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回:扑朔迷离(1 / 1)
玉珂感觉身子摇摇晃晃,有什么东西来回扫着自己的脸颊,搔的自己痒酥酥,抬手扒开,很快又痒起来。
猛地惊醒。
自己正被贺兰丰意背在背上,他的头发来回在自己眼前晃动。
“我们没死?”玉珂问。
贺兰丰意道,“好媳妇儿,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你打晕我!”
贺兰丰意耸耸肩,“我解决他们的时候不希望你看见。”
玉珂好奇,“你一个人把他们两个都杀了?”色子的爷爷、荷风一定都是被那两人所杀,他们都不弱,却也斗不过那两人,可见那两人不一般。
贺兰丰意一个人把他们杀了?还带着伤?
“我不是说了吗?不战而屈人之兵。”
玉珂蹙眉,“你怎么做到的?”
“秘密。”
玉珂哼了一声,“我很想知道,不过要我求你,休想。”
贺兰丰意不说话,背着玉珂继续往前走。玉珂也不说话,靠着他的背,眼睛盯着前方的路。
许久,贺兰丰意道,“你还真是憋得住!”
“你憋不住的话可以告诉我。”
贺兰丰意道,“你若是肯唱首歌给我听,我就告诉你。”
“休想。”玉珂嘟哝。
“好罢。我只是说了一句话,他们就自刎了。”
玉珂闻言,更加好奇了,急急问,“什么话?”
贺兰丰意道,“唱歌?”
玉珂强压着好奇,硬气的说,“不唱!不说拉倒!”
“好好,我唱给你听?”
玉珂狐疑,“你这人是不是以前被封住嘴了不让说话?”
“你怎么知道?”
玉珂无言以对。
贺兰丰意咳嗽了一声,也没在意玉珂是不是答应了,一贯我行我素地开口唱起来了。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
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
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
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挮也,扬且之皙也。
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
蒙彼绉絺,是绁袢也。
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
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玉珂听得出来是汉人的歌谣,却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意思,但也觉得好听。
等贺兰丰意唱完,玉珂笑说,“我可不是汉人,听不懂你唱些什么。”
“君子偕老。”
“君子偕老?”玉珂想了想,“是《诗经》里面的歌谣吗?”
贺兰丰意笑了,“看来你也不是对汉人一点不清楚。”
“讲的是什么?”
贺兰丰意道,“你是想知道我如何解决的他们?还是想知道这歌谣讲的什么?”
“都想。”
“熊掌游鱼,不可兼得。”
玉珂嘟着嘴想了一下,权衡后说,“你说说你说了什么话让他们自刎的罢。”
贺兰丰意长长的嗯了一声,淡淡说,“我说我九岁起每年都参加拼斗,直到十五岁才不再参加。”
“就这样?”玉珂问。
“就这样。”
“他们信了?”玉珂问。
“信了。”
“他们真蠢。”
贺兰丰意道,“他们只是觉得我活到了现在,觉得这一次自己活不了了。希望破灭,生命才是终结。”
“他们竟然相信你是奴隶?还相信你在这里拼斗过这么多年?”
贺兰丰意摇头说,“起先自然不信,但我用了奴隶场的切口。他们不得不信。”
“不可能!我听……听一个朋友说,奴隶场的切口是奴隶之间的暗语,他们分帮结派,都有不同的切口。旁人不知道,他们之间也互不清楚,你怎么会知道?”
玉珂还记得幼时稽粥带自己去看奴隶死斗,对自己说起过有关楼兰奴隶的拼斗和死斗。
“因为我的确做过奴隶。”
玉珂打量他一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过奴隶,骇笑,“你的鬼话我才不信!”
“奴隶场的切口我都会。他们已经沦为阶下囚,却还不忘互相争斗,抢地盘、抢食物,甚至还抢女人。他们嫉妒别的奴隶,如荷风花月几人,因此大打出手。却不知道嫉妒奴隶主的一掷千金,人之悲哀,莫不如此。”
玉珂闻言,似有所悟,沉默了。
贺兰丰意默默前行。
气氛好像一下子降低了,在大漠里本来天地辽阔高远,可此刻玉珂却觉得压抑至极。
“你究竟是谁?”玉珂突然问。
“你觉得我是谁?”
玉珂摇头说,“我不知道。”顿了顿又说,“初见你觉得你不过是放荡公子,享有万贯家底,所以游戏风尘、沉醉于香艳之中。后来觉得……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我。”
“若如你所说,那些奴隶为何不反抗?”
贺兰丰意声音冷冰冰,“鸡蛋碰石头和石头碰鸡蛋结果都一样,碎掉的,永远只会是鸡蛋。”
玉珂觉得有道理,猜测说,“所以你想做石头?并且,你也做到了。”
贺兰丰意大笑,浑身发颤,笑说,“给你讲个故事。男人的妻儿掉进了水里,他急匆匆跳入水中救人,救起了妻子又返回想救儿子,可儿子已经被水冲走。村民问他为何要先救妻子不救儿子,你知道他如何回答的吗?”
“他……与妻子恩爱,觉得儿子还会有,可妻子却不能再有了?”
