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四回:情根深种(1 / 1)
贺兰丰意拉着玉珂在毡房间绕来绕去,走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闪进了一间毡房。
毡房内灯光很暗,玉珂只看见毡房里挂着一张弓,其他地方的装饰却是和阙氏屋里是一样的。
而毯子上躺着一个人。
玉珂看向贺兰丰意。
贺兰丰意松开玉珂,轻轻走上前去,伸手想替那人盖好毯子,谁知刚碰到那人,那人猛地一翻身,握着匕首就刺。
贺兰丰意躲闪及时,却还是被划了一道在手臂上。
“贺兰丰意!”玉珂上前。
那人是个老妇人,头发花白,手颤颤巍巍握着匕首,满脸都是惧怕和戒备的神色。听到玉珂喊“贺兰丰意”,她一愣。
“小意?是小意吗?”妇人问。
贺兰丰意一只手轻轻握住妇人手里的匕首,一只手点了灯,柔声说,“是我,娘,是小意来看你了。”
玉珂惊讶,娘!
贺兰丰意的娘不是死了吗?
那妇人闻言,忙的送了匕首,抓住贺兰丰意问,“小意,真的是小意?你回来了?”
贺兰丰意将匕首放在一边,“是,回来了。娘,你拿匕首做什么?”
“你不在,六儿也不能一直陪着我,我怕有人来害我。”
贺兰丰意眼神一暗,声音却没有变,“怎么会!六儿会护着你,他和老乌学了些功夫,不怕人来。”
“那就好……那就好……小意,我伤着你了?”那妇人担心地问。
贺兰丰意笑说,“没有,你伤不着我。只是划破了衣服,你替我补补。”
玉珂正想说话,却看见贺兰丰意摇头,这才知道他娘的眼睛瞧不见,贺兰丰意不想她担心所以骗她。
那妇人笑了,转身去拿针线。
贺兰丰意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娘,我带了个人来看你。”
“谁?六儿?不对,六儿话多,早说话了。阿海?”她一边猜,一边接过贺兰丰意的衣衫,摸索着找破口。
玉珂见她摸到破口,用手指捻了捻,尽管上面没有多少血迹,可玉珂注意到她手指摸到血迹的时候微微顿了顿。
“我给你慢慢补。你披上毯子,别着凉了。”她笑着说。
这对母子都在骗人。
一个骗她自己没受伤,一个骗他自己不知道。
“你带了谁来?”
贺兰丰意朝玉珂一笑,说道,“玉珂。”
玉珂忙的开口说,“失礼了。”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贺兰丰意的母亲,玉珂只能说这句话。
贺兰丰意笑起来,说道,“失什么礼?我娘就是你娘,叫娘。”
玉珂震惊,忙要解释。
贺兰母笑了,满脸的欣喜,放下了针线,“小意?当真?何时的事?六儿也没有说起……”
玉珂见她这样欢喜,一时竟然不忍心说破。
贺兰丰意说,“六儿还不知道,你是头一个晓得的,可不要告诉他们,回头我生了胖小子吓死他们!”
贺兰母咯咯咯地捂着嘴笑。
玉珂嗔他一眼。
贺兰丰意却得意的挑了挑眉。
“玉珂是吗?”贺兰母伸手。
玉珂忙的上前去握住她的手,笑说,“是,是玉珂。”
“小意……小意过去活得太苦了,都是为了我……是我对不住他……”贺兰母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但是好在,现在有你陪着他了。”
玉珂被贺兰母感动,又加上自己的经历,也难过起来,动情地说,“你,娘放心,我会照顾他。”
“好女子!好女子!”贺兰母笑着连连点头,她松开玉珂,从手腕用力扯下来一个玉镯子,说道,“这是小意的爷爷给我的。他不许我跟着小意的爹爹走,可我还是走了。我选错了人,但我知道,小意没有选错,你是个好姑娘。”说着,贺兰母就把镯子往玉珂手上套。
玉珂大惊,忙要推辞,“这,我……”
贺兰丰意朝她摇头。
玉珂看着贺兰母的神色,她是在将自己最不放心的儿子交给一个人,是将她最宝贝的东西交给自己!
我把小意交给你。
玉珂心软,想着先收下,回头还给贺兰丰意也就是了。
虽说是演戏,可玉珂还是头一次收这种礼物,有些羞涩的说,“谢谢娘。”
贺兰母听了,欢喜极了,套好镯子后拍了拍玉珂的手背,又摸索着给贺兰丰意补衣服。
玉珂回头,看见贺兰丰意站在水盆边用布擦着被划伤的伤口。看他笨手笨脚,忍不住走过去拿了过来。
贺兰丰意笑了笑,不再动。
玉珂一边擦,一边低声说,“你娘可不傻,衣服上有血迹,她早知道了。”
贺兰丰意点点头,“我知道。”
玉珂刚想问,他又说,“可她不知道我知道,就够了。”
“小意,好了。”
两人一起回头,贺兰丰意朝玉珂一笑,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这么快?我穿上。”
贺兰母笑着替他套衣衫,手不小心摸到上次在树林里玉珂刺的伤疤,一愣,急急问,“这是什么?”
贺兰丰意平时脑子转得快,可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玉珂忙说,“前些日子我被狼追,丰意为了救我被抓了。”
贺兰母听了,稍稍放心了些,朝贺兰丰意说,“你们都要小心。春天要到了,狼又该嚎了,玉珂是女子,她出去的时候你可要跟着,不要让她受伤了。”
“我知道,放心罢。”贺兰丰意点头,“娘,不早了,你睡罢,我守着你。”
“守着我这么多年了还不够?陪玉珂去罢。”贺兰母嗔道。
玉珂脸一红。
贺兰丰意看她一眼,笑呵呵说,“这么急着抱孙子?那行,那我走了?”
