇自己的脸,”你要生气打我几下好不好,要不然你用枪打我几下好不好?“
何少卿站起来要去拿自己的□□,被黄宁拉住了手,只听得黄宁说道:“莫吵,少卿,我好累。”
何少卿不敢再说,只哄着她:“那我们睡觉好不好,把衣服脱了,免得明天起身着凉了好不好?”见黄宁不吭声,便扶着黄宁坐起来,将外衣给她脱了,又去拿了黄宁家常穿的睡衣给黄宁换上,给黄宁盖上被子,又跑到楼下去拿燕窝粥。
“爸爸,妈妈真的怀孕了吗?”
颖颖带着言言跟在何少卿身后问。
何少卿点点头,笑着说道:“肯定是,你看妈妈刚刚都吐了,妈妈那时候怀你们都是这样,吐得很厉害,所以这段时间你们别吵妈妈,让妈妈好好休息。”
颖颖点点头,却疑惑的看了眼爸爸,言言还小不懂,但今晚她却觉得总有点不对劲。
何少卿叫来下人服侍姐弟两去睡觉,自己端着燕窝粥来到卧室。
“宁宁,我们吃点粥好不好?”
黄宁坐起来,要去端粥,何少卿赶紧端过去,一勺子一勺子的喂,喂完了又哄着黄宁喝了点水,才让黄宁睡下。
何少卿忙忙的洗漱,跳上床将黄宁搂在怀里,却发现黄宁手脚冰冷,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只这般又如何再敢说,知道即便再说也没用,心里叹着气将黄宁整个抱在自己怀里,几乎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天刚亮,陈副官就来找他,说是有两个稽查员被保安司令部抓走了。何少卿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见黄宁还在睡觉,便轻手轻脚的赶紧走了。
何少卿坐在车子里眯着眼睛想事,警备司令部的靠山是委员长,保安司令部的背后却是卢主席,而卢主席的背后大概是□□,他已经多次同委员长密报卢主席通共的事情,但委员长却也拿这个地头蛇没办法,只要他监视牵制卢主席,有异常情况立刻汇报。只这卢主席如今靠着保安司令部已收了许多兵力,和警备司令部都不相上下,又仗着自己掌管财政大权,多次克扣警备司令部的粮饷。自从大伯被调去任什么联合国代表,朝中陈司令的土木系占了大半江山,陈家和何家宿怨已深,对他只怕还要落井下石。他是颇为为难,这云南实在是个鬼地方,也许哪一天他也会像关司令霍司令那样调走了事。
何少卿叹了口气,想起国内局势更是烦躁,6月国共内战开始,原本想着抗日结束了能太平几天,结果又开始内战。自己只当个憋屈的警备司令,想上战场都困难,以前大伯在还能想法子调动,现如今也只能当委员长的侩子手了。
何少卿到了司令部,才知道自己的人被带走了,那两人手里的大烟却给抢了回来,对方也有两个人被打的进了医院,知道这事只怕没完,说不定是特意有人这么安排的,目的无非是将他赶出云南罢了。
他心想,赶走也好,最好能调任到部队去,带着黄宁一走了之,他当老兵黄宁当军医,甚好。只眼前,委员长还需要他在这充当眼线,哪里想走就走。
他走到窗前,想起自己南征北战这些年,事实上伯父对他的培养便是军人的方向,从黄埔军校一期生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再到陆军军官学校正则班,而不是像他的五叔父们,走的都是政治路线。自己本人对政治十分不感兴趣,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纯粹的军人,征战沙场才是他毕生所愿。
黄宁睡到中午才醒来,一醒来便想起昨天的事情,心里一堵又觉得有点恶心,知道自己是真的怀孕了,叹了口气,这是几次了,她怀上孩子自己的丈夫便出轨,要不要这么整她。
她慢吞吞的下了楼,佣人倒是照着何少卿的吩咐做了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便陪着颖颖和言言吃饭,怕影响两姐弟,压着内心的痛苦强颜欢笑,等送了两孩子出门去上课,只觉得一股气涌上来,将刚刚吃的又全部吐了出来。
吐得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苦的,什么都不想吃,便又去找了本书走到西客厅。
还没看多少,魏德曼突然冲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警卫兵,黄宁愣了片刻,让那几个警卫兵下去,问道:“魏德曼,你找我?”
