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1 / 1）

停好车，准备下车的时候苏亚转头看着童言笙。有些事情虽然她现在心乱，可依旧看的清。童言笙的人情她苏亚欠不起，也还不清。方才对面竹仙棠什么都不说是因为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独立离开安兴的。如今到了机场，就不能装傻到底了。

童言笙本是要下车的，可看苏亚端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所以自己又重新坐回了驾驶席。他知道苏亚有话对自己说，可他却不准备听。他平常是懒于处理人情世故的人，之前他虽是欣赏苏亚，可也听竹仙棠暗示说她有男友，也就放弃了。今天会过来，心情其实比较复杂。

竹仙棠给自己打电话时说的很清楚，他说苏亚失恋了，家里又出了点事。这时候最好趁虚而入。他俩是兄弟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竹仙棠找再多的借口也只是害怕自己这个朋友出事，也害怕自己不来罢了。

可怎么会不来。

或许苏亚至今都认为她只见过他一面的，可是那天公司庆典时，他却也到了。作为学术界的新贵，他自然收到了请柬，碍于院长的命令也就来了。习惯性的，他会在入口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一会，直到boss讲完话之后他就离开。可那天他却坐了好久才走，虚伪的说是因为想看看工作中的竹仙棠亦或是说他只是看着堂弟身边的苏亚，一看就消磨掉了大半个晚上。

起初只是因为看到一个认识的人，所以免不了会多看几眼，因为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漂亮了而已。后来再看她是因为发现他与自己逻辑认知中的‘苏亚’并不等同。也就是说初次见面时他心中给她写下的公式，推算不出今天这个站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女人。

这对童言笙而言，这是技术性的失误。

他不擅长待人接物并不代表他不会看人，甚至可以说他看人奇准。或许是因为常年和数字打交道，所以心思相对没有社会人这么复杂，他可以很客观的看待一个人。他如今三十多岁，心中也有一个公式，是用来衡量人的。而苏亚原本应该是常数的，那晚却成了变数。

因为无聊，他开始不断的从苏亚身上寻找细节，然后一次次的推算她。可是推算的结果与她看待一个男人的眼神相悖，于是他又苦恼了。直觉上他知道，这个人应该是苏亚的男友。可再次推算这位男士时，他却很难从那男士的身上反向论证他就是苏亚的男朋友。而因为又有竹仙棠给他的前提，于是这个古怪的运算折磨了他大半晚上，之后还有因为有事不得不离开。可那时苏亚看向那男人的目光就像是在自己心里扎了根，还发了芽。

其实并不是无时无刻都会想起苏亚。

只是会时不时的回忆起来，然后他会愣上片刻，回神之后再继续工作。

他即便再迟钝也是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些喜欢苏亚了，可这没有道理可言。不一样的学历背景，不一样的逻辑习惯，不一样的生活方式，最关键的是，他其实与她只相处了一段路和一顿饭。这如何可以因为如此的不了解而喜欢上一个人。他是理性派的，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当竹仙棠给自己打电话时，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就开车过来了。直到如今他脑子里还都没有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童教授，您回去吧，其实我没竹仙棠想的这么脆弱，我现在冷静下来了，可以自己回家。”

童言笙微不可觉的皱了下眉，他不是很喜欢苏亚这种冷淡又疏远的语气，明明第一次不熟的时候说话都要比现在热络。哎，这也难怪，自己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外热内冷的人，可怎么她这么对待自己的时候，反而是自己犯了糊涂。

“冷静下来了那很好，带身份证了吧，咱们去换登机牌。”

他说的冷静而自持，全然不受苏亚影响。

“童教授，您知道我的意思其实是……”

童言笙侧过身子看着苏亚，轻抬右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态度看着温和却也强硬，全然是对待不听话的学生，无奈却也耐心。

“你家现在出了事你应该是身心具疲，还有心思再管我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吗。”他依旧是温和的，只是透着严厉，竟然让原本有理的苏亚生出了愧疚和羞耻感，“我记得小棠说过，你好像会看些佛经，那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诵经加持吧，如果精神不济就不要再说话了，好好休息。考虑这些没用的，苏小姐，你是不是把重点搞错了。”

苏亚咬着牙说：“我是怕你误会。”

童言笙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说哪里能误会。”

他这句话堵的苏亚没有办法回话，有些事不能说清楚，说的太清楚了就是撕破脸，如同她和白醒尘。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真的是心急如焚，没有再大的经历纠结于此事。她只是想给童言笙提个醒，断了他的念头。可刚刚他这么说了，那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其实都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个人怕是比自己还要执拗，劝他也是没有意义。

想通了，她下一秒就打开了车门。

“童教授，那这一路子就麻烦你了。”

