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七回:别有韵味(1 / 1)
项逍躺在绳索上闭目养神,微微摇晃着绳子,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沙盗收到了玉珂托拓跋弘送来的苍狼印和耳环,立即叫到了项逍手中。项逍虽不认识那耳环,可他认得那苍狼印。
是自己亲手给玉珂的。
她出事了?
一边打听,几人一边往敦煌赶来。
果然不出所料,老上单于利用军臣和玉珂的关系,取得玉珂的信任,而后又利用玉珂和贺兰丰意的关系将贺兰丰意拖延在长安……
美人计。
可项逍不明白为何老上单于会有意让贺兰丰意知道此事,难道是……
他想逼着贺兰丰意回到云中?又是为何呢?难道他不想趁着贺兰丰意不在拿下云中和辽东?
为何……为何……
项逍睁开眼看着屋顶出神,忽的想起什么,一怔。
老上单于想……
项逍恍悟,不得不佩服老上单于的智谋手段,难怪大汉一直无法收复匈奴,这样的心智和谋划,果真是强劲的对手。
项逍又闭了眼,悠闲地摇晃着绳子。
可玉珂是如何离开匈奴的?难道是老上单于放走她的?不会。若是如此,就算玉珂不起疑,贺兰丰意绝不会不疑心。纵然贺兰丰意对玉珂一往情深,但他也不会牺牲兄弟们,一无防备。
这两年,贺兰丰意已绝非当年的少年,否则也不值得自己和隆助他。想来,事发之前贺兰丰意和玉珂一样都不知道其中过节……
项逍想着翻了个身,侧身躺在绳子上。
这些事想来也无用,自己终究慢了一步,若是早一日赶到,也许能劝贺兰丰意不要感情用事。玉珂也就不会如此伤心绝望……
想到这里,项逍又自嘲笑了。
何时你也管起这些事了?
项逍脑海里忽然闪出前日在敦煌城外,大漠中玉珂拔刀自杀的一幕。她究竟伤了多深,以致宁可一死?
贺兰丰意,难道我看错你了?
咚咚咚。
项逍知道阿棋她们三个若不是有大事,是决计不敢在半夜来打扰自己睡觉的。胥想来也不会无事上门,于是说:“何事?”
阿书轻声说:“逍,我并非有意打扰。”这几人都深知项逍嗜睡,急忙解释。
项逍道:“说罢,我没睡。”
阿书语气松了松,说道:“玉珂姑娘醒了,可她不许胥替她诊脉。”
项逍听闻昏睡两日的玉珂醒来,为之一振,下了绳索,理了理衣袍,走到了门边开门说:“带我去。”
项胥坐在桌案边,一边喝茶一边劝,“玉珂姑娘,我医术算不上高超,却也足以替你诊治。你脸色不好,我可以开些补药给你。”
玉珂却裹着被子坐在床榻上连连摇头。
几日内事情翻天覆地,贺兰丰意与自己恩断义绝、含恨离去,下一刻玉珂却得知自己肚子里怀了贺兰丰意的骨肉!
这件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玉珂只想着暂时瞒着所有人,走一步是一步。
阿棋嘟着嘴、叉着腰说:“你这个姑娘怎么这样固执?逍丢下婧儿老远来救你,你若是不吃药又死了,岂不是害我们都白白跑一趟?”
玉珂问:“婧儿回来了?”
阿棋哼了一声不回答。
胥笑说:“劳你惦记。回来了,是逍带了人去接她回来的。她无事,还带回了一个人。”
玉珂一直觉得项婧是个好姑娘,听到她无碍,倒也是真心的欢喜。但看胥的脸色,觉得不便多问,于是不再说话。
项逍走了进来,说道:“信不过胥的话我可以去请西域最好的大夫来。”
“不是!”玉珂脱口而出,又讪讪说:“不是信不过胥。”
阿琴道:“我的好姑娘!我们可都是把你看做自己人的,你有何事大可说来,我们能做的定帮你。”
玉珂却垂下头。
项胥看她的神色,朝项逍笑说:“想来是在场人太多,她害羞罢了。你们出去罢,我与她说说。”
项逍倒也不多说,看了一眼玉珂就带着三个丫头出去了。
项胥缓缓起身,拿了笔就开始写。
玉珂看他手不停开药方,奇怪地问:“你未替我看病,就知道开什么方子?”
“我已知晓你的病,无须看了。”
“我不信。”玉珂狐疑。
项胥侧头看着玉珂,平静地说:“你有孕在身。”
玉珂大惊,噔的站在了床榻上。
项胥微笑说:“有孕在身还如此慌忙,要小心些才是。我替你开些稳胎的药,我亲自去抓药、煎药,你可放心了?”
玉珂跳到地上,走到项胥身边,低声说:“你如何知道的?”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我虽无法做到其他,可我看了你一整日,多少还是看得出一些端倪的。出言试探,便得到了答案。”
玉珂气闷,看来还是把项胥想的太好了,项逍这样的弟弟,怎么会有完全质朴的哥哥?
“他知道吗?”
玉珂一愣,摇头,“不知道,将来也不会知道。”
项胥想了想,说道:“不管贺兰丰意如何对你,他终归是孩子的父亲。没有任何一种感情可以取代父爱。”
玉珂听了,眼眶一红,含着泪说:“他恨死我了,今生都不会见我的。”
项胥猜到了几分,说道:“既然是你自己要他如此,为何又觉得委屈?”
“因为他怀疑我。”
“世间的人没有谁能读懂人心,是一个人,便就有七情六欲,贺兰丰意也如此。何必要求他完完全全信任你呢?”
