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八十七章(1 / 1)
乾隆选定了丹巴多尔济做紫薇的额驸。他去告诉太后知道。
太后想了一下,愣是不记得这人。
皇后倒是有些印象,乃道:“莫不是当日跟策凌家的拉旺多尔济一起,住在宫中的那帮孩子里的?”
乾隆道:“不错。”
皇后又想想,疑惑道:“他不是长子吧?”
太后一听这话,也坐直了看乾隆。
乾隆道:“他上面三个哥哥,前年进京的时候,不妨头,竟染了疫症,短短几个月,都去了。剩下他这个幼子被拱上来。”
太后边听边念佛,道:“阿弥陀佛,可怜见的。”又问:“皇帝看着那孩子怎么样呢?”
乾隆笑道:“人才是这两年少见的好。模样俊俏得很,脸面也白净,又带着一身英武之气,脑筋也灵。”
太后笑问:“比之福康安如何?”
乾隆忙笑道:“哟!哈哈哈哈。”
皇后坐在一边,唇边挂笑,看他们母子对话,一声不言语。
又过了几日,丹巴多尔济接到旨意,要他明日去松鹤斋见太后和乾隆。
丹巴多尔济笑着问师傅道:“您怎么不嘱咐我两句?”
师傅道:“嘱咐什么?”
丹巴多尔济道:“您几天前,才刚跟我说了那些话。也不怕我不会遮掩。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露出一点半点?”
师傅哼了一声,道:“你哪里会露出来。你便是露出来,他们也看不见。”
丹巴多尔济一怔忡,忙问道:“师傅何意啊?这个乾隆皇帝,大脑清楚,眼睛更是锐利的很。”
师傅道:“这与智力与眼力无关。朝廷里的人,皇族也好,官僚也罢,以自我为中心惯了的,眼里、心里只容得下自己,虽然一个个聪明绝顶,可却从来都学不会换个位置,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想。”
师傅见丹巴多尔济不服,要张嘴反驳,便拦住他,自己接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他们何尝没有换位思考过,不然蒙古王爷怎么会如同三岁小儿一般,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清廷抓住他们的贪心和权欲,一步步棋子,都安得恰到好处。”
丹巴多尔济点头,这正是他要说的意思。
师傅继续道:“可惜朝廷的换位思考,也只走到这一步而已。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他们‘推己及人’好呢,还是‘以己度人’好,总之,再怎么考虑,他们都离不开个‘自己’。朝廷即便琢磨别人的心思,都要立足于自己的心地,他们只会用自己的一套道理和逻辑来理解别人、推算别人。即使他们想错了,他们自己也是意识不到的,反而越会觉得自己有道理。”
丹巴多尔济笑道:“用北京话来说,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师傅道:“你也能来两句京片子啊,不错嘛。”又道:“这样对我们那些蒙古王爷,确实没有问题,可是对你这样破罐子破摔又贪吃的,便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你已经是异族人,尊卑孝悌、心机权谋之道,便跟他们不完全是一个模样。日后他们再遇到更遥远的异族人,人家倘若天生就不跟他讲同一套道理,他们就彻底鸡同鸭讲,无法沟通了。”
丹巴多尔济摆手道:“不行了,师傅你把我绕晕了。我不跟您扯了,先出去走走。”
师傅笑道:“可别再迷了路。”
小燕子自从跟着乾隆练字开始,就没有落下过功课。或多或少,每日都写上几笔。乾隆看到她的字越来越像自己,也很自得,因为是他教出来的。
乾隆的自得给小燕子带来的最大便利,就是能去翻乾隆的字帖。
她的眼力不够,很多时候还是不能明白某一幅字到底“好在哪里”,或“有什么好”。
不过是过个眼瘾,打法时间罢了。
这一日,紫薇同她一起读帖。
小燕子笑道:“《寒食帖》不在承德,你白跑了。”
紫薇道:“我又不想看那个。”
小燕子张口结舌。她被福长安彻底洗脑了。福长安当日着了魔似的狂热,让她以为,谁冲进乾隆的书房,都是奔着《寒食帖》来的。
乾隆书案上摊着几张长长的纸,原以为很多内容,谁知只分出来两串诗句。而且每张纸上字数不一,一看就是不满意的草稿。
小燕子见紫薇正在读,她便也凑过去看,谁知光是断句,都分了半日。
每一纵行只两字,无数纵行延伸下去,方成一首诗。
紫薇拿起一张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往复/难寻/端尾/色行/底是/因缘/雾盖/红尘/温句/可思/莫被/情牵
小燕子断不了这些句子,也不再去管,只想起,她曾在何处也看过某个字帖,也是用同样的格式写出来的。每行两字,断句费事。
她在屋里来回走了三圈,才想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正是福长安写的那种字体。
“穠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零露沾如醉,残霞照似融。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焕烂美丽,光彩夺目。锋芒毕露的率性。不调和,不守拙,洒脱劲逸。
跟眼前这种断不明的诗句,样式一摸一样,性格迥然不同。
“翩翩逐晚风”,凌厉凄美至极,已经攀上巅峰,之后唯有孤独求败了。
紫薇见小燕子自己满屋子转悠,兴奋的脸颊泛红,不知为何,也顾不上去问,眼前的残稿太过有趣,吸引了她全部的精力。
紫薇只笑着向旁边伺候笔墨的太监问道:“公公可知,这是皇阿玛从何处摘来的句子?”
那个太监心内惊讶,从来扯住字帖乱问一通的只是小燕子,紫薇来得少,又安静,向来不多话的。但是他也没露出声色,只躬身道:“万岁爷练这两幅字很久了,总有十几年了。奴才却不知字的出处。”
紫薇只得遗憾的放下字帖。
小燕子也醒过神来,两人一起回去不提。
丹巴多尔济从太后处回来,师傅笑道:“真真的定下来了。”
丹巴多尔济道:“可不是。”又笑道:“君臣之分,便是郡主下嫁蒙古,上到王爷、福晋,下到丈夫、小叔,都得跪接。不过咱们家王爷倒是求之不得,他在家见着送信的人,不得高兴坏了。”
师傅正色道:“这位可不是郡主,是堂堂正正的和硕公主。”
丹巴多尔济道:“是一尊更大的菩萨。”
想到这里,丹巴多尔济又得意的笑道:“好在不能只拜菩萨不念经。若是那位公主也像泥巴塑的冷冰冰没人味,我就把她当祖宗供着,好吃好穿伺候着,见面只跟她讲蒙古话。她最好看不惯我这个莽夫,少宣召几次,大家都好过。反正我是不通汉语的蠢材,这连皇上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