关门前只听他‘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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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亚与他也只是一面之交，并不了解，只觉得是典型高级知识分子罢了。智商很高，情商不足。可直到坐上回家的大巴车，苏亚才慢慢觉得，这个人是少有的细心仔细。从换登机牌，到登机找座位，再到下飞机换大巴车往家里赶，这一路上他不多言不多语，却把该做的都做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会让人刚加紧张的‘没关系’，‘别害怕’这类没用的口水套词。他只会问关键而有用的信息。比如是否有人来接机，或者自己的老家在哪里，姥姥是在家住还是在医院。然后不停的摆弄手机，把关键词记到笔记本上。然后在吃饭的时候给自己点好餐，路上让她睡觉休息，保存体力。虽然睡不着，可心里也是感激的。时逢五一长假，一路上人杂车多，而苏亚心思不稳，如果不是他跟着，说不定真不能这么稳当的就回了家。

苏亚老家是个小城，需要倒两次大巴车才能到老家的汽车站，到了之后再坐了十几分钟的出租车，这才到姥姥家。

姥姥家的房子是中国七八十年代的老平房，大门口还有高高的门栏，屋檐下还有搭窝的燕子。站在那扇漆黑的实木大门前，苏亚觉得两腿发软。老家有个习俗，老人身体不好时，是要送回家里来的，最后一刻要在家里，不然去世之后魂魄会没有归处，所以说什么都要送回家。

妈妈打电话告诉自己姥姥在家时，苏亚的手都是抖的。如今到了门口时，不是童言笙搀着自己，怕是真的会倒下。

还没进门就已经是泪眼朦胧，苏亚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可童言笙拉着苏亚的手腕，一手用力的推开了大门。门吱呀一声打开，苏亚被推了进去，险些被门槛绊倒。一进了门，苏亚什么都顾不上了，飞快的跑向姥姥卧室的方向。

而童言笙没有进去，只是在院子的花架下面坐了下来。如果今天没事了，他跟苏亚说一声他就会离开，如果有什么万一，他好留下来帮忙。因为从苏亚的只言片语里，他大概猜得出她姥姥家并不是大家族，能帮忙的亲人可能不多，他希望留在这里可以帮衬的上。

而苏亚进了门就见姥姥躺在那张极有年代的防震床上，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照在姥姥安详的脸上，苏亚一瞬间很害怕，怕姥姥不能再和自己说话了。爸妈和舅舅姨妈他们这几大家子的人都在，看苏亚来了先是吃惊，马上让她快过去看看。苏亚就坐在床上握着姥姥消瘦的手，泪水包在眼睛里，不敢流下来。

“亚亚，”姥姥早年心脏不好，后来又得了脑溢血，说话一直不利索，每次见到自己叫的最多的就是‘亚亚’。苏亚吸吸鼻子，故作轻松可声音却是颤抖的，“姥姥，我回家了，想我了没。”

姥姥过了半天才说：“想了想了。”

苏亚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来，声音却是被眼泪泡过了，苦涩酸软。

“姥姥现在舒服点没了？”

看着姥姥笑着点头，苏亚心里稍微轻松了些。

“姥姥，都到下午了，咱们吃饭吧。”姥姥竟然点头说是要吃上一点。

家里人都是极其开心，让苏亚陪陪姥姥，大人去做饭，做些清淡合口的让老人吃一些。苏亚的舅妈是医生，趁着老人精神好时过来检查姥姥身体，苏亚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也不离开。倒是那去做饭的人看见家里花架下坐着一个满是书卷气的男人。见有人出来就站起身来问好。

苏亚的姨妈问明了他的来历，连忙把童言笙引入姥姥的卧室。因为姥姥看着气色好了很多，大家也都放下了心，这会子气氛不那么凝重，姨妈也开起了玩笑。

因为卧室很大，又站了不少人，所以姨妈这一嗓子算是吸引了所有人。

“咱们苏亚带了个‘朋友’回来，都没介绍介绍。”

姨妈把朋友那两个字咬的很重，字里行间都是不相信他俩没有关系。想来也是，谁会没事带一个普通朋友，一路奔波的回来看姥姥，说那是朋友，真的没有人信。

“姨妈，真的是朋友。”

苏亚有些尴尬的看着童言笙，一脸的歉意，脸颊上还带着泪痕，看着更加可怜。童言笙看她这样，一下子心软的不行。又看着一旁躺在床上对着自己微笑的老人，他走上前，站在老人面前不远处，方便她看到自己。

“奶奶您好，我叫童言笙，是苏亚的男朋友。是南方人，今年三十一岁，现在在大学里当教授。父母都在学校任教，家里还有个从商的弟弟。”

