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二回（1 / 1）
【欲归道却长】
浑夕国早年间以山划分地界，分为石者山、招摇山、丹熏山、崇蛮山、杻阳山。如今却一一改名为石者城、招摇城、丹熏城、崇蛮城、杻阳城。
如今的浑夕王百里苍原先掌管招摇山，受封招摇王，平定内乱之后，遂登基为王，统领浑夕。百里苍统领浑夕不到半年，除去有功之臣丹熏公主、闯王照例一人掌管丹熏城地界，一人掌管招摇城地界，其余各王均遭削藩。
如今，浑夕国五岳仅有丹熏城还在藩王丹熏公主手中，其余各城皆收回。
但多年前浑夕曾与中容大动兵戈。浑夕王亲自率军出征，两国僵持半年之久，后经天命国从中调解，才化干戈为玉帛、终止兵戈之祸。
此次战役之后，浑夕王亲兵损兵折将，石者城太守公良氏、杻阳城太守薛氏、崇蛮城太守姜氏趁势联名上书请封藩王。浑夕王迫于无力再抵抗内乱，只得下诏加封公良氏为平西侯、安氏为伐北侯、姜氏为征东侯，还有招摇城大将军朱为定南王、丹熏公主云木珊晋封丹熏王。
自此，浑夕国五方平分天下。
相思一路驾马车，一路听叱野将浑夕国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虽然还不明白那些藩王、内乱背后的事情，但也知道，浑夕国如今水深火热。
叱野说到这里，咳嗽了好几声，看来蛊毒一日不除，他的性命时刻都有危险，才继续说道：“定南王本是浑夕王百里苍的亲信，可惜早年眼睛瞎了，身子也不好，前年死在了招摇城。”
相思闻言，道：“如此一来，其他四人，只有丹熏王是浑夕王亲信？看来，浑夕当真是内忧外患。”
“那倒也不是。”叱野道，“定南王死后，同年，丹熏王以征东侯欲犯上作乱的罪名，将其先斩后奏。”
“什么？浑夕王可追究了？”相思大骇，只想这个丹熏王是个女子，怎么行事这样果敢决断。
叱野笑，“百里苍巴不得征东侯死翘翘，还追究什么？没有大赏丹熏王已经够克制了。丹熏王除掉一大祸患，如今只剩两王，浑夕才算勉强安定下来。”
相思想来也是，又道：“倒是难为你这样清楚浑夕国的国事了。”
“你不也很清楚天命国的国事？彼此。”叱野巧妙地避而不谈。
相思闻言，心知叱野所指，头也不回道：“我是四大世家涂山庄主的独女，此事你是知道的。在妙手堂你见到的索昌隆正是赤水世家独子，是我的挚友，也是将来赤水世家的庄主。”
叱野道：“我知道。赤水世家如今在索昌隆老娘的手里管着，但他老子娘已经快病死了，早晚他也要换做他来做主。”
“天命国中最富裕的世家就属赤水，昌隆腰缠万贯，等真正握住赤水世家的时候，定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还有呢？”
相思知道终于不得不提，“妙手堂里你见到的书香子……就是……皇帝轩辕顼彧。”顿了顿，“你闯入皇宫见我那天一定也见到他了。我瞒着你，不为别的，那一日在妙手堂，还有中容的王子王姬。我，还是顼彧、昌隆，都不得不权衡利弊，他既然选择隐瞒，我除了帮他，别无他法。”
“我知道他是小皇帝，我认得他，只是惊讶于他竟然还是你心心念念的书香子。”这话叱野倒是说了实话。
相思闻言，回头朝叱野一笑，“不管他是皇帝还是画圣，在我眼里，他只是顼彧。你若是为此不高兴，大可不必。”
“那个红衣丫头又是谁？”叱野随意一笑，已然释怀。
“她是北狄天虞族巫女，姬双。”
“她这么说，你也信了？”
相思道：“她穿的是渔网纱，在九州四国，除了天虞族盛产此纱，别的地方是没有的。再说，她精通巫蛊，但又和若水族的巫蛊之术不同，可见正是天虞族失传许久的邪术。况且，你也看得出来，她并不是有心计的人。”
叱野不再言语。
两人赶到招摇城的时候，已经天黑。
相思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赶不回天命去参加登基大典了，心中难免不好受。
叱野见她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样子，反倒觉得高兴，道：“进了招摇城往北，那里有座山，是原先的招摇山，上山后有个侧峰叫骆子箐，去那里。”
“为了救你，我失信于顼彧，你最好能救活自己！”相思果真被惹怒，打马往前。
此时正是隆冬，相思听闻浑夕一贯炎热，冬日里也很少下雪，却不想来到招摇城，竟然一片萧索，北风呼呼。
叱野见她冻的脸通红，坐了起来，挪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相思。
相思吓了一跳，“做什么？”
“浑夕自打我九岁起便……便时常下雪了……回头上了山更冷。你可不要先冻死了……”
相思用手掐了一下叱野的手臂，“不劳你操心，你自己不要死了就好。”却没有推开叱野。
相思靠在叱野宽厚的怀抱中，脸上刮过刺骨的寒风，当她觉得自己撑不住要倒下的时候，身后粗重的喘气声和热烘烘的胸膛使得她一次次咬着牙坚持住了。