魏德曼将手里一叠报纸递给黄宁,一边问:“宁心,你这般,真是太不值得了。”
黄宁接过报纸,赫然一整刊都是关于何少卿同许萱儿的报道,甚至说何少卿奸污了美丽的女大学生,而如今这女大学生摄于警备司令部的威严不得不委身于何少卿云云。
黄宁粗粗的看完,苦笑了下,坐在沙发上将报纸轻轻的叠好放在桌子上,说道:“这事我知道。”
“宁心,你怎么了?你怎么跟中国那些封建妇女一样,三从四德呢?”
魏德曼跪坐在地上,抬眼看着黄宁:“宁心,你看着我,你不难过吗?你这么忍辱负重是为什么?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张扬自信,坚定从容,完全不是那种三从四德的女人。”魏德曼抓过报纸,愤怒道,“这人就是你要找的丈夫是吗?你为了他千辛万苦,生死都不理会,转眼他就把你忘记了,你真的需要这样的丈夫?宁心,你跟我走好不好,中国已经内战,这种人哪里值得你留在这个地方。我带你回美国,我保证一生一世都只爱你一个人。”
黄宁笑起来,对魏德曼摇摇头:“魏德曼,谢谢你,只是我怀孕了。”
魏德曼愣了下,立刻说道:“我不介意,我愿意将你的孩子们当成我的孩子,我愿意和你一起抚养他们。”
“可我介意。”黄宁取过那份报纸,看到上面刊登着何少卿一张头像,不禁泪如雨下:“魏德曼,你知道吗?我若是愿意跟你走,自然也不会留着这个孩子了。可我即便知道这些事,我还是要留着这个孩子,我舍不下这个孩子的父亲。我爱他,于我而言,他已经融入我的身体里,我要是割舍掉他就得割掉我自己的心脏。魏德曼,我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我以为我走错了路,我想回去,可是我后来才知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人,只为了这个人,所以我跟着他生死相随,因为我不知道如果他死了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可是如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爱着他却不敢再去看他。”黄宁嚎啕大哭起来,昨天找不到出路的泪水突然之间如决堤之水涌出胸口。
魏德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为爱所困,只可惜那个爱的人不是他,他愤愤的攥了攥拳头,咒骂了一句何少卿,将嚎啕大哭的黄宁抱在怀里。
黄宁一直哭的头晕脑胀,才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从魏德曼了出来,见自己将魏德曼透,便不好意思的道:“魏德曼,对不起,衣服都脏了。”
魏德曼不在意的道:“宁心,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帮你。”
黄宁点点头:“谢谢你,魏德曼,谢谢你喜欢我,只是少卿,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魏德曼也无法,陪着黄宁坐了很久,两人聊了下其他的事情,魏德曼见黄宁心情好点,知道自己此生无望,倒也豁然,便找了个笔给黄宁写下个地址,说道:“宁心,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中国女子。若是以后你去美国,就去芝加哥大学医学院找我,我在那里工作。”
黄宁接过地址,抬起头看着金发碧眼的魏德曼,笑道:“好,我若是去了必定找你。”
走到院门口,魏德曼回头看了下黄宁,见黄宁微笑的站在那里,弯弯的眉如同半弦的月,大大的眼哭的红通通透着可怜的样子,嘴角却是自信的上翘着,如同他第一次见到一般,却又带着一股他从末见过我见犹怜的感觉。他很遗憾,伸出手抱住黄宁,轻声对黄宁说道:“宁心,再见,我的中国女孩,我会永远记得你。”
黄宁也反手用力的抱了下魏德曼:“魏德曼,我也不会忘记你。”
魏德曼拍了拍黄宁的脑袋,大踏步坐上车子离去。
黄宁看着魏德曼的车子消失,松山之役,她失去了很多,却获得更多。
她闭了闭眼,要是能再回到那时候该多好,他守护着她,她跟随着他。可如今,她似乎已经跟不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