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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松山作证(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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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宁和王光玮赶到腊勐街医院时,陈永思已经在去保山医院的路上。鉴于天快黑了,黄宁同王光玮商量了下,便由黄宁在这里直接给王光玮动手术。

深处多层缝合后,黄宁给王光玮打了消炎针,又叫李文德给弄来三碗干饭和几个土豆,催促他赶紧吃,吃完还要吃药。王光玮也不客气,端起饭碗大口吃起来,一边笑着说:“黄医生,你的技术果然比美国医生高,快,还不疼,发毕还真没吹牛皮。”

黄宁笑着说了声谢谢,端着碗吃饭。李文德一边大口吃一边说道:“那自然,宁心姐号称黄快刀,连美国佬都佩服的很,还讲的一口呱呱叫的英语,上次把我们这的美国医生说的一愣一愣,满医院地追着宁心姐问宁心姐是哪里人。”

黄宁笑着敲了下李文德碗边:“饿了一天了,饭还不能填你嘴巴啊,话那么多,魏德曼只是问我哪里学的的,哪有问我什么哪里人?”

李文德愣着嘴笑道:“反正我听不懂你们讲叽叽咕咕的洋文,不过他后来偷偷问过我们你是哪里人,还问过我们你结婚没?”

王光玮插嘴道:“那你们怎么回答的?”

“我说宁心姐早结婚了,到这是来找丈夫的。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怎么说?”王光玮催着问,这么好的八卦他怎么也得八清楚了,否则回去怎么跟弟兄们吹牛,呵呵赵发毕还不知道吧。

李文德转过身对王光玮手舞足蹈的讲:“哎,你没在现场,那美国佬感动的哭了,说宁心姐是孟姜女啊,跑去跟宁心姐说只要宁心姐愿意,他就带宁心姐回美国。”

“那然后呢,后来呢?”

李文德看了眼黄宁,见她也不生气,便扒了一大口饭含糊的说道:“后来啊,宁心姐烦了,有一次直接把手里的手术刀掷到了美国佬身后的墙上,说我丈夫的枪比我的刀要快,你哪天枪法跟我丈夫一样了,我就跟你回美国。反正就这意思,我也是别人说给我听的,我又听不懂洋文。”

王光玮想起何少卿,到底是黄宁的刀快还是军座的枪快他不敢确定,不过他可以确定他们军长铁定是个妻管严,便大笑起来,笑得伤口也有点疼。

黄宁看着一边大笑一边哎呦叫疼的王光玮,也没说什么,一个团打了几个晚上只剩下二十来号人,已经够苦了,就让他们多点欢笑吧。

黄宁收拾掉碗筷,叫上李文德去病区查房,现在在腊勐街的基本都是轻伤员,黄宁也不太吃力。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黄宁和李文德走到外面,刘贞燮队长上来同黄宁说道:“宁心,这个病人还得你来处理,是个女人,说叫朴永心,似乎流产了。”

黄宁皱了皱眉,这十里八乡的人早就跑光了,居然还有个怀孕的老百姓留在这里?

黄宁走过去,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一个满脸绝望的二三十岁的女子,细细的四肢套在看不出颜色的宽大衫裙里,一个肚子高高挺起,应该有五六个月了,但是两条细腿上长长的血迹却在提醒黄宁,黄宁心跳了一下,难道孩子已经死在腹中?

来不及细想,黄宁便赶紧同刘贞燮他们扶她进了临时手术室,黄宁正要检查的时候,那个女子却嚎啕大哭起来,怎么都不让黄宁检查下身。

黄宁只得同她解释:“朴永心,我必须伸手指进去帮你看一下,你不要紧张好吗?”

那女子却始终不肯,黄宁不得不耐着性子同她解释她现在状况很危险。

那女子哭了一会,才抽泣的说道:“那,那只让你检查,好不好,我不要那个男的?”

黄宁回头看了眼李文德,看李文德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才想起这个时候男女大防还是存在,便赶紧叫李文德出去。

黄宁检查后,对那女子说道:“可能孩子已经死了,我得立刻将他取出来,你别紧张,配合我好不好?”

“好好,死了好,死了好。”

黄宁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只赶紧出去做准备,因为那个女子的排斥,黄宁不得不一个人手脚不停的完成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打胎手术。

手术后,那女子还是不停的哀哭,黄宁也无法,将她送到病区,安慰了几句。

黄宁走到外面,问李文德:“小李,这女子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奇怪?”

李文德是已经打听清楚了,挤了挤嘴,才嘟哝出一句话:“听陪她来的马倌李正早说是鬼子的女人,朝鲜的。”

“慰安妇?”黄宁张了张嘴,从嘴里冒出这个词。

“慰安妇?什么意思?什么是慰安妇?”

黄宁更愣怔了,看着李文德,问道:“你们不知道慰安妇的事情?”