玉珂摇头,说道:“我不辩解是因为我知道我辩解之后他若不信,也无用,他若是信了,势必与他的兄弟们发生争执,牵扯太多。”
“不觉得对他不公平吗?”项胥收起笔墨,将要放捆好,“他正是因为在意你,所以才伤痛,而你却瞒着他想以爱之名剥夺掉他得知真相的权利。同时,也夺走他做父亲的权利。”
玉珂不说话了。
项胥柔和微笑,平缓说:“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逍。”
玉珂却盯着他。
项胥骇笑,补充道:“也不会告诉那三个丫头。”
玉珂这才安心,感激地看着项胥点点头。
半月后,玉珂身子恢复了,因为有孕在身格外能吃。项胥的照顾无微不至,玉珂不但感激,也感动。
另一边听闻贺兰丰意带着几千人再一次抵抗匈奴大军,虽是惨胜,可匈奴此次大挫锐气,败在一支杂牌军手中,脸上更加无光。
玉珂看着肚子一点点开始变化,虽不明显,可她身为母亲,对腹中孩子的变化实在敏感,心知此事不能再拖。
于是玉珂在初秋时毅然决定离开敦煌,回到匈奴。
项胥、项逍没有阻拦,只是作为条件,项逍决定独自一人护送玉珂回去。
离别时,玉珂感激地朝三个丫头笑,她们也回以一笑。
玉珂看向项胥,低声说:“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项胥伸手抱了抱玉珂,说道:“此一去十分凶险,若不是足以信得过的人,你的事就不能透露。否则你们母子被当做人质威胁贺兰丰意,可就大大不妙了。”
玉珂点头,“我知道。”
项胥却觉得玉珂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说:“军臣未必可信。”
玉珂一笑,说道:“经过这些事我若还如当时一般信他,那就是我活该命丧他手了。”
项胥点头。
玉珂说:“本该是丰意替孩子取名,可你救过我们,想来他也不会有机会给孩子取名了,就请你赐名罢。”
项胥没想到玉珂会如此,显得有些窘迫起来。
玉珂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忍俊不禁。
项胥呵呵笑了笑,蹙着眉想了一会儿,说道:“别韵。”
“怎么写?”
“别有一番韵味。你们夫妻分别多次,谁又知是福是祸?也许别有一番韵味也未必?”
“别韵……别韵……好,那便是贺兰别韵。”玉珂点头,继而又捂着嘴笑说,“不不不,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贺兰丰意的孩子。”
她已经快为人母,却还是如小姑娘一般娇俏可爱,逗得项胥摇头笑。
项逍在马背上喊:“如此依依惜别,那便不要走了。”
项胥无奈地回:“你尽快赶回祁连山,婧儿可还需你开导,我劝不了她。”
玉珂朝项胥最后点点头以示告别,转身上马。
一路上玉珂都担心项逍会奔马,自己受不了颠簸,谁知项逍一直慢吞吞的走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走在大漠里。
玉珂问:“婧儿带了人回来?是汉人?”
项逍嗯了一声。
“什么人?”
项逍道:“幼时婧儿惹下的祸事。是个非她不娶的男人。”
玉珂欢喜地说:“那岂不是好事?”
项逍看了一眼玉珂,幽幽道:“可那男人不愿为了婧儿放弃长安城内的功名利禄。”
玉珂蹙眉想了想,“那男子十分聪明?想在长安某得一官半职?”
“不是。他身上有血海深仇,是为了仇恨而去。”
玉珂明白了,点头。
“你说他聪明?”项逍突然问。
玉珂早不记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怔怔难以回答,最后只能问:“怎么?不对吗?”
“聪明还是本能只在一念之间。”
“何以见得?”
项逍道:“巨石临头而迅速闪躲,这叫本能。巨石临头而反踏其上才叫聪明。”
玉珂听了似懂非懂,道:“不明白。”
项逍打了个口哨,天际忽的出现了一只鹰,那鹰盘旋在天空中不肯离去。玉珂看项逍洒了几条小干鱼在大漠里,想来那鹰是馋了。
项逍见那鹰突然冲下来,眼疾手快射出一枚手中的干鱼,鹰迅速闪开,飞上了天际,却又盘旋了一会儿,见无望吃到干鱼这才不得不离开了。
玉珂明白了,“避开你的暗算那是本能,连畜生也会。可它却不知道来攻击你或是等你离去再回来吃鱼。”
项逍颔首,“大致如此。”
“这么说,婧儿的心上人不聪明?”
项逍摇头,“有没有可能是老鹰太聪明心知这是个圈套所以试过一次后就不肯再下来?”
玉珂哦了一声。
两人又都沉默了。
走出去一段路后,项逍突然开口说:“你回到匈奴去,准备助军臣对付贺兰丰意?”
玉珂摇头。
“那是准备助贺兰丰意对付军臣?”
玉珂还是摇头。
“明白了。”
这下换玉珂不明白了,她问:“明白什么了?”
“你回去不过是为了给孩子找个依靠。”
玉珂大惊,“你……”
项逍气若神闲的道:“以为我不知?”
“胥告诉你了?”
“没有。”
玉珂想问,可项逍抢先说:“你当日在敦煌是死心已定的,为何日后又愿意活下来?只有一个解释,你觉得自己不能死。为何不能?”
项逍看着玉珂说:“因为你有了孩子。”
玉珂笑说:“听起来很勉强。”
“但足以说服你。”
玉珂惨淡一笑,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