贺兰母闻言,手却紧紧抓着贺兰丰意的衣衫。
贺兰丰意笑说,“快躺倒,我不走。玉珂也陪着你,我们和你说说话。”
贺兰母有些愧色,“玉珂,你不会怪我罢?”
玉珂忙说,“不会!我也想陪你说话,你快躺下罢。”
贺兰母心满意足躺下,闭着眼说,“小意,老乌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不见他有中意的姑娘?我还以为他会在你前面生个娃娃给我带。”
“他?他疯惯了,谁家姑娘喜欢那醉鬼!”贺兰丰意嘴上骂着,可眼里却满是暖意。看得出,他是真的把这些人看做在乎的人。
“那不能这么说,你性子这样,玉珂不也喜欢?”
“这样?娘,我怎样了?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勇无敌,稀罕我的姑娘多了去了!”
玉珂翻个白眼。
贺兰母打了一下贺兰丰意的手臂,“都有了媳妇了,还说这种话!记着,要对玉珂好,不许再胡闹了!你若是欺负玉珂,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欺负她?”贺兰丰意回头看一眼玉珂,“她倒是没少欺负我。”
贺兰母蹙眉。
“好好,放心罢。娘,明日我就绑了老乌去挑姑娘,管她胖瘦,对眼了就直接送进洞房!你快睡罢。”
贺兰母嗯了一声,忽的又说,“昨日阿海骑马摔了一跤,也不知道要不要紧……回头你……”
“知道了!那小子命硬,死不了。”
贺兰母还想说话,玉珂开口说,“娘,快睡罢,这些事交给我,我明日就去看阿海。”
贺兰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小意,少喝酒。”说罢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闻言,贺兰丰意想了想,扯了自己的衣衫嗅了嗅,吐吐舌头,朝玉珂口语,“一身酒气!”
玉珂忍着笑朝他做个鬼脸。
两人等了一会儿,听到贺兰母呼吸变重,这才轻手轻脚出来了。
一出来玉珂就笑睨着贺兰丰意。
贺兰丰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说道,“你这么看着我,想干嘛?”
“没想到你在你娘面前这么乖!她说十句,你一句都不敢逆了她。”
“谢谢。”
贺兰丰意的道谢前不着店后不着村,可玉珂却说,“谢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她不放心你。”
“谁谢你这个?”贺兰丰意道,“你本来就是我媳妇儿,我用得着谢你吗?”
“那你谢我什么?”
贺兰丰意扯了一根狗尾草拿在手里玩,“我谢谢你没有怪我之前骗了你。”
玉珂恍悟,“我是想来着,可又想着你有你的苦衷,你娘还活着是件好事,我也没缘由怪你。可此事对左贤王,甚至对匈奴的影响可不小,若是我,我也会把她藏起来。所以不想怪你了。”
“居延海不如祁连山、焉支山、月牙泉美,可我觉得我娘在这里更安宁。那不是祁连山的花、焉支山的月、月牙泉的水换得来的。”贺兰丰意顿了顿,眼中透着不屑说,“也不是那个男人可有可无的关心能换来的。”
“你做的对。”玉珂道。
“可你有没有问过你娘,她想不想见你阿爹?”
“在我娘心里,他已经死了。”
玉珂点点头,呼出口气说,“你娘这样生活一辈子,其实也不错的。”
“还‘你娘’‘你娘’的喊?刚才谁叫‘娘’叫的这么顺嘴?”
玉珂闻言,又羞又气的说,“我那是不忍心伤害她!”说罢就想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
贺兰丰意一把握住她的手,“别取。”
玉珂看着他。
“过去我在奴隶场里有今天没有明日,这一刻和你说话的人下一刻就倒在血泊里。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你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没有希望。你在黑夜里漫无目的的前行,不知道何时才能看见光亮。所以我活的洒脱,因为我不知道哪一天,我就会是躺在那里的那一个。”
玉珂闻言,不说话。
贺兰丰意继续说,“每个时辰都有人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现在我们在这里说话的这一刻,说不定又死了一个、两个……”
贺兰丰意看着玉珂,“现在我看着没有那样的危险了,可你是知道的,皇宫远比奴隶场更血腥、更肮脏。指不定明日我就死了,明日不死,后日呢?指不定后日你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我……”
玉珂一把捂住他的嘴。
贺兰丰意眼里神色复杂,有期盼、有隐忍、有无奈,更多的是□□裸的爱。
玉珂道,“我希望你活着。有明日、有后日,有无数个日子。每一日我醒来,都能看见你朝我笑,你能答应我,一定做到吗?你做得到,我就一直带着镯子。”
贺兰丰意听了,拉开玉珂的手,问道,“若是我一直活着,你就一直戴着?”
玉珂含笑点点头。
贺兰丰意何等聪明,玉珂这样一说,他立马就明白玉珂已经心系于自己,那手镯是娘给媳妇的,她收下了!
贺兰丰意猛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一把抱起玉珂,“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玉珂咯咯咯地笑。
她不知何时起,贺兰丰意就停在了自己心上。玉珂始终坚信,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一直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觉得她找到了。
夜晚的大漠狂风阵阵,旁边的匈奴人还在载歌载舞,老乌和六儿喝得站都站不稳;阿海左边抱着个姑娘,右边还偷瞧跳舞的女子;军臣不喝酒了,却默默坐着、看着。
而这里,一男一女相拥在一起。
男子毫不顾忌的放声大笑,好似厚重的钟声,女子娇羞欢喜的偷偷笑着,就像银铃响起来一般清脆。
玉珂看着贺兰丰意的笑颜,觉得往后的日子一定都会像他胸膛一样宽阔,像他的笑一般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