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回：康定情歌（1 / 1）
天色暗下来。
风一阵比一阵疾，吹的树林里窸窣作响，越发的可怕。衬着树影和偶尔的一声狼啸，整个树林如同地狱，满是鬼魅之声。
玉珂系好了藤蔓，放到了洞中，“色子，你绑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好！”色子闻言，立即将藤蔓往身上捆。
“好了，小姐姐。”
玉珂力气还未恢复，却想着拼了命也要拉色子上来，本想脱下弓箭，却想起贺兰丰意说的话，将弓箭不离身的背着，又把藤蔓缠在自己腰上，开始用力拉。
啪！
藤蔓断了。
玉珂跌在地上，手心被藤蔓磨出了血，又触到地上的泥土，两只手都是血和泥。
她却顾不得，爬到洞口说，“色子，你再等等，我去别处找藤蔓，再拉你上来。”
这一次色子没有回答，可玉珂也不在意，起身就要走，忽的听见狼啸。这一次不是远处的声音，而是近处！
玉珂环视左右，反手去拿弓箭。
色子也听见了狼啸，急急说，“小姐姐，你快走罢，狼来了！”
“我不走。”
“小姐姐，我躲在洞里，它们找不着我！你快走！”
玉珂回头看了一眼洞。不行！自己一走，狼来了色子必死无疑！绝不能走！
欧呜——
欧呜——
狼啸声此起彼伏，像是一曲魔咒，久久难以消失。
玉珂也害怕起来，四周漆黑一片，自己是看不见狼群的，可它们却在暗处看着自己。玉珂越想越怕，却就是不肯丢下色子先走。
忽的右边窜出来一匹狼，龇牙咧嘴，冲着玉珂呜呜呜的发出低嚎声。
玉珂拔箭，一箭射死了狼。
周围的树丛里又窜出来几匹狼，玉珂来不及去看究竟有几匹，只是匆匆放箭。
虽说百发百中，可箭毕竟有限，不大会玉珂只剩三支箭了。可狼却比三只多很多。
玉珂又想放箭，忽的身边窜出来一个人，“你还真是得狼的喜欢！”
玉珂听见贺兰丰意的声音，无比心安，朝他说，“你怎么回来了？”
“你在这里，我能去哪？”贺兰丰意握着一个火把，朝狼挥舞着，“你的藤蔓呢？还不快拉他上来。”
“断了，我要去找新的。”
“现在不行！”贺兰丰意驱赶着狼，还能抽空反对玉珂。
玉珂被他逗笑，强忍着笑意说，“你是不是我阿妈找来教管我的？”
贺兰丰意一开始没懂，听懂后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的说，“我是你夫君找来教管你的！”
“我夫君是谁？我怎么不晓得？”玉珂说着就弯腰把地上的石头捡起来扔狼。
“我呀！”
玉珂瞪他一眼，嗔道，“你哪里像汉人了？没羞没臊。”
“你哪里像匈奴人了？假装矜持。”
“谁假装矜持？”玉珂怒极，用石头扔贺兰丰意。
贺兰丰意连连闪躲，“喂喂！我不是狼，你扔我做什么？”
“你就是狼！死皮赖脸的大野狼！我扔你！扔你！”玉珂大笑，越发扔的高兴起来。
两个人生死关头竟然还顾着说笑打闹，全把狼都给忘了。等两人想起来时，只看见狼群都退了。两人相视一眼，都憋着气笑地前俯后仰。
“色子，你再等等，等天亮了我就去找藤蔓。”玉珂趴在洞口说。
等了会儿却没听见色子回答。
玉珂嘟哝，“难道睡着了？”
贺兰丰意抱着一堆柴走来，“谁睡着了？”
“色子没有理我。”玉珂道。
贺兰丰意想了想，放下柴，这才走过来说，“这小子又是你何时认识的朋友？”
“他爷爷曾经帮过我。”
贺兰丰意往洞里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见，说道，“明日天一亮再说。”
“看不见为何不点火？狼也怕火。”玉珂看贺兰丰意找来了柴，却不点，奇怪地说。
贺兰丰意说，“只怕是赶走了狼，又招来比狼更凶的东西。还有两个人活着，他们肯定很不希望我们活着。”
玉珂沉默。
只能活一个人。
贺兰丰意却也出奇的安静，坐在玉珂身边，手里拿着小刀削着木棍。玉珂看着他，胸口的伤，满脸的疲惫，都是因为自己！
过去的那么多年，玉珂身边只有冒顿、稽粥和军臣是真心待自己，可他们也不是全心全意，在权势面前，他们也会舍弃玉珂。
玉珂第一次从外人那里感受到一种“放在第一”的感觉，哪怕在阿妈那里、阿爹那里，玉珂也未必是第一。
他们心里有彼此，有姊姊，还有月氏的百姓。玉珂不知道自己排在了第几……
可贺兰丰意他……
“贺兰丰意，你……”
“关于这件事，等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再担心也不迟。”
他竟然知道玉珂的担心！
玉珂面色沉重，问道，“你会杀我罢？”
贺兰丰意骇笑起来，打量着玉珂，摸了摸下颌，“嗯……你若是用美人计，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你是不是见到女子都这样油嘴滑舌？”
“等你去我家里住些时日就知道了。”
“一看你就是个风流贵公子，你家里定有许多美人罢？”玉珂有意逗他。
“有。王大婆，王二婆长得都不错，王三婆胖了些，但皮肤白白净净，我也喜欢。”