后来黄宁看到报纸上刊登的美国记者拍摄的慰安妇照片,才知道日本人的这一罪行正是从松山这里为世人所了解。但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到底在中国还犯下了多少罪行没有被揭露。

忙了一天,黄宁才有喘气休息的时间,她打来一桶水,窝在自己住的那个木棚里悄悄擦了下身子,又洗了洗头发,顿时觉得身子轻了许多,躺在干草垛上想着这场仗快打完了吧,她和何少卿是不是可以回家了,一边想一边迷糊的睡着了。而此刻,何少卿还在做最后肃清松山余敌的作战计划

来松山两个月有余,在这十几平方公里的地方埋葬了他无数的弟兄,这里的每一个弹坑每一条战壕每一寸焦土都染上了他部署的鲜血,两个月前他手下还有三个师九个团,而现在除了在龙陵打仗的荣一师的两个团和驻守怒江东岸的244团,其他都已经七零八落,245,246,307,308团现在充其量只是个连,荣三团过怒江时有三千余人,而现在只有二百来号人,荣二团的三营六百多个人只剩下18个,最惨烈的 309团原本有两千余人,103师师长熊绶春刚哭着给他报告说目前只找到20几个,其他的不是死就是伤。

何少卿挂上电话,手不停的颤抖,可即便如此,重庆和长官部还是不停的下限期命令,甚至下达枪毙血战前线的将士电令,难道那些个活生生的生命真的只是捷报上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连名字都不曾在这世上存在过吗?

托体同山阿,松山作证,历史会记住这些无名英雄。

第二天,天还没亮,黄宁便被陈副官叫醒,要黄宁赶快去子高地指挥所,黄宁心惊肉跳,一路追问到底怎么了,陈副官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军座走路不稳。黄宁想起陈副官说的摔伤事情,心想,难道他一直隐忍装着?

黄宁急匆匆走进陈少卿的睡觉的地方,只见何少卿坐在狭窄的行军床上,黄宁顺手关上门,问道:“到底伤了哪里,你赶紧把衣服脱了让我检查下。”

何少卿却微笑着说道:“没事,宁宁,陈副官夸大其词罢了,我休息会就好。”

黄宁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直接上去解皮带。

何少卿无法,只好凑到黄宁耳边嘀咕了下,黄宁脸色煞白,低声恨恨的骂了一句:“你不要命了?赶紧脱裤子。”

何少卿尴尬的坐在床沿上,看黄宁仔细的盯着他的大腿根,突然伸手按压。何少卿忍不住嘶了一声。

“很疼?”

“不疼。”

“讳疾忌医,说实话,疼不疼?”

“疼。”

“是不是从几天前摔下来开始疼的?”

“是。”何少卿看黄宁脸上黑的能下雨,只能赔笑:“我没想到这么严重,再说这地方也不好找医生检查。”

“我就在山上,你不会去找我啊?你知不知道当时有软组织挫伤,现在里面化脓了?你疯了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现在有发烧,这事情多严重?你不要命啊,你想要我当寡妇啊,你不要命了也得想想你这命是谁的?你以为是你自己的,是我的,你不要命了问过我同意没啊!我为什么扔下颖颖和言言跟你来这,不就是怕你不要命的打吗?你不要命的时候想过我没有?你要出事了谁护着我?”黄宁骂着骂着不禁哭了起来。

何少卿第一次被黄宁骂,一开始被骂的有点不知所措,待看见黄宁哭了,只会伸手去擦黄宁的脸:“莫哭,宁宁,莫哭了,等会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黄宁忍住哭意,给何少卿轻轻的穿上裤子,站起来,盯着何少卿:“你得现在就跟我去腊勐街,我要立刻给你动手术。”

“宁宁,战斗还没结束,还要肃清余敌---”

黄宁摇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不管,你一定要跟我走,你需要卧床休息。”

“宁宁,最后几天了,应该明天天亮就知道结果了。”

黄宁还是坚定的摇摇头:“何少卿,你一定要跟我走,你不走,我直接给你们卫司令打电话,卫司令做不了主,我给美国顾问打电话,美国顾问要是敢拦着你,我给蒋夫人打电话,你信不信?”

“宁宁,这事哪里能说出去?”

黄宁气结,又恨又心疼的捶了下他的胸口:“你现在知道这事说不出去了?何少卿,你到底还要不要跟我生儿子了?”

何少卿沉默了会,才叹口气:“好,都依你。不过你得给我时间,我还得交接事情。”

“好,一个上午,没得商量,你要拖延时间,我就自己出去帮你肃清鬼子。”

下午,何少卿坐在吉普车穿过怒江时,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松山,此时松山上传来的枪声已经逐渐稀疏,一轮红得刺眼的夕阳正缓慢的坠向静水深流的怒江上游,坠下沉默无言的高黎贡山。血一般的余晖洒向怒江两岸的崇山峻岭,涂抹在弹坑累累遍地焦土的松山上。何少卿握紧了坐在身边的黄宁的手。

晚上,黄宁用从腊勐街医院带来的药物器械,在保山的一座民居里独自操刀给何少卿动了个小手术。

五天后,黄宁陪着走路还有点不稳的何少卿回到了松山军指挥所,何少卿看着正在清理现场的部署,昨天他已经致电军委会,要求表彰第八军参谋长梁筱斋,82师副师长王景渊,103师师长熊绶春。

从7月1日他来到松山,到9月7日大围攻,历时69天,他和第八军15975名将士前后发动九次攻击,终于全歼日军夺下松山,打通滇缅公路,迎来抗日战场的第一场“玉碎”战.但是就是这十余平方公里的土地,伤亡了他6074个兄弟,其中3145名英雄永远留在松山大垭口的公墓地里,再也无法跟着他一起跨过怒江征战南北了.

他是一个胜利者,但也是失败者.

临走时,别人带走了或多或少的战利品,唯独何少卿让黄宁包了一袋子土轻车简从跨过了怒江.

岛寇荼毒,痛及滇西。谁无血气,忍弃边陲。桓桓将士,不顾艰危。十荡十决,甘死如饴。瘗忠有圹,名勒丰碑。懔懔大义,昭示来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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