又行了一段路，相思远远瞧见一块巨石上刻着模糊的三个字，又靠近了才看清，果然是——骆子箐。
“到了。”相思侧头看身后的叱野，他却双眼紧闭，“叱野！叱野！”
呜噜跳下马车，驮着相思的包袱，相思站在雪地里看了半晌前方的路，眼神透出坚定，拿了食人蛊又喂给叱野，随后背起叱野，往骆子箐行去。
叱野十分健壮，相思又瘦弱，饶是拼尽了力气，背着叱野在雪地里行走也十分困难艰辛。
走一段路，相思就把叱野放在呜噜背上，让呜噜驮他走一段，然后自己又背着他走。两个人、一只兽，就这么走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叱野命该绝，走了十几里路，不见一户人家，更不要说相思根本不知道来骆子箐要做什么，却又逢暴风雪，相思赶快背着叱野躲在大树下。
相思坐在呜噜背上，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叱野，身处何处丝毫不知，树下冷风呼呼，外面暴雪漫天，相思又累又饿，心中又是担心叱野的生死，又是担心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哭起来。
叱野已经是强弩之末，冰天雪地中早已昏死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女子的抽泣声，又有两滴温热的泪珠落在自己脸上，便强撑着睁开了眼，“媳妇……”
“你醒了？”相思大喜，“叱野？你醒了是不是？”
叱野隐约看到眼前的女子满头白雪、双颊通红，连鼻尖也懂得红彤彤，泪珠结成了冰霜粘在脸上，她眼中满是雾气，缭绕腾腾，正看着自己。
见叱野不说话，相思又急了，眼泪又淌出来。叱野见了泪水，心中疼惜，伸手想替她拭去，却动也动不了。
“叱野，我们要去哪里……这里是哪里……”相思的声音里充满担忧和恐惧。
叱野自嘲一笑，“老子死了就……算了……害得媳妇如此……”说着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去……前面……”
相思顺着他的手看去，树林中隐约瞧见一丝光亮，大喜，“有人！叱野，有人！我们这就去！”便扶起叱野。
两人步履蹒跚，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果真有户人家！
相思大叫：“有竹楼！有救了！”
“吊脚楼。”叱野纠正。
“吊脚楼？”相思不知，在浑夕处处可见吊脚楼，只当那屋子是竹楼，也不管这么多，扶着叱野行去。
走到近处，相思扶叱野坐在呜噜背上，自己跑到吊脚楼门边敲门，“有人吗？有人吗？深夜打扰，实在对不住，还请开开门！有人吗？”
半晌都无人应。
相思回头去看叱野，他整个人都歪倒在呜噜身上，身上盖满了雪，一动不动，相思哭着回头，继续喊：“开开门！请开开门！救救我们！帮帮我们！求求你——”
相思正喊着，只听身后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什么人在相思楼大呼小叫？”
相思赫然回头，只看见一个红衣男人身上穿着蓑衣、头顶斗笠，一副山里人的打扮，手中还提着两罐酒。
相思大喜奔过去，“请问，请问阁下是吊脚楼的主人吗？”
红衣男人看也不看相思，径直往吊脚楼走。相思又追上去，“这位……这位贵人，还请帮帮我们！”
红衣男人开了门，冷声道：“骆子箐不欢迎外人，相思楼更不欢迎，滚。”随后就要关门。
相思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哀求道：“贵人，求求你！我……他受了重伤，命在旦夕，外面这么大的暴风雪，只求贵人让我避过风雪！求求贵人！”
相思被父亲宠着长大，被师父宠着、被轩辕顼彧宠着，这世上她从没有这样哀求过一个人，更何况是陌生人。
红衣男人回头瞥了一眼相思，“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说罢内力一震，相思的手自己弹开了。
门关上了。
有了希望，却又失望。
相思的希望破灭，一天之内受尽委屈，看遍人世间的冷眼旁观，登时觉得有说不尽的悲伤，满肚子都是绝望，可她很清楚，她必须撑住！她强忍着眼泪，来到叱野身边，抱着叱野在怀中，紧紧搂住他。
大雪之中，两个人相依相偎，抵抗风雪。
在雪地里坐着，相思腿脚都麻了，不住地颤抖，嘴里却开始唱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
……
歌声伴着风雪在空中飞旋，树丛里的几朵未凋败的野花颜色鲜亮，配着白雪歌声，竟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平和。
唱着唱着，相思的声音也变小了……
歌声伴着风雪朝着天空扬长而去，不知要去哪里，又要带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