玉珂一听，觉得他很是不知羞耻，骂道，“不要脸！你阿爹阿妈也不管你？”
“我阿爹阿妈也不要脸，不管我。”
玉珂被他的话说的哭笑不得，蹙着眉说，“你没娶妻子就这样玩女人，回头你看哪家姑娘会嫁你！”
“王大婆、王二婆、王三婆家的闺女都想嫁给我，我倒是看不上眼。”
“她们有闺女了？”玉珂惊讶。
贺兰丰意憋着笑看向玉珂，“她们头发白白，身材胖胖，都是老婆子，怎么不能有闺女？”
玉珂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贺兰丰意逗了，气得龇着牙伸手去掐他，“我要不是看你能驱狼，早就掐死你了！”
“你是不舍得！”
“你看我舍得不舍得！”
“不舍得！不舍得！不舍得……”
“舍得！舍得！舍得……”
“不！”
“舍得！”
“不！”
“舍得！”
“对对，就是不舍得！”贺兰丰意笑起来。
玉珂意识到他的“不”和自己的“舍得”拼起来正好是——不舍得。越发生气，讲不过他，扭头不说话。
“好媳妇儿？”
“……”
“好媳妇儿？”
“……”
“好媳妇儿，狼来了！”贺兰丰意突然喊。
玉珂忙的一只手去拿弓箭，一边往贺兰丰意身边躲。
贺兰丰意不动，张开怀抱等着玉珂自己躲进怀里了，憋着笑抱住玉珂。
玉珂吓得不敢动，却发觉贺兰丰意浑身发颤，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胸口，道：“别出声！”
贺兰丰意越发觉得好笑，嗯了一声。
久久，玉珂也没见到狼，也没听见狼啸，觉察事情不对，抬头看贺兰丰意，“狼呢？”
贺兰丰意猛地亲了一下玉珂的脸，“狼在这。”
玉珂得知被骗，一把推开贺兰丰意，“你！厚颜无耻！”
“我不是厚颜，我是根本就没有。”贺兰丰意一点不气，拍了拍脸，双手往脑后一绕，翘着二郎腿躺在了地上。
玉珂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扭开头不想理他。
不大会儿，贺兰丰意竟然悠闲地吹起了口哨！
玉珂回头瞪他，“把狼和人招来了，你作死？”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
康定溜溜的城哟——”
也不知贺兰丰意去哪里学来的歌谣，他不但吹口哨，索性唱了起来。
“李家溜溜的大姐，
人才溜溜的好哟！
张家溜溜的大哥，
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
看上溜溜的她哟——”
贺兰丰意唱的欢喜，脑子灵活，看向玉珂问，“媳妇，你姓什么？”
“匈奴人没有姓。”
“那就姓……刘。”
说完，也不管玉珂答不答应，索性改了词，唱道，“刘家溜溜的大姐，
人才溜溜的好哟！
贺兰家溜溜的大哥，
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
看上溜溜的她哟——”
玉珂闻言，心知他在说自己，又是气又是羞，却有意不想理他。
管他唱什么，都当做没听见。
贺兰丰意却越唱越高兴，“刘家溜溜的大姐，
人才溜溜的好哟！
贺兰家溜溜的大哥，
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
看上溜溜的她哟——
世间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爱哟！
世间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哟！
月亮弯弯，
任你溜溜的求哟——”
玉珂被他逗得笑起来，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嗔道，“刘家的大姐怕狼，劳驾贺兰家的大哥别唱了。”
贺兰丰意一听，一本正经的说，“刘家的大姐别怕，贺兰家的大哥护着你。”
玉珂不想再和他胡闹，翻身背对着贺兰丰意躺下。
贺兰丰意停住了唱歌，玉珂奇怪，回头去看，一回头却看见贺兰丰意就在自己身后侧靠着。
“你……”
贺兰丰意将外衫脱下盖在玉珂身上，“睡罢，有我守着。”说罢又翻身躺回去，嘴里又哼起来。
刘家溜溜的大姐，
人才溜溜的好哟！
贺兰家溜溜的大哥，
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
看上溜溜的她哟——
世间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爱哟！
世间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哟！
月亮弯弯，
任你溜溜的求哟——
玉珂听着这若有似无的歌声，渐渐入睡。
梦里，她听见不远处有个男子不停唱歌，嘴里反反复复就唱着那一句。
“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她哟——”