他说的缓慢而清晰，句句坚定。苏亚吃惊的看着童言笙，再看姥姥和亲人欢喜的表情，眼泪又打湿了眼眶。姥姥一直让自己找对象，可自己任性，一直拖着。今天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感情也不仅仅是自己的事，她觉得很对不起家里一直希望自己过的幸福美满的亲人们。

看向姥姥时，姥姥正对着童言笙笑，姥姥很喜欢他，眯着眼指了指苏亚的旁边。

生病的老人住着的屋子多少是有些味道的，苏亚他们不觉得是因为那是一家人，可童言笙并不是。怕他嫌脏想帮他解围的时候却见竹仙棠绕到自己身后，手指了指苏亚前方。意思‘是你向前做点，我没地方坐了’。

看姥姥开心，不忍让她失望，遂就朝前坐了坐，童言笙不客气的坐在了她身侧。虽互动很少，却看着亲密。

姥姥坐在那里端详了一会童言笙，又看了看苏亚笑着说：“好，真好。”

刚才的那些别扭都因为姥姥的欢喜冲淡了。和姥姥说着话的时候手边多了杯水，自然也是童言笙倒给自己的。苏亚其实不会哄老人开心，自己年纪越大反而越拘谨。一开始的紧张过去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舅舅和爸妈也是东一嘴西一嘴的问这苏亚和童言笙之间的事情，比如什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苏亚说不出来，倒是童言笙能说会道的。他俩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他总会想着转移话题。不然就是去逗姥姥开心，让问题没办法问下去。苏亚微微诧异，平常这话少的人关键时候比自己都会说，而且能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很会照顾老人。

之后苏亚和童言笙坐在一旁看妈妈给姥姥喂晚饭之后，全家在客厅草草一吃。这入了夜，才想起来童言笙没有地方住。本来是给他定宾馆的，可是因为老家这里是个景区，五一住房特别紧张，他们来的急自然没有空房间。最后只能让童言笙在姥姥家凑合一晚。

因为住的是平房，家里房间比较多，基本上是一家能分两间用，孩子一间大人一间。舅舅家、姨妈家就已经占去了四间，爸爸妈妈自然一个屋子，加上姥姥的卧室。所以没有办法，苏亚和童言笙被安排到偏屋去睡了，因为就剩下这一间空屋了，加上苏亚家里也不忌讳这些事，所以他俩是分的一间屋、一张床。

今晚是要轮流守着姥姥的，因为姥姥今天的状态很让人担心，可大人没有把苏亚排进去，赶了一天路回来，他们都觉得她需要好好休息。

等梳洗完已经九点多了，苏亚让童言笙先去睡，自己又和姥姥、父母说了会儿话。本来想着爸妈会让自己去他们屋里睡，可他俩什么都没说。苏亚也因为紧张了一天真累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偏屋睡觉。

虽是五一，可因为是北方，又是偏屋，房子里免不了有些湿冷。苏亚进屋时只见童言笙穿着舅舅的睡衣弯着腰看着床上的什么东西。苏亚过去问道：“怎么了？”

“这屋有点潮，我怕你睡觉不舒服。我问你爸爸要了这些东西，用电热毯给烤一烤床和被子。你先坐那里等一会，等烤的差不多了，关了电源你再睡。”说着他指了指一侧的电热扇。

“你这是冬天的配置啊。”苏亚觉得很稀奇，“你是南方人，你们那里这样的天气不是很多。”

他低着头，把手伸进被子里面试了试：“我是习惯的，可你一定受不了。”说着站起身子，扶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上床睡觉，我关电源了。”

苏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索性上床了。还好她家没有太过奔放，给了两床被子，又是大床，所以睡觉并不妨碍。

“那个……”，苏亚缩在被子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揪着被面，“今天谢谢你。”

“嗯，”他给电热扇定了时，又开了摆头之后站在床位摆弄手机。

“这就没了？其实我还有些生气，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就谎称你是我男朋友，乱说话。”

童言笙走到床头把手机放下，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因为你之后一定会说谢谢的，而我也一定会欣然接受你的谢意。”

说完就掀开被子，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苏亚被他说的接不上话，可又很郁闷，叹了口气翻身不在理他。可毕竟身后睡了个男人，她很难受，听着他的呼吸声，又想到了白醒尘，心里更是委屈酸楚。正觉得难过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却突然温柔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轻拍苏亚的背。

“别胡思乱想，快睡觉。”

苏亚一愣，突然笑了，和着这人是把她当小孩哄。可也没有精力闹他，看着屋里被电热扇照的暖烘烘的光，胡乱点了点头：“晚安。”

“晚安”，童言笙温柔的有些纵容的话音落下不久，这电热扇也自动关机，整个房间一片静谧，不多时，苏亚也就睡着了。

睡前她还觉得奇怪，她从一开始到现在，竟然对童言笙几乎没有戒心，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难道是因为在自己家，所以助长了安全感？！想着想着也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