贺兰丰意摇头,“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妻子距离近,所以他先救了妻子。人生如此,并不是所有事都是由得你去选的,很多事,由不得你。”
玉珂被贺兰丰意的这一席话说的迷迷糊糊,觉得好似他在暗示什么,又觉得也许只是他兴之所至随口一说也未必。
这个救人的故事,是否他是暗示自己,他并不是选择去做石头,而是不得不?他没有选择。
正想着,贺兰丰意背着玉珂走出了树林。
咚——
钟声响起,拼斗结束。
棚子下面的人都仰着头好奇地往这边看,他们想知道是谁家的奴隶活了下来。
待众人看清是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女子,侍卫立即围了上来,用大刀对着贺兰丰意和玉珂,将两人团团围住。
过去拼斗中,也有人不愿残杀同伴,所以两人合力刺杀那些皇室。侍卫都觉得这两人本可以活一个,这下子两个都必死。
贺兰丰意背着玉珂,站在原地,侧着头笑说,“媳妇儿,怕死吗?”
玉珂已经猜到他准备“同生共死”,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反正自己是绝对下不了手杀他的。
环视众人,扬声说道,“怕死!却绝不做苟且偷生的人!”
“好媳妇儿!”贺兰丰意赞。
“你们中只能活一个。动手罢,想活,就杀掉对方。”楼兰王子司徒炎上前一步,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
贺兰丰意笑着伸手指了指司徒炎身边的乌孙太子,朝司徒炎说,“你们中只能活一个,动手罢,想活就杀掉对方!”
“大胆奴隶!不要命了吗?”楼兰公主帛惜舞呵斥。
“大胆公主,不要命了吗?”贺兰丰意学着她说。
“你!”帛惜舞怒。
“我!”贺兰丰意嬉皮笑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答。
玉珂看着棚子下的那些人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又看贺兰丰意满脸笑意,与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自觉笑起来。
“杀。”司徒炎不想再废话。
侍卫得到了指令,立即抬刀就要砍玉珂和贺兰丰意。玉珂紧张地抓着贺兰丰意的肩。
“慢!”
众人一齐看去。
匈奴左贤王脸色铁青,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了几步,先是朝老上单于鞠躬,然后是楼兰王子、公主,接着说,“我请求王子饶他一命。”
司徒炎虽不清楚左贤王说的是哪一个他,但左贤王势力仅次于单于,绝不可小觑,笑着扶起鞠躬的左贤王,“不知道左贤王看上了哪一个?让他做你的奴隶就是,无须行此大礼。”
左贤王为难,许久才呼出口气,“多谢王子。”罢了站直了身子,朝老上单于说:“单于,他是我的儿子,请单于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不死。”
什么?
玉珂盯着贺兰丰意。
贺兰丰意脸上却没有一丝惊讶之色,平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他是左贤王的儿子?自己怎么从未见过他?听军臣说左贤王一直没有娶妻,哪里来的儿子?
老上单于也左右为难起来,看了看贺兰丰意,说道,“左贤王,这是怎么回事?”
左贤王单膝跪下,说道,“单于,我曾与一个汉人女子欢爱过,之后便……有了他。直到他十五岁时才找回了他,请单于惩处我,但请不要迁怒于他。”
私生子!
老上单于道,“那你之前为何不向我提起?”
“我……因他是汉人所生,我……请单于饶过我的孩儿!”
老上单于明白了,却看向了楼兰王子司徒炎。按理说老上单于稽粥年长司徒炎一辈,无须如此,但毕竟远来是客,既然是楼兰的奴隶拼斗,那便理当由楼兰王子决定。
司徒炎心知老上单于的意思,笑着说,“此事是匈奴国左贤王的家事,自当由单于做主。”说罢朝这边挥了挥手。
侍卫推了一下贺兰丰意,示意他走过去。
贺兰丰意迈开步伐。
走到近处,贺兰丰意放下了玉珂,侍卫要押着贺兰丰意和玉珂跪下,两人却都挺直了腰背不肯跪。
“你是左贤王的儿子?”老上单于看着贺兰丰意问。
玉珂本就一脸狼狈,加上低着头,稽粥和军臣也没有认出自己。听见稽粥这样问,心里滋味难述。
贺兰丰意带着不羁的笑说,“生我的人都不知道我是谁,我又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儿子?”
“意奴!”左贤王出口呵责,接着朝老上单于说,“单于恕罪!我管教不当,我不知他如何会逃走来到楼兰,也不知他怎会出现在拼斗场,他实在是难以驯服的野马,请单于不要怪罪!”
意奴?左贤王叫得出他的名字!看来,贺兰丰意的确是他的儿子。可看得出贺兰丰意却是满腔的怨气,且是逃了出来的。而左贤王若不是逼不得已只怕也不想在此地认他。
老上单于走近了些,伸手捏住贺兰丰意的下颌,笑看着贺兰丰意说,“他不是难以驯服的野马,我看着倒像一匹野狼。”
“单于说笑,老马自然只生得出野马,老马是生不出野狼的。”贺兰丰意全不在意地答。
老上单于笑着收回手,余光瞥见玉珂,一怔。本以为是因为担心淳于看走了眼,待看见玉珂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那条雄鹰项链,更是震惊无比!
“淳于?”稽粥问。
玉珂闻言,身子一震。
军臣听到父亲叫淳于的名字,走了过来说,“父汗,淳于在何处?”军臣四处张望。
贺兰丰意闻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神色,扭头看着身边的玉珂。
玉珂侧着头看他。
两人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莫名其妙和难以置信。
“你是匈奴公主淳于?”贺兰丰意脸上神色很奇怪,他收起了之前说笑的语气,用的是很严肃认真的口吻。
玉珂苦笑。
是啊,我不是玉珂,我是匈奴公主淳于。你不是贺兰丰意,你是匈奴左贤王的儿子。
世上总有那么多事是无可奈何的。玉珂和贺兰丰意都感到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如漫天无边的巨网,笼罩而下。
宿命。
这就是躲不开、逃不掉的宿命。
稽粥一把拉起玉珂,将她抱进了怀里,“淳于!你总算是活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